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协奏曲》林紫绪

2、第1节

　　热闹的酒吧里，DJ正带领着来这里狂欢的人们舞动着身体，在炫动的灯光下场面火热极了。
　　酒吧的台球区，楚靖一个人占据着最靠角落的一张台球桌正在打球。别的台球桌上都有不止一个人在玩，唯独楚靖是单独的。常来这间酒吧打台球的熟客们都识得这个英俊而又冷漠的男孩，他们不会走过来然后碰一鼻子灰再走。不熟悉楚靖的人会被他俊俏的容貌和优美的击球姿势吸引，而想要走近搭讪的人最后都会被楚靖所散发出来的冷漠气场击退。
　　楚靖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一区混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仿佛从有记忆开始，台球、酒吧就已经是他的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楚靖以和人赌球为生，这在这里很常见。靠赌为生并非楚靖的本意，这只是他不得不有的选择。
　　楚靖并不快乐，每每想到身上那无法摆脱的沉重负担，楚靖就会觉得很疲惫，有种意冷心灰的感觉。就好像其他长期在酒吧区混的年轻男女一样，他表面看上去肆意青春，却难掩眼底的风霜和内心的空虚。
　　楚靖第一次见到尹安然是在他替坤哥代打一场球的时候。坤哥是在这一区混的一个大哥，手下有几个台球好手专与人开局赌球。别的帮派过来挑衅，盘口颇大，坤哥怕输，就找了楚靖出来替他的人上场。
　　楚靖并没有跟着哪个大哥混，因此他必须要更多地自我保护，他不欲得罪坤哥，同时那笔可观的分红也是原因，他需要钱。
　　正式比赛的时候，楚靖表面上冷静且不动声色，内心仍然很紧张。他看得出是他对手的中年男人有点轻视他，楚靖反而很高兴。他常被不知底细的外人看轻，因为他的轻轻年纪，也因为他的清秀容貌，他们不知道这个男孩在这里混了多久，也想不到他的台球技艺会有那么出色。
　　这一场赌局进行了很久，最终，楚靖赢了。目送脸色灰败的输家离开，楚靖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感慨。都是在这个圈里混饭吃，他现在经历过的对方肯定也都经历过；而对方现在所经历的，也许就是不久之后他要经历的。
　　收了应得的那份钱，在吧台边叫了一杯酒，楚靖打算喝完之后再悄悄离开，这时，一个向他搭讪的男孩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个男孩居然跟楚靖长得有几分相似。
　　酒保过来招呼，打量了这两个人一番之后笑道：“喂，你们两个还有点像。”然后他又对着男孩说道：“我说为什么当初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我看着你眼熟，原来是因为你长得像小靖。”
　　楚靖扬手冲酒保道：“老样子。”然后转过脸冲身旁的人微微笑了笑。孤身的楚靖对陌生人的戒心非常重，能这样主动对别人笑，虽然只是嘴角轻扬，对他来说已经实属不易。
　　男孩表情中带着敬意：“你打球真不错。刚才我看了。”
　　楚靖淡淡地笑笑，低下头，并没有露出任何骄矜之色，相反，他的神情流露出一种漠然置之的感觉。这是他谋生的手段，自然对之要加倍用心。
　　“嗯，可以请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男孩小心地问道，看起来他好像害怕被拒绝。
　　“楚靖。西楚霸王的楚，立青靖。”楚靖并不介意告诉他姓名。
　　男孩见楚靖注视着自己，知道他是在要求他同样说出名字，他笑道，“我叫尹安然。”
　　“干什么的？”
　　“狗仔队。”尹安然干脆地答道。
　　尹安然那大方坦率并且略带自嘲的态度让楚靖笑起来。陌生人散发出来的友好他能感觉得到，他在一瞬间对尹安然增加了好感度与信任度，他不介意与尹安然走得再进一些。
　　“你……可以教我两度散手吗？”尹安然请求道，“我最近好像不管怎么练习都无法再进步，非常苦恼。”
　　楚靖笑了笑，手里转动着酒杯，“如果只是随便玩玩的话，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
　　“只是希望能比之前稍微再打得好一点，不然玩起来也很没意思。”尹安然露出苦笑。
　　楚靖抬腕看了看表，想了想，向尹安然示意道：“跟我来吧。”
　　尹安然露出惊喜的笑容，站了起来，“谢谢！”
　　“叫师傅。”楚靖脸一板，说道。
　　知道楚靖是在开玩笑，尹安然笑道：“我可比你大呢。”
　　“那也要叫师傅。”

　　在这之后，尹安然常常来找楚靖向他学习。对楚靖来说，台球并非一时好玩的游戏，而是谋生的工具，可是他仍然不吝将他的台球技艺传授给尹安然。能够如此地信任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这对楚靖来说很难得。内心的第六感告诉楚靖，眼前的男孩是个可以当朋友的人。
　　楚靖真正对尹安然敞开心扉的契机是在相识之后一个月。沉默并且隐忍的楚靖，在他和别人赌球赢了之后，对方赖帐，楚靖并没有多纠缠，甚至没有开口与对方交涉，只眨了眨眼睛，然后头一低转身就走。
　　尹安然目睹了整个过程，跳出来替楚靖打抱不平，拉着对方不放要求他履行承诺。仗义执言的尹安然让楚靖颇为感动。出来混的大部分人都欺软怕硬，更没有人愿意多招惹是非，孤单的楚靖受尽欺侮，很少有人肯帮他，而这个朋友肯为他说话。
　　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尹安然的热情、善良和纯真让楚靖对他更加信任。他开始真正把尹安然当成朋友，开始向尹安然倾诉一些心事。交往中楚靖也更加了解尹安然，包括尹安然有个同性的同居恋人的事。
　　楚靖没有告诉尹安然，其实他和他——是同一类人。
　　当楚靖知道尹安然的恋人是谁的时候，他内心大大地震憾过。楚靖没有想到尹安然这个看起来很平凡的狗仔队摄影师会拥有在外人看来很不平凡的恋人。楚靖很好奇在日常的生活中这两个不管从哪一方面看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究竟是如何相处的。
　　知道朋友有这么一位相当有钱也相当有能力的伴侣，楚靖却从未想过要利用什么，或是寻求帮助，相反，他刻意地回避，极少在尹安然面前提到周明义。
　　因为恋人身份的暴露，尹安然有点担心楚靖会不会仍然和他做朋友。
　　再见楚靖时，尹安然小心地询问：“……你不介意的吧。”
　　“为什么要介意。”楚靖极简单地说道。
　　对于尹安然有恋人这件事，楚靖挺羡慕，他一直是孤单的，纵然掩饰得好，内心深处仍然寂寞。有一次一起喝酒的时候，楚靖将他爱喝的薄荷调制酒介绍给尹安然，没有打台球的两个人在吧台边聊了起来，聊过一阵之后，楚靖突然悠悠地说了一句：“我也好想有个伴……”
　　“什么？”尹安然一时没有明白楚靖话里的意思。
　　“能保护我，能照顾我，给我安全感。当然，我也会照顾他，保护他，给他安全感。我没有什么要求或条件，只想有个伴，可以让我信任，让我有家的感觉……”
　　“你……”
　　“对不起，说太多了。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楚靖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尹安然的头发。
　　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脆弱感的楚靖让尹安然动容，可是楚靖只微微表露之后就转换了话题。这让尹安然感觉到楚靖就好像蜗牛，才刚伸出触角，听到些微的响动就又缩回壳子里去了。尹安然极想深问，又觉得时机尚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