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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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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a, 计划之外的事太多了。例如伦敦的行程,Takumi的婚礼,还有你坏掉的手机。这些事本来都可以成为我们一个月来互不联络的借口,但事实上TrapNest和Blast的对抗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们仿佛因此步入了奇怪的冷战期。
好像还嫌这种状况不够糟糕似的,Lucy和Shadow of Love两张单曲发行的时间都定在了10月31日;电视台的音乐节目Music Studio中,TrapNest还得跟Blast同台演出。
要找一个跟你和好的地方,舞台大概是最糟糕的选择了,可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我们非要在这种地方见面呢。这种抗拒的情绪让我没法进入状态,如果不在正式走台之前high一下的话,就可能根本上不了台。我不得不赶快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事解决掉,我猜想,Layla的休息室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人乱闯。
我穿过走廊,一边走一边看那些临时休息室门上的标签,发现贴着“TrapNest, Layla小姐” 字样那间房间边上清清楚楚印着“Black Stones,Nana小姐”的标签。这让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仿佛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推哪个门似的。
犹豫了一下,我推开了你的休息室。门没有上锁,你像往常一样把烟盒随手摆在妆台上,烟蒂还在烟灰缸里冒着火星,似乎前一分钟你还坐在这儿,沙发上一定还留着你的温度。然而我没走两步又退了出来,愣愣地站在了门边。
开什么玩笑,我难道忘了大麻是有气味的吗?否则成田为什么会一直在卧房里放熏香蜡烛?这世界上凡是体面的地方都不再是我的容身之处了。我独自站在那里自嘲地笑出了声,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烟盒。
半小时以后,TrapNest走台结束,工作人员打开了摄影棚的门,我一眼就看见泰站在外面,靠着墙,安静地等我们出来。不论是什么时候他的耐心都好到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程度。在故乡的河提上、在我公寓的门外,或者是在这里都一样,即使心情急切万分表面也不会露出丝毫,这一点总是让我很生气。我讨厌他的那种气定神闲,因为这种时候,我往往都在不知所措。
“莲,我有话跟你说。”他不理直树吵闹的纠缠和Layla赌气的冷言冷语,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干嘛啊。”我正在困难地擦着打火机,可是不怎么的,老也打不着火。
“别问了,跟我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不由分说拉着我往走廊尽头走去。
“光头,你怎么随便拖着人往厕所里钻……”我迷迷糊糊地说,“知道要是被人看见,会被八卦成什么不堪的流言吗?……你到底还想不想当合法律师啊?”
“给我闭嘴!”他语气很僵硬,只有真正发火的时候他才会这样跟我说话。
猛地推开厕所隔间的门,他将我重重推在墙上。
“莲,你又在吸了吧?”他质问。
“没有……”我试图抵赖。
“别想骗我,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他大声嚷。
真不公平。
此时此刻,我混乱而模糊的脑海之中没有任何有条理的想法,却只有这四个字,莫名其妙异常的清晰。
真不公平。凭什么他可以毫无阻碍地看我的眼神,却从来不让我看他的?太狡猾了。所以别人才会摸不透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找不到他的弱点,更不晓得应该拿他怎么办……
“莲!你回答我!”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
“……一点点……”我吃力地看着他的墨镜,试图从那里透视他的眼睛。
“什么?一点点?!你说一点点?!你不知道会上瘾的吗?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学不乖呢?!”
他恼怒地伸出一只手将我按住,另一只手开始在我外衣和裤子口袋里寻找罪证。我被动地靠在墙上,一动也不能动。那一刻他离开我很近,我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即使在视觉和听觉都很模糊的时候,嗅觉却可以保持清晰,难怪尽管泰说过叫我不要留恋,我却总也做不到。
烟盒“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与此同时我低低地垂下了脑袋,像一个被警察当场抓住的犯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他抓着我手臂的那只手突然一松,接着我耳中听见一声深深的叹息。我小心翼翼地侧过脸来,碰巧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正起着细微的变化。从小就是这样的,一旦我流露出挫败的样子,泰就永远没办法硬起心肠好好教训我。所以我才总是学不乖,总是改不好。
他放开了我,我们两人同时因此失去了支撑。我一下子坐在了厕所的地板上,而他则是后退好几步,倒在了门板上。
“莲,你不要这样……我是不会把Nana从你身边抢走的。”他轻声说。
“这我知道……”我也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一向不都是这样的吗?你什么都让给我。而我最讨厌你这样看不起人……”
我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地上的烟盒,但是泰用皮鞋踩扁了它,然后捡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莲,你一离开Nana就会变得这样不安定……其实Nana何尝不是一样?她最近得了过度呼吸症……我已经发现了,她可能是小时候被母亲抛弃留下了后遗症。表面总是嘴硬,可心里比谁都企盼得利害……莲,你是唯一能拯救她的人,你懂吗……”
我感觉昏昏沉沉的,耳朵里仿佛被塞了一块海绵,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先是在说你的事,然后又开始劝我放弃,说他越来越后悔当初。
又来了,那种感觉,一片嗡嗡声,这就好像上一次,让人烦躁无比。我抬头盯着泰,他的脸依旧掩藏在墨镜的后面,突然间,我无法忍受了,猛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一大步朝他跨了过去……
下一刻,他惊讶的僵在了那里,闭上嘴不再说话,背靠着门板,仿佛突然间被石化了。
墨镜被我扯了下来捏在手里,而我跟他毫无障碍地对视着。他的瞳眸深处有一道闪烁的光,在我面对他的一瞬间像一颗流星一样的划了过去,消失在更为深邃的一片乌黑之中,但毕竟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Nana的事,不要你管。”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我还活着呢。”
他的身体略微颤动了一下,我按在他胸前的手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律动,随着他此刻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泰……”我继续低下头,跟他耳语,“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厕所里好像有什么地方在漏水,嘀嗒嘀嗒的水声清脆且安静,有效驱赶了我脑海中混乱的响声。我知道自己这并不是在说胡话。这就象喝醉酒的人往往会借酒装疯一样,我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可能把这句一直想对他说的话说出口来。
“已经够了。泰,我应该放你自由了。随我去吧,不要再管我了。”
他回望着我,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怜悯的表情,让他在那一刻显得颇为陌生,不像是那个我从小就熟悉的,自以为什么都能掌控的早熟小孩。也许是因为没有墨镜的关系,他似乎也被褪去了一层保护色。
“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莲。为什么我当初要劝你来东京?”
我微微地笑了一笑,把放在他胸前的手上移到他肩膀。
“因为,只有我可以帮你实现孤注一掷的人生啊,光头。”我说,“不要后悔,泰。没什么好后悔的。”
“开什么玩笑,不管你我做不到。”
“可是只有这样才能了断,泰。”
“人和人之间的牵绊是没有办法了断的。”他斩钉截铁地说。
“那只是活着的时候而已。”我说。
他就像看到了鬼一样。这一次即便是他有着做律师的口才,也没有办法作出反驳了。
我走出了盥洗室的时候,Blast彩排的时间已经到了,工作人员在走廊里四处找泰。录音棚中“On Air”的红灯一闪一闪,正在倒计时。舞台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和温度,隔着空气,一阵阵传到我的身上。
不论此刻的我身体已经腐朽到了什么程度,对这种温度的感受却还是和六岁时一样敏锐和清晰。我仿佛又变成了一个一尘不染的天真小孩,躺在仓库中隔绝空气的纸箱子里,听见了世界上最美好的音乐。
Nana, 就像我跟泰说过的。我不会因此后悔。
很久很久以后,如果你还认为你我的牵绊不会被两个世界阻隔的话,我可以在海里等你。只不过我更希望你也能得到自由,不必再沉迷在我的世界中,为我痛苦。
这大概是我能够留给你和泰的最好的礼物了。
完
后记本城莲生平:
本城莲 (1979年底/1980年初出生,出生后不久被遗弃在港口仓库街,2002年3月4日猝于港口仓库街,享年22岁)
被誉为天才吉他手、摇滚乐界的传奇英雄。
曾任地下Punk乐团Blast乐队的初任贝司手,在2001年人气摇滚乐团TrapNest乐队担任作曲和吉他手。该两大乐团在他死后相继解散,为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