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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傀儡皇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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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门之前就换了件不带相府标识的寻常服饰,头上还带着白色的帷帽,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从管事那里拿了通行证,刚从府里的小门出来,却不想红棉就道身子不适,不能去了。
没有办法,阿满只能独自去采购。
这还是她头一次自己一个人出来,逃跑的念头又出现了。
戴着帷帽的阿满神色莫名地转身,看了看门前守着的侍卫又看了看相府门前挂上的两个喜庆的大红灯笼。
算了,积蓄都没带着,跑了也会饿死吧。
上元节的缘故,街上热闹非凡,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
“您这怎生又涨价了?”阿满看着商铺外边立的板子上的价格,与手上来自账房的单子一对比,差了几十钱,惊讶地问道。
“姑娘,这可是上好的银丝碳,京中的权贵都紧着用呢!”
“我这……”
阿满只带了从红棉手上接过的银票,沉思片刻。
若是买了,只怕用不了多久。
她还是回府向账房再支些银两吧。
“掌柜的,不好意思,我这银两没带够,要不您先把这些留着不要卖了。我一会儿就过来。”
说完小步快走地向着相府的方向过去,嫌走得太慢还跑了起来。
“诶!姑娘,过时不候啊!”
真不知相府的报价单是谁负责的,这价位差了这么多,还怎么买?
阿满腹诽道,跑得急,未曾想白色帷帽直接被这南风带着飞了出去。
只见白色的帷帽像一阵烟,朝着那位穿着黑色狐裘,面容俊美的少年飘了过去。
少年莫约十七岁,身姿卓越,面润如玉,眉宇间却带着病气,
一只手倏然接住了帷帽,“爷,这……”
是少年身旁的侍卫,侍卫看了眼阿满,竟是感觉莫名地熟悉。
少年白皙的手上,大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衬得肤色更加苍白。
他拿过侍卫手上的帷帽,抬步向少女走了过去,那少女拿手臂遮住了脸,殊不知样貌早已被窥见,像只笨拙的猫儿。
“你的东西。”他垂眸,递了过去。
“谢谢……”在帷帽飞出去后,阿满扭头一看就知道那是为富贵子弟,心道完了,冲撞了贵人。
立马遮住脸,生怕被记住了脸,惹了麻烦。
红棉姐说过,京中的权贵都是小气的,就像韩淮少爷一样,一点小事就会记恨。
她伸出被冻的有些发红的手,接住了帷帽,迅速地反手戴在了头上,弯腰再表感谢,转身小跑地溜了。
“爷,这姑娘的相貌,属下感觉在哪见过!”景文挠了挠头,困惑地说道。
“景文,这般容貌的女子,你见过还能忘了?”他打趣地说道,病气的容颜鲜活了起来。
少年适才瞥见了少女的容颜,明眸如水,青眉如黛,属实让人过目难忘。
“误会了爷,主要是她的长相,属下感觉过于熟悉,只是不知到底熟悉在哪?”
“别琢磨了,走吧,时辰不早了。”少年轻咳一声,带着一行人向着候府的方向去了。
忠勇侯带着一家老小以及一群小厮婢女,早早地在门前等待着贵人的到来。
退朝前,皇上派了贴身太监裴公公给他带话,说是宫中过于冷清,除却前朝太妃,皇上病弱,身边也没个可心儿人,晚上就留在候府过上元节了,希望侯爷不要嫌弃。
忠勇侯自是不会嫌弃,陛下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往年上元节,他都在边疆,稳定军心。
今年边疆安定,他便被召回了上京。
其实他早几年就可以申请回京,可他不太愿回来。
自天启帝驾崩,宣王造反那年,他受太子殿下旨意从边疆赶回上京起,他的府上一切都不寻常了,他的妻明明还是那般温柔体恤,可他总觉得陌生得很,不愿亲近夫人了。
女儿也不愿多和他接近,有次他还听到夫人对孩子说些奇怪的话。
景文一路都在沉思着,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到了候府,景文看到门前的那等候的一行人群,瞥见忠勇侯的长相。
他的眼睛隔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瞧着忠勇侯的脸。
景文他知道方才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小声道:“爷……”
周晏颔首,他知道景文想说什么。
宫里的侍卫大多被忠勇侯训练过,景文正是其一,与忠勇侯相处过一段时间。
适才路上碰到的那位姑娘,长相全是忠勇侯和其身旁夫人的优点组合。
与忠勇侯能有六分相似,盖因是女子的缘故,少女的五官更加柔和,且没有忠勇侯久经沙场那般凌厉的气质。
难怪他也感觉熟悉,就是对不上人。
“方才那姑娘和忠勇侯要是站着一起,怕是无人不知他们是父女。”景文心里想着。
周晏轻轻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心里也暗自想着:早就听闻候府嫡女的容貌一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可惜了那般灵动的女子,他知道丞相之子韩淮,即现今的吏部尚书。与候府千金关系甚是亲密,那韩淮都二十一岁了,连他给的赐婚都拒了几次,就等着那女子及笄。
这对主仆见到忠勇侯的面后,不约而同的都是神情变幻莫测的样子。
瞧见少年的神色,忠勇侯行礼的姿势都僵了僵,“陛下,您在想什么?”
“无事,爱卿快快起身。”周晏伸手虚扶了一下。
他顺便观察了一下候府这一行人,候府千金却不在此列。
“陛下,进屋吧,外头寒冷。”一行人被带着入了府。
“今日,朕有要事相议。”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眼神示意忠勇侯将闲杂人等遣出去。
忠勇侯任甫赐对身旁的夫人轻声:“夫人,你带着他们下去吧。”
“好。”妇人温顺地应答,只在低头时眼中闪过诡异的光。
主堂设有红墙地暖,待了一会儿不到,周晏身上就发了热,抬手就想将穿着的狐裘大氅脱了交予景文。
“陛下,您还是穿上吧,国师说过您不能受寒。”景文作势想将这狐裘给皇帝压在身上。
“披上吧……”周晏坐于主位,手还是将狐裘解开,搭在身上。
他是病弱,但不代表不知寒冷,景文总是这般说教性子。
“爱卿,你可知蛊术来源?”
“朕最近略有耳闻,此为羌夷族独有。据说可用蛊虫操纵他人,前提是那人是死人。可保死前状态,有意识但会不由自主地听从蛊主吩咐。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会逐渐出现死尸的状态,变得僵硬,冰冷,表皮开始剥离,腐烂,变得恶臭。”
任甫赐瞳孔一缩,惊讶地看向主堂上坐着的那位,“陛下,您是说……”
“当年皇叔造反,爱卿应当记得,他带领的将士有许多不都是不知疼痛吗?斩了脑袋才停止行动,其喷涌出的血液都是腥臭的。”
……
宣王谋逆闯入宫中的那日,太子哥哥护着他,血液溅到了皇兄手上。
他闻到了腥臭的腐尸味,还看到了那几滴血液里有虫子,爬到了皇兄手上,钻了进去。
“皇兄,有虫子!”小周晏扯着太子哥哥的衣袖,不安地喊着。
周策只觉得方才手上被叮了,皱着眉看向拿剑的手,上面除却几滴黑红,并无其他。
“晏弟乖,没有虫子。”年轻温柔的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护着幼帝前往偏殿。
周晏以为自己大抵是眼花了,怎么会有虫子直接钻进人的身体里呢?
可后来,局势平定,皇兄登基。不出几日,原本健康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甚至会咯血,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请了国师问诊,只听他淡淡地道:“还有三月的寿命。”
“国师可有法子?”周策眼里透露出期望。
“夺命蛊,已病入膏肓,恕臣无能。”国师神色自若,似乎满不在乎年轻的帝王即将殒命。
忽的又看向了周晏,端详了一番小周晏的面相,猛地抓起他的手。
闭目把脉,罕见的脸色变了,“这,小殿下。也被下了蛊。”
复而神色又舒缓,“还好,不致命。”
无论周策问多少次究竟还有没有能够让他续命的法子,国师都只答不明不知。
可偏偏国师写了一副治小周晏的药方留下,便离去了。
皇兄却只得到那句宣判寿命期限的话,神色恍惚地喃喃道:“三个月……三个月……”
周晏每次想到这些场景,心中涌起的便是无限的悲凉,他的皇兄那般怀瑾握瑜之人,竟落得那般下场。
“最近,朕发现爱卿的府外不远处有几具死尸,症状与十四年前的死士很是相似。”他的手指紧紧地握着茶杯,缓缓说道。
“陛下!臣一概不知,若府上有这般狼子野心之人,臣定会斩草除根!”忠勇侯内心满是惊骇,猛地跪在了地上。
“爱卿请起,朕绝不是怀疑你会包藏那般卑劣小人。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命你彻查此事。”周晏自是相信忠勇侯的,他的忠心,三朝可鉴。
“是,臣定会找出!谢陛下谅解!”任甫赐坚毅地道,岁月与边疆的磨练让忠勇侯更加凛冽。
“行了,景文,将礼物给侯爷”,他对身旁的景文吩咐道。“今日是上元节,朕也是来祝贺的,这份薄礼是朕的心意。”
上好的沉香木做的雕花匣子,里头装着的是信顺边疆那一带的地契。
任甫赐沉默地接过,陛下是想让他在边疆永驻了。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也到合他心意,信顺民风淳朴,除去外族时不时的干扰,仍旧是一块好生养的地。只待将现今这用蛊之事解决,他便可以带上一家老小去封地养老了。
“朕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坊间诸多有关朕的传闻。时常让朕忆起皇兄,若是皇兄在就好了,百姓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怨言。”
周晏登基时才五岁,尽管太子周策用仅剩的三个月,悉心教导他帝王权术。
可他毕竟才五岁,理解不来其中的深奥意义,只能囫囵背下。
经宣王一事,朝廷肃清了众多臣子。许多空位皆需填补,韩丞相提议将三年一次的科举改为一年一次,广纳贤才。
新进来的官员自是不会对他这个五岁的傀儡皇帝有多么敬重。新鲜血液们大抵被分为三支:国师,忠勇侯,丞相。
他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就像个笑柄,每三日卯时上朝,听着朝廷上官员们议事,枯坐一个时辰后下朝。
每次送来的奏折都被韩丞相分好了类:一类为允,一类为知晓了。他从五岁起就捏着毛笔,写了成千上万个赤红的“允”,“知晓了”。
年岁稍长,忠心耿耿的丞相与忠勇侯都在有意无意中开始放权,逐渐让他自己处理政事。
可有些官员就是拎不清,甚至撺掇那丞相之子韩淮结成了不大不小的势力。
周晏仍旧被冠以“傀儡皇帝”,“病弱无能。”
他自嘲地笑了笑,郁气绕在俊秀少年的周围,如丝线,如烟缕。
“陛下自是英勇神武,雄才大略。臣与丞相皆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力,以命保国祚永棉,若有不臣之心,定受天谴。”
周晏被任甫赐这般直白的言语感染,“爱卿的赤胆忠心,朕领受了。”
“趁时辰还早,可否让朕领受一番这候府的早膳?”
“属臣之荣幸,来人,摆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