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榨汁苹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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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了？
自己这样拼命奔跑了多久了？
不过与其说是自己在跑，不如说是被他们带着，被他们拖着跑。
他们是他的“同伴”，而他，则是……
唯一的希望。
希望？他突然有些好笑——他们当然把他当作希望，把他当作唯一能解救这一切的……叫什么来着？
“救世主”？
因为这是给他们的设定。
这是他自行设计的第一个游戏，为了她——游戏里她是女神，是他的女神，最美丽也最善良的女神；而他则是她的战士，她最忠诚的战士。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她被里面古希腊的异国风光深深吸引，为他精心制做的一切激动得尖叫不已。然后她成了女神，他是那个战士；然后她为了拯救世界身处危机，他为了拯救她而赴汤蹈火，用他的拳头打倒一个又一个的敌人，最后来到她的身边，最后战士拥住他最爱的女神迎接光明……
游戏的完美大结局。
每当那个时候她会开心地笑着摘下游戏头盔，抱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真实的吻，然后边笑着边问他下一回女神该怎么做该怎么奖励她的战士？
他愣愣地摸着被她吻过的地方愣愣地回答女神永远是世界的唯一战士永远只守护女神啊……于是迎来她的娇嗔你这个家伙真是根木头啊……
木头，如果是木头，扔进了火炉倒还能腾出一簇火花，可如果是一个被榨干了汁的苹果，就只能扔进垃圾堆腐烂成泥了。
她最爱喝苹果汁，也最爱游戏，然而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榨汁机中的苹果，被一点一点榨干，最后被随随便便地扔进垃圾桶了事。
你在发什么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个温和稳重的男声让他记起自己暂时不是落魄的游戏开发者，而是救世主，属于这个世界的十四岁少年。
说话的是他的同伴之一——当初纯粹是为了剧情需要加入的同伴，也为了适应广大玩家的口味，而给以了他们不同的外貌性格，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陪伴主人公战斗……金发的冷漠，绿发的温柔，蓝发的孤高，眼前这个黑色长发的则偏向稳重。
他看着他的脸——一张标准的东方人面孔，黑色的长发加上黑色的眼睛，身上绿色的铠甲描绘出龙的形态——不知道这个形象是谁设计的，而且记忆中，似乎从他玩这个游戏开始，他就陪伴在身边了。
快走！
他猛地拉了他一把，大喊道。那些家伙交给我们对付！
他挪动了步子，记忆里这个少年的笑总是很明亮，哪怕是跟敌人同归于尽时他也在笑，然后他会对他说，我相信你，我把全部希望交给你了。
后来他看着长长的黑发消失在耀眼的火光里，看着温和稳重的少年变成更加耀眼的流星，突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另一个声音取代——快去吧，去救我们的女神。
巨大的轰鸣声几乎把他震倒在地上，他回过头，看见了那个蓝发的少年正扑向还在嘲笑的敌人，然后他们化作了一团刺目的火焰，然后他看见绿发的少年悲伤地流泪，看着金发的少年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温和的话语再次响起，黑色的长发映入眼帘。可是你不能让他白死，你不能让他失望——前面没有多少路了，我们不能停下。
每次他们都会鼓励他，每次他都让他保持冷静，每次的每次……他们都会尽力让他站起来。
可是榨干了汁的苹果还能吃吗？
没错，他可以站起来，因为他不会死，因为他可以打败最后的敌人救出他们的女神，这次是一样，下一次也是一样，只有他可以拯救他们的女神。
但没听说过还有人留下榨干了的苹果渣子的。
我相信你。
黑发的少年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我相信你能赢，相信你能打败那些家伙，所以你不能死，我一定会保护你到最后的。
你不用保护我。
他木木地被他拉着走，如果我被那些家伙的拳头打中了，就算是被利剑穿透了心脏，我也只会从电脑椅上惊醒过来，然后看着墙上的钟走到了某个时刻，然后吃饭，或者不吃饭，直接睡觉，等待第二天的黎明。
这是一个梦呀，戴上头盔，打开电脑，然后来到这个梦，这个只属于过去的梦，不用为看见的人伤心，不用为毁坏的建筑感叹。壮观的建筑碎了，看守它们的人死了，冰雪融化了，玫瑰凋谢了都没有关系，只要点击一下退出，然后重新启动游戏，碎了的建筑石壁就会合拢，看守它们的人就会站起来，雪花继续飘落，玫瑰重新绽放，一切还是那么完美无缺。
然后再毁灭一次。
不要想别的事，他说，他的表情很严肃，我知道你行的，我一直都认为你行的，所以不要怀疑，只要战斗就可以了。
黑发突然甩动，少年猛地将他按在地上，与此同时敌人的一波攻击就在他们后面开花，地面炸裂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如同一张大开的巨口。
他突然记起她离开的那天，天也是这样明亮，他看见被她打开的保险柜空张着大嘴，看着大嘴中空空如也的黑，看着榨汁机中已经发黑软化的苹果渣……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却冷得令他难以忍受。
金发和绿发的少年都倒下了，只有他依然拉着自己不停地跑，敌人的宫殿就在眼前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冲击从背后袭来，他被重重地震飞出去，摔在了地上。
他慢慢地爬起来，走过去，黑发的少年倒在地上，不住地喘着气，血正不断地从他身上的伤口涌出。
走吧，我把我的全部信念都交给你了。长发的少年吃力地张口，艰难地吐出最后的话语，快去，去拯救我们的女神，敌人我会对付。
没有女神，紫龙。
他悲哀地摇头——那里没有什么小姐什么女神，只有一团数据构成的虚幻，就算我现在不救她，只要退出后重新开始游戏，我依然可以见到她。见到她被敌人作为了人质见到她为我们陷入困境见到她危在旦夕……
再退出再开始，无论多少次都是一样……她永远都在那儿，只要游戏重新开始。
不要，不要放弃！黑发少年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里分明充满了不解与焦急，你可以救她的，你一直都能做到不是吗？你可以的！相信你自己！
我可以，但我不会。
黑色的眼睛望了他一会，突然闭上，然后猛地睁开，眼睛的主人拼尽最后的力气跳了起来，往前面冲去，黑色的长发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很美，就像绸缎一样……他这么想的时候，有液体溅落在他脸上。
是血。
是他的血……很热，似乎不像是数据构成的呢？他想着，走过去跪在了男孩的身边。
黑色的长发柔滑依旧，却再也不会飘动了，黑色的眼睛依然盯着他，干裂的嘴唇吃力地开合着，却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但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要放弃，我会掩护你……
是的，他会掩护他，然后他可以冲进去救出他们的女神，他的女神，拯救这个世界。游戏就是这么设计的，可是已经够了，他已经厌倦了反复这个已知的结局，够了，真的够了。
敌人的笑声还在耳畔回响，而他的黑发同伴已经停止了呼吸……指尖滑过他还带着余温的肌肤，他柔滑的乌发，最后终于抓住了他手中的剑。
剑身是金色的，带着干结和尚未干结的血液——金色和红色，真的很美。他想，不过现在他更爱黑色一些了。
在敌人急促的脚步声里，他将那把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GAME OVER
——青铜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榨汁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