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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开着陆虎一路风驰电掣的冲进A大队大门,吴哲抱着行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些无奈,“我说菜刀,你开慢点给我个心里缓冲行不行,还有怎么我才走了一个月,门岗连例行检查都免了,就这么由着你横冲直撞往里开。”
齐桓扫了一眼吴哲,笑起来仍带着那么几分英武之气,“锄头,我看你是真心虚了,连门岗是成才和C3都没看出来。”
吴哲说我有什么可心虚的,我可是A大队信息中队中队长,全军区最年轻的中校之一,我对得起党国对得起校长的栽培,齐桓打断吴哲的啰嗦,“我要不是踩着油门就踹死你,你当你是刚读完黄埔的国民党将领,还党国还校长,被铁头听见了等着挨枪子吧,吴哲说崩了更好,下去找队长。
车里一下子寂静了,仿佛原本流动着的空气都凝固成了无色的固体,不断膨胀挤压着两个人,吴哲咳嗽了一声想摆脱这种气氛,但那突兀的声音苍白无力,只让气氛越发的凝重起来,吴哲紧张或不知所措时会变得话唠,唯独除了袁朗这件事,最后还是齐桓打破了沉默,说你休假走之前我就想问问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吴哲直视着前方,脸色没有任何表情,“我三十了,玩够了,就这么想的。”
那一瞬间齐桓和吴哲同时想起了曾经有那么个人,总是嬉皮笑脸的逮机会就跟人说,我才三十,我还没玩够呢。
车子刚停下来,吴哲那边车门就被三中队的元老级队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吴哲整理了一下情绪推门下车,脚还没沾地就被好几个人合力抬起来举过了头顶,一堆人满脸肃穆的举着吴哲往食堂走,吴哲挣扎着喊你们干什么,就算我是全军区最帅的也不能拿我祭天,这地方连年干旱跟我没关系,哪位大人救我啊!
石丽海念叨他怎么比我们演的还投入,三多说吴哲你你别害怕,没事,真没事,他们,不敢,把你怎么着,薛钢给了还在乱叫唤的吴哲一下子,“瞎喊什么,谁杀你祭天,我们是抓你请客,你那点事儿食堂大师傅们都听说了,拍着胸脯说要做一桌子好菜好饭,食材钱全算你的。”
吴哲喊我不信,你们一定是觊觎小生妻妾们的美色,想先害死我再霸占它们!
齐桓站在车边扶着车门失笑,曾经那个队长口中娘娘腔腔的大硕士,什么时候也这么厚脸皮了,C3在后面推了齐桓一下,“队长,愣什么神呢,再不过去盘子底都没了。”齐桓说我那队长前面还有个代字呢啊,加上,C3说铁头早让把那代字去掉了,是你自己不干,有意思么,都三年了,该记得的人不会因为叫了你队长就忘了他,你拖着大伙跟你一块执着什么?
齐桓看着C3的背影想了想,好像是挺没意思的,关车门的时候看见了副驾驶座位上已经洗得发白的行军包,曾经是袁朗的,现在是吴哲的,齐桓心说看看,还有比我更没意思的。
吴哲看着一大桌子的好菜没一点心疼钱的意思,还直招呼大师傅,“还有好的您接着做,反正这顿饭我肯定是逃不掉了。”C3正进门,回了一句你敢逃让菜刀削你,吴哲问你怎么还走菜刀前面了,C3朝着大师傅乐,“我闻着香味就飞来了。”大伙起哄骂C3馋猫,吴哲借机往外走,徐睿刚想喊吴哲跑了就被薛钢捂住了嘴,等吴哲走出去了薛钢才放开人,C3数落徐睿,“锄头是差你顿饭的人么,一会儿就回来了。”
徐睿说那他干嘛去了,大伙恨铁不成钢的朝徐睿翻白眼,大师傅在一边搭茬,“小吴除了去后山烈士陵园看你们队长,还能去哪?”
徐睿不吭声了,明明塞满了人的食堂却毫无声息,齐桓进来说你们这干嘛呢,一个个苦大仇深的,薛钢说就是,咱先替锄头热闹着,都醒醒嗨别梦游了,C3朝齐桓扑过去,“你今天必须露一手,大师傅,上菜刀!”
气氛一时间又热闹起来,热火朝天的食堂和后山清冷的烈士陵园宛若两重天。
吴哲望着石碑上袁朗冷冰冰的笑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伫立良久转身离开,脚步却僵在原处动弹不得,袁朗挂着招牌烂人笑说干你干嘛,顺着你眼神就知道你在看我有没有影子、脚沾没沾地,我是人,不信你过来摸摸我身体是不是热的,吴哲立即冲向袁朗,没料想太过紧张脚下一踉跄,袁朗前冲一步稳稳扶住了吴哲,两个人的手紧紧互握着,都是暖的。
袁朗的笑容越发深了,“怎么样,是人吧?吴哲,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善于怀疑。”
吴哲松了手望着袁朗一时失神,更像自言自语的嘟囔,“我从没怀疑过你已经死了。”
袁朗学着吴哲常做的耸肩动作表示自己的无辜,吴哲突然狠狠推开了袁朗,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脸部肌肉因过度的愤怒微微颤抖着,袁朗望着困兽般的吴哲,笑容复杂起来,有喜悦有歉意还有无奈,袁朗思考着怎样才能让吴哲平静下来,这时候吴哲却自己先缓和了下来,再看向袁朗甚至还露出了一些笑意,“队长,活着就好,回来就好。”
袁朗问就这样?吴哲问还能怎样?
袁朗露出一脸可惜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痛哭流涕什么的,好歹也掉一两滴眼泪啊,你反应这么平淡我多失落。”
吴哲平静的看着袁朗,“眼泪早在以为你死的时候流干了。”
袁朗被这话说的一愣,缓了一会儿才说,“知识分子就是爱煽情。”
吴哲不答袁朗的话,只是凝神看着他的肩章,两杠四星,大校,很多人当了一辈子兵才爬到的位置、譬如铁路,很多人当了一辈子兵也没爬到的位置、譬如王庆瑞,袁朗多大,三十六岁,吴哲咬紧了牙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袁朗经历了什么才换得到这个军衔,不知道也猜得到。袁朗沿着吴哲的目光也望了一眼自己的肩章,毫不在意的表情,“有什么可看的啊,天天瞧铁头的还没瞧够啊,我这都走了三年了,怎么也不见他换个将星,哎对啦,你可千万别问我这三年哪去了,保密守则懂吧,不懂让三多给你背一遍。”
“人民解放军第七类部队,别名影子部队,服役期限、编制人数等一切资料不详,无身份无国籍常年境外作战,通常负责完成暗杀、协防、追剿及一切正规军不适合出面完成的任务,据估算死亡率过半,”吴哲和袁朗对视着,“我一直以为第七类部队是虚拟的,可你就从那儿回来。”
袁朗的笑容里掺杂了几分赞许,不否认已经可以算作承认,两个人并肩往山下走,吴哲问见到菜刀他们了么,袁朗说还没,跟铁大报完道就跑来看我自己的坟头了,谁想到会遇见你,吴哲犹豫了一下,说大伙都在食堂聚餐,一起过去吧,袁朗说铁头都跟我说了,本来我也要过去的,反正你请客不吃白不吃,吴哲侧头望着袁朗,袁朗感觉到回视,吴哲避开了目光,袁朗望着吴哲的侧脸,又流露出了那种夹杂着太多种情绪的表情。
吴哲推开了食堂的门,原本热闹的场面像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处望着吴哲身后,齐桓声音机械的问身边的C3,“你看见没有?”C3瞪大眼睛,“你也看见了?!”石丽海觉得自己头皮有些发麻,“锄锄锄头,你身后有东西。”
徐睿悄么声的往桌子底下钻,许三多突然开口,“大伙别,害怕,队长活着时候,是好队长,死了,也是,好鬼,不会怎样我们的,”说着许三多还冲袁朗笑得露出了八颗大白牙,“队队队长,我说的对吧?”旁边的成才已经说不上是个什么表情了,袁朗悠悠然开口,“你们家鬼魂脚沾地还有影子吗?”
齐桓第一个反应过来,朝着袁朗猛冲过去,紧接着所有人都回了神朝着袁朗跑去,吴哲看着一个个战友激动的从自己身边跑过,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都是梦吧,一切的一切,吴哲听着来自身后的那些笑声和哭声,想自己真的是啼笑皆非。
袁朗用他所谓二两的酒量喝倒了全三中队,吴哲握着酒杯在一旁看着,喝了不少酒却没有丝毫醉态,袁朗满意的看着一片片倒着的酒酿南瓜,终于目光在落到吴哲身上时拧起了眉头,“我的战略目标是全歼,你看看你还清醒着多不好啊。”
吴哲说那咱们接着喝,袁朗看看尸横遍野的食堂,扛起了两箱啤酒往外走,“咱们换个地方接着喝。”吴哲问都不问去哪,想了想又抱起了一箱啤酒跟上,袁朗回身瞧见,笑了,吴哲望着袁朗的背影,想到一句词,陪君醉笑三千场、不诉离殇。
训练场边的山坡上,袁朗和吴哲并排坐着,月色很好,不知道是赶上了阴历十五还是十六,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半空,说不出的好看、也说不出的寂寞,袁朗说我以前跟三多讲,山里的黄昏,容易让人想起旧事,现在我才发现,山里的圆月,比黄昏也差不到哪去,吴哲笑笑,说我好多年都没看过月亮了,袁朗说我倒是经常看,到了晚上什么都没有,只能看月亮。
吴哲说我以为你死了,袁朗不答话,和吴哲撞撞酒瓶子仰头喝酒,吴哲也跟着喝,一瓶一瓶的谁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袁朗说记得你刚来A大队那会儿么,天天恶人烂人的骂我,吴哲说你本来就是烂人,袁朗说知道你通过考核的时候我什么心情么,吴哲说很遗憾没能把我赶走吧,袁朗抬脚踢吴哲的脚,吴哲也不躲只是笑,袁朗问后悔来A大队了么,吴哲说后悔了,要知道一辈子会面对这么多生离死别,打死我也不来,袁朗说你是铁头A到咱们这儿来的尖兵里最成功的两个案例之一,吴哲问另一个是谁,袁朗五官一皱看着吴哲,“还能谁啊,我啊。”
吴哲又笑起来,袁朗说话是这么说,可是既然咱们来了,不也得认命么,人这一辈子有时候就是这样,你选了的路,就有责任走到底,袁朗还想说什么,只觉得肩头一沉,侧头望去,吴哲已经倒在他肩膀上睡着了,袁朗不禁失笑,抬手摸摸吴哲总是比别人留长那么一点的头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袁朗说如果我能早回来一个月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吴哲,新婚快乐。
吴哲脸颊有滴泪水悄然滑落,泪珠砸在草尖的时候,天空恰好有颗流星划破长空、一去不回。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