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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匪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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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当今圣上将要遴选太子的圣旨已下,一时之间朝野震惊,坊间百姓奔走相告,议论纷纷,然而这关乎国祚的要事终究还是离寻常百姓家的普通日子甚远,于是过不了几天,坊间的话题仍旧回到了今日粮价几何。
这圣旨一出,民间水花不大,但在朝野之上,士族公卿之间却仿佛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这天过午,楚岚提前回到了宫里,往常这个时候雁归都应该在御书房的,他去时,被内侍官告知皇上用过午膳之后就回寝宫去了。
乾安帝自登基以后便始终勤于政务,像这种早早回寝宫的事情还从来没有过,于是,楚岚心里焦急,脚步也快了许多。
今早起床时,雁归有些发热,他替自己诊过脉,只说是偶感风寒,让他别担心,其实,他们这些习武之人的身体照比常人都要康健许多,雁归更是有一身好武艺,而且还懂医术,别说沾染什么病症,平常即便是头疼脑热都极其少见,可今天才刚过晌午就回寝宫去了,让他怎么能不担心!难不成是热症加重了?还是又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了?
关心则乱,楚岚心中止不住的七上八下,穿着一身硬甲走路都带起了风,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飙回寝宫。
一进门,他就直奔床榻而去,还没等走近榻前的屏风,眼角余光蓦地瞥见右手边书案后面有个人影!便立即停步,转头朝那边看去:“雁归?”
雁归在书案后面坐着,正好也抬头看过来,一见是楚岚,唇边立马漾开笑纹:“云舒?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说着扭头去看窗外,“我看看今儿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
“别看了!天阴着呢,没出太阳!”楚岚见他还好好坐着,心就先放了一半,走过来一步跨上两级台阶,弯腰伸手去探他额头,随即皱起眉头道,“好烫!这么热还不去床上躺着?在这儿坐着干吗?药呢?喝了没有?”
“哪有那么严重,是你手凉,来,我给你捂捂。”雁归握住他摁在自己额头上的爪子,放在手里轻轻揉搓。
见他给自己捂个手都捂得一往情深,让人简直不好意思拒绝,楚岚只得就着他的拉扯往书案旁边一坐,问道:“喝了药没有?既然不舒服就去床上躺着休息一会儿,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就暂且放一放,休息好了再处理。”
雁归抬眼,看着他笑道:“这天底下果然只有我家大将军最疼我了!药喝过了,放心吧……你不回来,那么大一张床我自己躺着发冷,刚好兵部送了封战报来,我看了,也琢磨琢磨怎么批复他们,你不在,我总得找点事做,打发一下时间。来,云舒,坐过来我先帮你把甲卸了。”
“你……”楚岚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这人!怎么就能做到把公事私事给搅和到一起来说,而且还不显得那么突兀的?真是……“等等!你刚说了兵部送战报来了?是北边来的吗?”
“是,战报在这儿,拿去看。”雁归见楚岚没动,一听“战报”二字,楚将军的脑子瞬间被这两个字给填满了,便伸手拿起桌案上那封蓝标战报,塞给他,自己也跟着挪了过去,伸手去解他肩甲上的扣袢。
楚岚坐着不动,由着他摆弄,自己则翻开战报,仔细地读了一遍:“左老将军受伤了?!”
“嗯。”雁归应了一声,答道,“北方山匪虽然彪悍,但通常不擅于用毒,战报上只说忠勇公被流矢射中了肩膀,所以我想老将军应当无大碍,不过我按照他之前上过的折子,将原来的临州军旧部给他调派过去,和靖国公带的江州军兵合一处,光复了被山匪流寇侵占的长白郡,将那些为祸多年的悍匪逼进了玉冠山,也算是大功一件。”
玉冠山,位于旧景东北边境,西临白头峰,东、北两侧都是万丈深渊,可称之为十足的天险,易守难攻。此地始终匪类横行,多年聚集渐成匪患,数十年来,这些悍匪就仗着这块天险之地与朝廷官兵对峙,匪首是一个江湖上人称“疯狼”的老土匪,颇有谋略,他不仅下山劫掠,还指挥手下喽啰们在玉冠山中开荒种田,如此便可在官兵围困之下自给自足,等官兵一撤,他们又从玉冠山下来,继续为祸,加上他们常年在山中活动,对地形无比熟悉,官兵再来清缴,他们可打可退,能攻能守,久除不尽,就像一块久治不愈的顽固皮癣般万般难缠。那“疯狼”雄踞北地多年,窥伺四方,不坏好意。
雁归在景国大都登基后,也曾经决心彻底拔除这伙匪患,待根基稍稳再图中原,却不料荆华先等不及了,指使心腹对楚岚下手,有人敢碰楚岚那无疑是动了乾安帝的心头肉,因此他不得不改变计划,直接南下中原,以摧枯拉朽之势先取虞国,再徐徐图之。但北方的疯狼似乎并不打算给这位年轻皇帝站稳脚跟的机会,反倒看准他根基不稳的时机疯狂扩张自己的势力,只用了短短半年,疯狼的悍匪大军就吞没了玉冠山下整整一个长白郡,还大有向邻近几个郡县扩张的势头。靖国公沈玠始终率领沈樵麾下的江州军与之对抗,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占不着谁的便宜,直到不久前,忠勇公左恕上书,自请出战,率领曾经的临州旧部开往北方,与靖国公合力,才收回了长白郡,由此,这伙悍匪之凶猛可见一斑。如今悍匪退守玉冠山中,居高临下,不仅有还击之力,尚有突围之能,两位老将军连围带打,久攻不下,直到今天,战报又传来左恕将军受伤的消息,雁归又不得不考虑换帅的问题……
楚岚突然放下战报,抬起头来:“地图有吗?”他一边说,一边扭头在书案上搜索。
雁归伸手替他拿了过来:“给。”
楚岚接了,把那工工整整折成一沓的地图直接在地上铺开,雁归这会儿已经轻车熟路地替他把腿甲也都卸了下来,搁在一边,剥去了硬壳的楚将军就直接半跪着,趴在地图上,一心一意地用手指在北方玉冠山一角圈圈点点。
雁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只用手指不停地描绘自己才能看懂的各种符号,只是在一边陪着,也不敢开口,怕阻碍他的思路。
楚岚琢磨了大约一盏茶的光景,突然抬头:“雁归,让我去吧!我……”
“不行!”雁归瞬间变了脸色,果断拒绝,“除了这个,其他什么事都依你!”
楚岚还没说出口的话被雁归直接给噎了回去,他瞪着雁归,一时无语。
雁归也盯着他,目不转睛,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四目相对,最终,还是陛下先败下阵来。
“云舒,我知道……把你困在京城是大材小用,一个卫戍营实在是太委屈你了,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你有开疆拓土之才,也有卫国戍边之能,可我就是不能放你走,云舒,人都是有私心的,这些肱股之臣都如同我手足一般,伤了哪个,都一样疼得钻心,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的命,若非逼不得已,没人肯以命相搏!”雁归低下头,有些心虚,声音越来越低,“云舒,这些话,你听过就算了,别放在心上。”他觉得心里发苦,对着面前这位曾经率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大将军,自己却亲口说出这些没志气的话,简直和临阵动摇军心没两样。
“傻子!”楚岚一伸手,把他整个人拽进怀里,“有人这么顾惜我,疼着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不放在心上?”
雁归的眼睛倏地一亮:“云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听清啊?那也不说了!”楚岚一笑,抬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还是烫……走吧,我先陪你到床上躺会儿。”
“好!”雁归赶紧点头,先站起身来,弯腰再想去拉楚岚时,才发现自己头重脚轻,身体控制不住的晃了几晃,被楚岚一把扶住。
“怎么了?!是不是头晕?!你去躺着,我给你叫御医!”楚岚半扶半抱着他绕过龙床前面的屏风,“你站稳了,我先帮你把外袍脱了。”
“嗯。”雁归伸开胳膊,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等着楚岚替自己一件一件脱去那些繁琐的衣袍,等到只剩下一身内衬时,他直接一把搂住楚岚就往床上倒。
“哎!你……别!”楚岚没防备,身体突然失去重心,他手忙脚乱差点把衣架一起拽倒,好在中途松了手,自己十分狼狈地和他一起摔在床上,而且又担心砸到他,短短那么一个倒下去的过程,他的胳膊居然换了好几个姿势,最终有一条胳膊撑在了雁归的头侧,才没让他整个人直接砸在雁归身上。
“干什么你!没溜!我这么大个人砸到你怎么办?!”楚岚有点恼,回手在他紧箍着自己后腰的手背上拍了一巴掌,“放开!你躺好了,我给你叫御医!”
他那一巴掌轻飘飘的,不疼不痒,雁归自然不可能听话,他把脸埋进楚岚胸口:“云舒,有你在我身边,比什么御医什么苦药汤都管用。”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雁归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楚岚对他这软绵绵的声音毫无抵抗力,竟被他逗笑了:“照你这么说,我还成救命仙丹了?放手,你好好躺着。”
“我想让你搂着。”乾安帝陛下极其无耻地要求。
“好——搂着……”楚将军极度没底线地答应。
然后,这两人就在大白天里搂搂抱抱着躺到了床上,雁归伸手放下床幔,转身窝进楚岚怀里,枕着他胸口,闭上眼,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雁归。”
“嗯?”
“北方匪乱迫在眉睫,下一步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让左老和沈老暂且按兵不动,先把那些山匪围困在玉冠山上,待我尽快调兵支援,谕令已经发出去了。”
“你想的对。”楚岚道,“地图上标注很详细,我看得出来,玉冠山和两位老将军他们现在大概所处的位置高度相差悬殊,无论怎么打,我们都处于劣势,仰攻不但占不着半点便宜,搞不好还会遭敌方反扑。左老将军的战术向来以快为主,也正是如此,我才担心他会因为急着攻山而遭敌人算计。”
“仰攻……”雁归沉吟片刻,从楚岚怀里抬起脸来,“云舒,你有更合适的战术?”
楚岚:“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世间万物皆如此,打仗也是一样,无论多么易守难攻的天险也避免不了其固有的缺点,只要能找到它,就必然有合适的战术将其一举击溃,但是,这不能纸上谈兵,必须要亲眼所见,才能有应对的办法。”
雁归动了动,也只是把脸又重新埋进楚岚怀里,一声不吭。
年轻的乾安帝陛下御驾亲征挥师南下直捣虞国天都城时,是何等的魄力与胆识,这回也是一样,他哪怕自己再御驾亲征一次也绝不愿放楚岚去涉险,其实,自己家这位楚将军尽管年纪尚轻,却已是身经百战,甚至说戎马半生也不为过,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楚将军是当今朝廷难得的帅才,可楚岚也是雁归的软肋、乾安帝脖子上的那片逆鳞,碰都不能碰一下的那种。
“雁归?”
等了一会儿,怀里的人不吭声,楚岚知道他心里别扭着,便哄道:“人都有私心,雁归,你就不想知道我的私心是什么?”
闻言,雁归果然抬头,却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他。
“其实……在你兵临城下,攻进天都那一刻,身为武将,无论是为国尽忠还是遵从楚家祖训,我都该誓与旧虞共存亡的。”
雁归:“……”
“可是我没有。”楚岚惨淡一笑,“因为我看见了你,你就在我面前,所以我舍不得死,我想活着,在……一个能看得见你的地方活着……”
这话一出口,雁归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可是,每天看着你忙于政务,消磨于社稷,我却帮不上你什么忙,我一介武夫,除了打仗也确实做不了朝堂上那些细致的事。”
“云舒……”雁归轻轻握住楚岚的手,“其实你不……”
“雁归,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为家国殚精竭虑,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楚岚握紧了雁归的手:“你身为一国之君,能为黎民苍生谋盛世,而我,愿为我的雁归打出一片四海安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