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你哪位？》赛森

2、宋吉苏雷

　　夏晓曦打来电话的时候，这一天的时光又要结束了。许尹伊正努力对抗着自己蠢蠢欲动、打算伸向电脑开关的手指。

　　这是这个冬天的无数个同样郁闷的夜晚，陪伴她的只有满屋子的书籍，以及夏晓曦拎来的各种小玩意儿。

　　“喂，在干什么呢？”磁化后的声音微带慵懒，许尹伊忍不住想入非非。背景里有轻微的音乐声和交谈声传过来，即使只是这样，也足够她打发时间了。

　　“还能干嘛，不就是看书嘛……”

　　以前她很喜欢看书，尤其是小说之类不要用什么太大精力去理解的休闲书籍。只是这个冬天，整天整天都对着这些书籍，即使再大的兴趣，也都被消磨掉了。

　　心不在焉地瞄了瞄被放在一旁矮几上的小说，再看看摆在书桌正中央的电脑，郁卒的重重叹了口气。既然不让她碰电脑，为什么还要该死的把电脑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呢！

　　“又叹什么气呢，死丫头。吃药了没？”夏晓曦总是有能耐把“死丫头”这三个字念得粘腻无比，让人鸡皮疙瘩直冒。

　　“吃了。”她有气无力地说，赶在夏晓曦的下一个问题问出来前，主动补充道，“我马上就睡了。”吃药和睡觉已经成为了夏晓曦每天必问的两个问题。

　　“这就好。多穿点，别感冒。要不到时候老头老太太又要怪我没好好照顾你了。”

　　“恩恩。告诉干爸干妈，我很好，过阵子就回去看他们。”

　　“知道，别啰嗦。还有没有缺什么东西，我周末过去的时候顺道给你捎上。”

　　看了看四周，该有的似乎都有了，别看夏晓曦平常一副傻大姐的样儿，照顾人却是有模有样的。许尹伊想到的没想到的她倒是都替她想到了。

　　“没有了，我想起来的时候再告诉你吧。”她摇摇头，随即才想起来她也看不到。对着镜子扯了个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幅度，有点无奈的笑了。

　　挂断电话，将手边的书籍做了个记号，然后合起来，放到书桌的正中央。

　　洗漱间里的东西一律摆在很显眼的地方，多亏了夏晓曦的细心，知道她以后可能要面对的窘境，体贴的将所有的事情都提前设想到了，屋里的东西大都设在了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洗完脸，漱了口，回房睡觉。睡前按例拿起床头柜上的黑色笔记本，里面零零总总的记录着每天该做的事情，也是夏晓曦准备的。当时还笑她太龟毛，最近却渐渐开始有了依赖的倾向。

　　一条一条细数下来，该做的事情似乎都做了。她这才微微安心下来，最近老有这样的感觉，不一条一条的比对，就总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放下笔记本，拿起旁边的药瓶，就着温水吞了一片。医生给开的安眠药，她每天晚上都靠着它入睡。依靠安眠药的日子，已经有好几个月。如果离了药，她就整夜都无法安稳，噩梦不断。

　　枕头底下有一本散文集，吃过药后，她会看上几页，培养睡意，等药性开始发挥的时候，关灯睡觉。睡意总是很快来袭，睡着前，很多片段闪过脑海，却又转瞬消失。等人深寻的时候，却发现它已经沉入深处，无处可寻……

　　周末夏晓曦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让许尹伊意想不到的人，宋吉。

　　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她才有了恍然的感觉：“啊，原来，他一直是这个模样啊。”是了，宋吉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或许，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记忆”一词听来实在是讽刺，但是无可否认的，当她再次看到宋吉的时候心里涌起的第一个想法确实是这样。

　　他永恒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还是那么干净，皮肤也仍旧是白白净净的，时间除了在他的眼睛里留下了痕迹，其他的地方好像都还是一如十几年前甚至更久以前的模样。他站在夏晓曦的身后，比她高了近一个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像个孩子。
　　她不言语，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

　　前一天晚上的头痛折腾得她一宿都没有睡好，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夏晓曦开门进来的时候，她才刚起床洗了把脸，还没来得及打理头发和衣服。
　　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夏晓曦有些担忧：“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熬夜了？”边说手已经抚上她的额头。

　　“没，只是昨晚睡得不太好。”许尹伊微微侧头，避开了她的动作。还是不习惯别人太亲昵的动作。

　　夏晓曦也不在意，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门边，嘴里嘀咕着：“不是就好，要不然老头老太太又得跑来折腾了，到时候痛苦的还是我。”起身的时候，她将身后的宋吉拉出来解释道，“还有，宋吉一直去家里求我带他来看你，连老头老太太都被他缠烦了，所以让我带他过来了……不关我的事。”

　　她微微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

　　之后的时间，夏晓曦进厨房准备午餐，而她和宋吉单独坐在客厅。客厅里的等离子电视已经被取下来，运到夏晓曦家了，客厅中原本安放电视的那一块光秃秃的，显得很突兀。

　　宋吉沉默的坐着，他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无措，只是还是低着头，似乎在思量着怎么开口。

　　“你非得跟着过来，就是想来观摩观摩我家地板的吗？”她扯唇微笑，嘴角的幅度微微牵扯了紧绷的神经，有点疼。

　　“我……”他犹豫，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道，“你为什么突然从夏家搬出来了？是因为苏雷的事情吗？”语气有些忿忿。

　　就为问这？她摇头。现在的宋吉还真是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宋吉。他不是一直都很理直气壮的么，为什么只是一个苏雷就让他犹豫至此呢？为了一个苏雷，她还不至于。她只是累了，玩不起这“我爱你，你却爱着她”的游戏，也没有体力去应付这些青春的耗力角逐。

　　“那你为什么突然要求搬出来？”他仍旧孩子气的激动。

　　叹息，她有点无力。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学不会长大。“只是想搬出来了，就搬出来了。再说了，虽然干爸干妈人很好，但那里终究不是我家，这里才是，我毕业了，自立了也是时候搬出来了。”

　　“不可能，你肯定在生我的气。要不然干嘛非得挑这个时候离开？”

　　“宋吉……”她抓着他的肩膀，表情严肃。他有些被她的表情吓到，稍稍收敛了暴走的情绪。她说：“我没有生你的气，也不是因为苏雷才从夏家搬出来的。也许他是导火线，但是绝对不会是主要原因。我只是……只是……”只是突然之间不知道如何面对了。不想有一天被熟悉的人包围着，却分不清谁是谁；也不想去面对连敌人和朋友都分不清楚的窘境。

　　苏雷对蒋薇的那点意思，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就算当天没有宋吉的刻意安排，她也已经知道他们之间到了什么程度。她只是不想管，也不想揭破。因为蒋薇不可能回应苏雷的感情，他要的她给不起。虽然有点傻，但是她确实是在等着他对蒋薇绝望后重投她的怀抱。

　　“只是什么？”

　　许尹伊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到底怎么了，总之她爆发了：“你他妈能不能别老问什么为什么啊，哪来那么多的因为所以。二十几岁的人了，有些问题不会自己想吗……什么事情都要追根究底，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很烦啊！”也许是因为药物的关系，最近她总是觉得烦躁。心里像窝着一团火。等不及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宋吉明显愣住，他们从小就认识了，甚至比她和蒋薇都早。以至于每每听到别人说起“青梅竹马”，他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可是现在她却说他烦人……

　　看着宋吉脸上受伤的表情，许尹伊也知道自己说得太重了：“对不起……我去厨房看看晓曦忙得怎么样了？”说完便仓皇而逃。

　　进入厨房，夏晓曦已经将今天带来的菜整理干净，放进冰箱了，砧板上只放着她们中午要吃的份。她正在洗鱼，看到许尹伊进来，她抬头瞄了她一眼，便又继续着手上的活：“谈完了？”

　　“没有，沟通不良。”想到宋吉都二十三四的人了，还是那么孩子气的性格，她就忍不住想翻白眼，典型的亲情过度保护下的产物。只是，想起刚才他看向她的受伤眼神，许尹伊便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烦气躁。

　　“他还是个孩子……”夏晓曦的这句话听不出叹息还是讽刺，她也无意知道。

　　“算了，别提他。我们中午吃什么？”

　　“这不都摆着吗，清蒸鲫鱼，孜然牛肉，紫菜蛋汤，外加一个清炒莴笋。”夏晓曦抬抬肩膀，撞撞肩膀上的那颗头，“出去换个衣服，把头发整理一下，整个一黄脸婆了。”

　　“哦，我忘了。”她拉拉身上的睡衣，又在厨房里东摸西摸磨蹭了好久，被夏晓曦催到实在受不了了，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回房间。路过客厅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看宋吉的方向，刚好他也抬起头来，于是便成了四目相对的画面。

　　看着他此时倔强却又仍旧不死心的模样，许尹伊忍不住又想叹气。急速打断他出口的询问，她指指房间的方向：“我去换个衣服，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

　　索性的是，待到她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宋吉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她四处转了转，在厨房发现了他。彼时宋吉和夏晓曦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听不清楚。她往前靠了靠，想听清楚他们在聊些什么，正对着门口的夏晓曦看到她进去，推了推宋吉，宋吉回头看到是她，两人便马上退了开来。

　　她摇摇头，不知道这俩人什么时候也有秘密了。

　　索性的是出来的时候，宋吉没有再提起关于她离家的话题。气氛轻松不少……于是她也就懒得再去计较这俩人在聊些什么秘密话题了。

　　傍晚，一个人的房间，想着先前宋吉说的关于苏雷的话题……她有些苦涩地笑了。

　　毫无疑问，即使到了现在，她也仍旧没有对苏雷死心，只是她们之间却再也没有可能了。在宋吉将她带到那个他们彼此都知道的“真相”面前之后。

　　她，蒋薇，苏雷——谁都没有办法再伪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假装不知道苏雷便是蒋薇日记中那个已经出现了多年的“S”；蒋薇假装不知道她和苏雷的交往；而苏雷，假装不知道蒋薇和她的亲密……

　　这原本就是一场较量，谁先忍不住说出真实，谁就最先退场。装傻，只是游戏的规则罢了。然而，宋吉却不懂。这个词或许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中。

　　“诚实”是他对朋友最基本的忠诚。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所以，在挣扎过后，他还是选择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谎言才是真正被需要的……

　　顾阳再次见到许尹伊的时候已经到了圣诞假后，彼时许尹伊和莫莉正在A市的12路公交车上嬉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