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客》顾七年

1、第 1 章

　　我爹江漠和武林盟主宋寒的纠葛要追溯到他们还在娘胎时，那时他们两一个是江家村人，一个是宋家村人，两村中间隔了一条河。
　　就因为隔的这条河，隔的两村人水火不容，争钱争水争地盘，连今天谁家打了多少条鱼都要争上一争。
　　后来时代更迭，村里人觉悟纷纷提高，觉得争身外之物实在算不得什么，便开始争谁家的小孩更有出息。
　　尤其在我爹江漠出世后，更是被赋予重望，誓死要超过宋家那孩子。
　　如此争争抢抢二十年，他们果然不负众望，一个成了最有威望的武林盟主，一个成了江湖最凶狠的魔头。
　　咳，我爹就是那个最凶狠的魔头。

　　我知晓我爹和宋盟主的恩怨，还是在我十三岁那年，下山帮江漠买他最喜欢的肉包子，路上遇见个白衣老伯，身后背着捆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当时我也是年少不知事，看到他走得费力，丝毫没想过魔月山地势偏僻，山下也是人烟稀少，买个包子都得赶半天路程去镇里，竟然还会有老头子费老大劲上山砍柴？
　　我只是看到他冲我招手，便十分热心地上去搀扶住他，扶了一路直到下山，才放心地离开。

　　是以当我到了镇上，买了江漠喜欢的包子回到魔月山时，江漠吃了一口，顺带问我今日怎么回来的比平时晚了不少？

　　我随口说路上遇到个白衣老伯。

　　江漠吃包子的手一顿：“路上遇到个什么？”

　　“白衣老伯。”

　　江漠静默了一会，当即冲到茅房，试图将方才吃下的包子吐个干净。
　　当然，他没有成功，毒性已经顺着第一口进入五脏六腑，江漠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待身体恢复后第一件事就是抄家伙将我从魔月山山上山下追了三圈，差点没把我腿打断，还是左护法及时赶到，以“宋寒那老家伙行事诡谲，城府极深，我一个小孩子自然不是对方的对手”为由劝说我爹，他才半信半疑地住了手。

　　此时我方知晓，那个白衣老伯是宋寒。

　　至于为什么是半信半疑，因为在住手之后，江漠一方面将我拎到了书房，从某个犄角旮旯里抽出了宋寒落灰的画像，耳提面命我这老东西是宋寒，善易容，还喜欢胡说八道，另一方面则总疑心是我脑子不太灵光，说白了就是好骗。

　　我为此十分不服，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于是十五岁那年，宋寒易容成了一个迷路的书生，再次晕倒在我去给江漠买包子的路上，那回江漠躺了整整五天，自那之后，他再没让我单独出门给他买过包子。

　　.......
　　其实即使到了那时候，我依旧不觉得我是个好骗的人。
　　毕竟一个土生土长的魔教人，哪一个不是阴狠手辣聪明绝顶，总不能传到我这一代传歪了，聪明没传到一点，只空传了那一身美貌吧？
　　我义正词严地反驳江漠，江漠他兴许也是为了不打击我，牙齿发疼的一抽，干脆利落地挥手让我滚蛋，别在他面前碍眼。
　　我也很听话，顺从地滚下了山，滚下山三天，一把滚进了土匪窝里。

　　被左护法救回来的我狼狈地回到了魔月教，江漠坐在高台上，看着我身上套着明艳的喜服，而我那双桃花眼瞪圆了，白皙的脸上灰扑扑的，额角的一小撮头发还被烧的焦黑，如此扮相，气得他一口气呛在心口差点没提上来。

　　江漠颤抖地伸出手指着我：“你你，你个混小子，你还是个魔头吗？”

　　我心里正虚着，不甚有底气地回了句：“也许是祖上传下来的？”

　　江漠：“......”

　　“江凤兮！！”

　　左护法：“教主息怒！哎不是，少主你快跑。”

　　托那群土匪的福，江漠觉得我这个少主实在是忒闲适了，替我找了个习武先生。
　　习武先生也姓宋，单名一个北。

　　我和宋北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相遇。

　　我娘去的早，曾很喜欢梨花，故江漠在后园种满了梨树。
　　现在正是梨树开花的季节，白色的小花落了一院子。梨树上挂着一只银色的风铃，风吹铃响，拂过树下的石桌，带起桌上的一片树叶。宋北就站在离梨树不远的地方，脊背挺得笔直，背负着手。

　　我蹙眉问了句：“你是谁？为何会在我的院子里？”

　　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张恶鬼面具，仅仅露出面具后那一双带笑的眼睛来。

　　这双眼睛看着甚是熟悉，在我思索间，我听见他笑着道：“在下宋北，往后还请少主多多指教了。”

　　我怔了几秒，狐疑地问：“你不会又是宋寒乔装打扮过来害我的吧？”

　　宋北：“......”

　　说笑了，如果真是宋寒，估计不用我算计，我爹江漠已经先提着剑杀他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