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的光年》回眸如云

4、狼外婆

　　大巴渐驶入商市境内，唐嫣关掉收音机，看了下时间，在东环下了车。渐进中午，东环路上车水马龙，唐嫣拖着箱子站在路边，周围鸣笛声、刹车声此起彼伏，微微的脑袋发晕。揉了揉发痛的眉头，唐嫣在公交站牌停下，不多时，随着人流上了215路公交车。

　　车将要到站的时候，拿出手机给小姨打电话，半天无人接听。唐嫣不死心的又拨了一遍，终于在她耐心将要耗尽的时候，接了。却是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听不清在说什么。唐嫣调大听筒音量，喂了几声，无奈的挂掉了。

　　说话间，车已到站，唐嫣只好拖着箱子下了车，刚站定，电话来了。是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唐嫣犹豫一下接了起来：“喂，…噢，是小姨啊。你咋回事儿啊？信号恁差？”

　　“啊？你现在魏大夫家？天哪，我刚到你家楼下。”

　　和小姨的一通电话让唐嫣哭笑不得，自己刚从东边跑过来，现在还要转回去。认命的挂了电话，再拖着自己的大箱子磨磨蹭蹭的过了马路到对面等2路车去了。

　　其实一听到苏羽说他们在中医院家属院，唐嫣就不想过去了。住在中医院家属院的是苏羽的姨妈，唐嫣的姨姥姥。说是姨姥姥，唐嫣却觉得自己跟他们一点儿也亲近不起来，每次去都觉得自己有些笑不出来。不想去看姨姥姥姥爷的脸，只低低的打了招呼便自个儿寻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吃过饭后便匆匆打了招呼离开。

　　唐嫣很小的时候便向小姨苏羽讲过，苏羽解释也许是小孩子对医生总是有种莫名的恐惧和反感，所以唐嫣才如此的不喜两位老人。很长一段时间，小唐嫣都以为是自己惧医心理在作怪，小孩子总是容易忘事的，所以唐嫣也一度满怀热情的去亲近他们。的确，那段时间老人对唐嫣特别好，整天“囡囡长，囡囡短”的说个不停，对于小孩子提出的种种要求也是有求必应的。但却总在小唐嫣和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里，唐嫣就觉得他们变得不那么和蔼可亲了，无人时不止一次用很怪异的语气说一些小唐嫣不甚明白的话。

　　渐渐地，唐嫣从初中升到了高中，功课越来越忙，去姨姥姥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小时候的事情也忘记的差不多了。

　　直到十六岁的那年暑假，唐嫣来陪伴将要出嫁的小姨。两位老人都姓魏，是中医院有名的大夫，每年慕名而来求医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小姨即将出嫁的那个暑假。那段时间里，每到晚上便有拎着各式各样礼品的人上门，自然也有送红包的。苏羽当时脚不沾地的忙着准备婚礼，很多时候也无暇顾及唐嫣，更多时候唐嫣是躲在苏羽的小屋里看小说。

　　那是一个不算太热的下午，又被遗忘在家的唐嫣在房间里看小说看到眼疼，站起身来伸伸懒腰，正要开门出去给自己倒杯水。突然听到外面的防盗门开了，随后又关上，有人回来了。那时的唐嫣脸皮儿还是很薄的，寄居在亲戚家里，来来往往的都低着头，能躲则躲。

　　唐嫣在门后听了一阵，没有有人说话，脚步声去往厨房的方向了。伴着鱼缸抽氧机的流水声厨房里传来细细碎碎撕东西的声音。魏大夫夫妇回来一般都会叫小保姆翠翠，苏羽回来会叫“累死了，累死了。”只有小保姆翠翠不会喊谁，小保姆只比唐嫣大两岁，两人年纪相仿也蛮合得来的。也唯有在翠翠面前，唐嫣才会展示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

　　听着声音像是择菜的声音，唐嫣有心要吓翠翠一下。打定主意，轻轻开了门，蹑手蹑脚的朝厨房走去，边走边偷偷笑：“这个翠翠呀！”

　　走到客厅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两个声音，“趁翠翠不在，赶紧把这些东西扔掉，老魏，你记得撕的碎一些，别被人发现了。”

　　另一个声音：“晓得了，晓得了，说那么多干嘛？你个老太婆也太罗嗦了吧！”

　　先前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哎，我哪儿……”声音骤然断了，过了好一会儿，后一个声音才低低责备道：“也不知道唐家小姑娘在不在家里，你叫这么大声，想让人都知道啊！”

　　似是有些懊恼，又有些得意，女魏大夫说道：“还以为她要有什么大出息呢，还是这么小家子气。”末了，加一句：“到底是乡下来的小孩儿，上不了台面。”

　　唐嫣顿时愣住了，顾不得再听下去，轻手轻脚的回房间去了。掩上房门，小姑娘把自己扔在床上，脑子里纷纷扰扰有无数画面声音闪过，许多曾经忘记的片段重新闪现。

　　九岁那次来这里，女魏大夫隔着沙发坐在茶几上皱着眉头对小姨说：“咦，这就是你二姐家的孩子？……来来来，到姨姥姥这里。啧啧，怎么穿的跟个小要饭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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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岁，有两个带着一堆乡下特产的人上门拜访，进门“噗通”跪在男魏大夫面前哭道：“魏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吧！”农村妇女独有的大嗓门在三十多平米的客厅里响起，混着她的声音，他们带来的两只活鸡也咯咯乱叫。也许是患者家属太激动了松开了牵着两只鸡的绳子，又被女魏大夫的小京巴豆豆吓到了在屋里乱窜。一时间屋内鸡飞狗跳的，唐嫣是在农村长大的，见到此时的情景乐的拍手哈哈直笑：“豆豆，豆豆加油！”一回头被女魏大夫的眼神骇住，只见她嘴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没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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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时的一些片段，以及方才自己听到的，唐嫣渐渐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愿和魏大夫亲近。与血缘远近无关，两个魏大夫虽然医术高明，但对不同的人不同的态度让唐嫣很难接受。特别是想起女魏大夫对农村人鄙夷眼神不屑的语气，更让唐嫣有种无法言喻的气愤，背地里偷偷叫她“狼外婆”，偷偷猜测她和他怕是早就忘记了当年自己也是从农村跳出来的。

　　当然，两位魏大夫并非全无好处的。他们的儿子，唐嫣就很喜欢。和唐嫣的姥姥不同，两位老人只有一个儿子，早几年在英国读书。回国的时候总会给唐嫣带些小礼物，唐嫣早几年是非常喜欢这位舅舅的，每每他回国探亲的时候纵使再不喜欢姨姥姥姥爷也是要来跑几趟，听他给自己讲在国外求学时候为了赚取生活费在伦敦一家老外开的中餐馆里打工的逸闻趣事。

　　再后来，魏舅舅学成归来，想要回魏大夫所在的中医院就职。但男魏大夫却不同意，把魏舅舅好一顿熊，父子俩关在书房足足聊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唐嫣在书房门口遇到了眼睛红通通满脸颓废的舅舅和喜上眉梢的姥爷，纵使唐嫣再没眼色也看得出舅舅被他爹说服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唐嫣便再没来过魏大夫家。关于舅舅的消息还是听小姨苏羽说的，说是听了姥爷的话去了澳洲，已经拿到了绿卡。用魏大夫的话说，拿了绿卡再回来挣国人的钱。初初听到这个消息，唐嫣偷偷哭了一场，那个正直善良的舅舅从此就变得和他爹一样伪善了。

　　往事很容易让人想多，唐嫣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2路车已经停在了中医院家属院门口。真庆幸2路车的终点站就是中医院，否者照唐嫣这种神游物外的情形非坐过站不可。

　　纵使不喜，作为小辈前来拜访长辈也不能太不象话了。唐嫣收拾了心情，回头间一个小身影扑了过来。叫道：“姐姐，姐姐，你终于来了！”原来是表弟，唐嫣由心的绽开一个小柔：“乐乐。”

　　唐嫣的表弟叫谭乐，比唐嫣整整小了13岁。唐嫣十三岁便来商市求学到考上大学，在这个城市足足呆了六年每到周末假期都是在小姨家度过。唐嫣陪伴了小程乐的整个童年，两人虽然年纪相差很大却也颇合得来。

　　姐弟两人许久未见了站在家属院门口聊了许久，直到小姨的电话打过来，表弟才暂时停下倾诉对自家姐姐的思念之情，用力的拖着唐嫣的箱子向院子里走。边走边叽叽喳喳的继续向唐嫣八着最近的新鲜事儿。

　　唐嫣的一语不发让谭乐不太高兴：“姐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呀？”

　　小孩子板着脸装大人的样子让唐嫣非常好笑，顺着他问：“乐乐，你怎么在这儿啊？魏大夫在家吗？”

　　谭乐一扬下巴，得意的说：“切，她要是在家，我才不来呢。她去澳大利亚了。我来给她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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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唐嫣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家三口会在这儿，原来两位魏大夫去澳大利亚投奔儿子了，要在澳洲带上三个月直到冬天过完了才回来。临走托小姨苏羽定期来打扫打扫房子，不巧，唐嫣是赶在元旦节回来的，也正是该到了来打扫房子的日子。

　　晚上，唐嫣和表弟玩儿了一会儿三维弹球看的眼花缭乱的，借故坐车太累了让谭乐自己玩儿。自己则舒服的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和小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新近发生的八卦。室外滴水成冰，室内却是两重天，窗台上的水仙花悄然绽放着。十足的暖气熏得人昏昏沉沉的，聊着聊着唐嫣便禁不住周公的召唤睡去了。不多时被小姨叫醒，唐嫣实在不想再去收拾自己的床便抱了被子窝在沙发上睡去了。

　　唐嫣的到来不仅表弟欢呼雀跃，就连小姨也是十分高兴的。有她在，谭乐中午便不用再午托了。但这份欣喜还没有持续够24个小时便被一件突如其来的车祸打破了。

作者有话说

　　重新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