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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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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三楼没等多久,考试结束的铃声就响了。
韩星辰心里一通乱七八糟的烦躁,对上先赵天建一步出来的吴迪投来的冰冷一瞥,居然没能跟平时一样忍了,而是回了个更冷的死亡凝视。
吴迪明显愣了一下,迅速收回视线走了,韩星辰盯着他的背景,拿鼻孔喷了一口气。
吴迪和赵天建两个人跟他小学就是一个班的,后来小升初又一起考进了四中。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吴迪就不跟他说话了,班上同学扎堆聊天的时候,吴迪基本都是有你无我的状态,只要有他在,吴迪就不参与,即便参与了,他一来,吴迪就走人。
就是这么冷傲。
韩星辰其实也没怎么在意,又不是缺爱,犯不着为一个讨厌自己的人伤脑筋。只是他很反感吴迪那种明明很厌恶一个人,却还要极力掩盖,关键还不盖严实,经常不经意表现到刚好能让人感觉出来的程度。
操,累不累?
他看着都累。
韩星辰自认脾气挺好,从来不轻易冲谁发火,大部分的负面情绪都能自己消化掉,消化不掉的就去道馆练拳,出出汗,排排毒,一个热水澡冲完就好了。
但此刻他感觉灵魂被附体一般,洪荒之力觉醒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来啊,造作啊!
反正有大把烦躁!
“韩星辰,算了算了,他就这毛病,”赵天建凑了过来,“你平时不都不搭理他么?”
韩星辰烦躁地拉了下围巾,不怎么想说话。
“考得怎么样?”赵天建问。
“还行。”韩星辰说,“你呢?”
“……还行。”赵天建迟疑了两秒,“第一道大题答案是多少?”
“二分之一。”韩星辰说。
赵天建看着他,木了好一阵:“不是吧……”
韩星辰一下就乐了,模仿他刚才的语气:“考得怎么样?”
“……悲催,”赵天建狠狠抹了把脸,“20分没了。”
“下次加油。”韩星辰说。
“韩星辰!赵天建!”后面追上来两男一女,是这次一起参赛的同学,不过不同班。
“哟!”赵天建打了个招呼,冲着队里唯一的女选手撅着下巴笑,“小芳,考得怎么样?”
“滚滚滚滚滚!”被叫作小芳其实叫肖芳的女选手冲赵天建后背呼了一溜巴掌,呼爽了之后又把疼得龇牙咧嘴的赵某人踹到一边,仰脸冲韩星辰笑了笑,“考得怎么样?”
“还行。”韩星辰说。
“你肯定没问题,”肖芳说,“等着领奖状吧。”
“韩星辰,你屋里怕是没地方贴了吧。”另两个男生笑着插了句。
韩星辰笑了笑,没说话。
几个人一路对着答案往校门口走,经过操场的时候,一阵热闹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足球场上,一群男生正在踢球,场边活跃着一溜癫狂的啦啦队,韩星辰不出意外地在场上看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男生带着球飞速向前突进,对方防守人员在他面前形同虚设,小腿灵活地虚晃着单刀切入禁区,突然一个急停,脚尖轻轻一拨,把球传给了斜前方的队友,接着又开始往前猛冲。
队友很默契地迅速把球吊了回去,男生看准落点,猛地抬起右脚一记凌空抽射,足球还没落地,就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擦着门框飞进了球门。
“好球!”赵天建很捧场地吆喝了一声。
场外啦啦队癫到了轮魔乱舞的程度。
进球的男生对那些欢呼呐喊置若罔闻,原地停了一秒就转身往回小跑,边跑边跟几个靠过去的队友击了下掌。
韩星辰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
球技一如既往的炫,眼睛一如既往的瞎。
他果断迈开腿继续往外走,感觉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韩星辰你跑那么快干嘛?”赵天建追了上来,手臂抬到一半收了回去,往他裤兜指了指,“你手机响很久了。”
韩星辰这才意识到耳边持续响起的,无比欢快的“哟哦哦哦哟哦哦哦”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他跟陆飞羽研究了一下午,才把一群海贼喝醉酒狂欢的吆喝声截取出来弄成了铃声。
啧,耳朵都气背了。
“妈。”韩星辰接起了电话。
“考得如何?”老妈从来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还行。”韩星辰也就没废话,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答案还是这俩字。
“今晚住你爸那儿?”老妈问。
“嗯,”韩星辰应了一声,想想又加了一句,“我明天上午直接去道馆,完了再回家。”
“你自己安排吧。”老妈说完就挂了。
韩星辰对着锁屏上咧嘴大笑的路飞哦了一声。
刚要揣回手机,又听到一声响,他看了一眼,是陆飞羽发来的信息。
-考完没?考完没?考完没?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那货急吼吼的样子,韩星辰笑了笑,给他回过去。
-考完了,别问考得怎么样,爸爸不想再回答第四遍
不到三秒,陆飞羽的电话打了过来。
“韩星辰你怎么回事儿!考完不给我打电话!丫是不是人!是不是人!”陆飞羽一通嚎,“还有爷不关心你考得好不好反正你每次都考得贼鸡儿好!”
“滚。”韩星辰没忍住笑了。
“晚上来我家吃饭,我妈做大闸蟹!”陆飞羽火速下达指令。
“这大冷天儿还有大闸蟹?”韩星辰问。
“所以才珍贵啊!”陆飞羽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直乐得不行,讲个话喉管都在颤,给笑的,“废话少说,打个车麻溜的!”
韩星辰莫名被他传染,也是一通乐,边笑边说:“今天不行,我要去我爸那儿。”
“那明天中午。”陆飞羽立马说。
“行,”韩星辰说,“我上午去道馆练拳,完了直接去你家。”
“明儿我去道馆陪你练。”陆飞羽说。
“拿脸给我当脚靶么?”韩星辰笑得不行。
“滚犊子,明儿见!”陆飞羽说完果断挂了。
韩星辰又对着路飞哦了一声。
“你等会儿不回家?”赵天建又凑了过来。
“嗯。”韩星辰点头。
“去哪儿?”赵天建紧接着问。
“去……”韩星辰犹豫了一下,“去我叔那儿。”
“你叔?”赵天建一愣,“住哪儿?”
韩星辰非常佩服赵天建这种毫无眼力见儿,且随时能用天真无邪的表情问出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的技能,情商两个字估计打他一出生就跟着脐带一起给剪掉了。
“就……”韩星辰打开地图一查,愣了愣,温叔家离十中就隔了一条街,“就这附近。”
“真幸福!”赵天建声音拔高了一个调。
韩星辰看着他,努力理解这两者之间的逻辑关系。
不等他琢磨透,赵天建摸了摸肚皮,自己给出了答案:“你立马就有饭吃了呢,我还得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得了家,哎……我饿得快被自个儿的胃给吞了。”
“你的胃真厉害。”韩星辰竖了竖大拇指。
“同学们!这边儿!”老郑跟车轮碾过似的嗓子,一嚎出来极具穿透力。
“郑老师。”大家一起走过去。
“都考得怎么样?”老郑问完,也不等他们回答,立马又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考完就过了,不问不听不想。赶紧上车,我挨个儿送你们回家。”
从四中到十中要换乘好几趟地铁,老郑不想让学生们挤地铁遭罪,直接自掏腰包租了辆小面包接送。
“郑老师,我就不坐车了,”韩星辰说,“我去我叔那儿,就隔了一条街。”
老郑愣了愣,点点头:“那行,那你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信息。”
“嗯。”韩星辰应了一声,“老师再见。”
“哦对了,”老郑喊住已经迈开腿的韩星辰,走过来看他半天才问了一句,“你今天考得怎么样?”
“……不是不问了么。”韩星辰很无语。
“我就问你。”老郑往他肩窝戳了两下,“赶紧汇报战况。”
“考得挺好的。”韩星辰叹气,想想又补了一句能让老郑更宽心的,“不出意外应该是满分。”
“嘿!好好好,我就知道!”老郑果然乐得半天合不拢嘴,嘿嘿笑了好一阵之后才撵小狗儿似的挥挥手,“行了,你赶紧去吧,我走了。”
韩星辰目送小面包离开,车子开了十来米还能看见老郑从副驾探出来回头冲他乐。
他忽然想起了小学的数学老师老袁头,跟老郑同样的长相超龄款,同样对他很严厉,同样寄予厚望,毕业那天还一再叮嘱他万丈高楼平地起,打好基础最重要,对待数学无论难易都要心存敬畏。
不过老袁头比老郑好,严厉归严厉,但从不会说狠话威胁人。
还好他提前交卷没被发现,不然脑瓜要被拿去当马桶了。
刚才从手机地图上看,温叔家离十中很近,就隔了一条街,可韩星辰转了好一通胡同巷子,最后杵在一条胡同尽头的青砖墙跟前时,导航依旧很欠抽地提醒“前方100米直行”。
在砸手机和跟着导航继续之间,他选择了调头回路口打车。
这个路口不是主干道,韩星辰等了半天没见一辆出租车,就在他决定跟着导航回十中门口再打车的时候,一辆火红色的三蹦子突突突开了过来,停在了路边。
“走吗,小兄弟?”司机大爷探出头问了一句。
仿佛迷途中看到灯塔,韩星辰二话不说上了车,报了地址。
大爷回头看了他一眼,拧着油门上路了。
这三蹦子有些年头了,后座很硬,好多地方凹凸不平,韩星辰花了三分钟调整好坐姿,前边儿老大爷喊了一声:“十块!”
“嗯?”韩星辰愣了。
“到了。”老大爷回头,“起步价十块。”
韩星辰扭头从窄小的车窗望出去,在看到一个熟悉的喷泉水池和熟悉的小区名之后,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确实是起步价,这他妈汽油刚进发动机吧。
小区临街的那栋楼里,温叔上下连着买了两套相同的户型,装修的时候打通做成了跃层,下面是他的画室,起居在上面一层,以铸铁的旋转楼梯相连。
韩星辰直接坐电梯去了起居那层,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房门就被打开了。
“太子回来了!”温叔站在门口乐呵呵地冲他笑。
韩星一直觉得,温叔没有跟大众款中年艺术家一样长发胡须太极服,而是长年坚持西装革履,甚至在家也要保持白衬衣的笔挺这一点,非常对得起他的颜值。
这个叔此刻白衬衣黑长裤,腰上系着褐色围裙,一手横在腰间,一手背在身后,一看就是个特别帅气的……餐厅领班。
不过帅归帅,韩星辰跟他对视了五秒之后,还是叹了口气:“温叔,能别老这么叫我么?”
“没办法,”温叔拿出拖鞋摆到他面前,“叫了十几年改不了口了,你且忍忍。”
“我已经忍了十几年了。”韩星辰说。
“那就继续忍,”温叔摸了摸他的脑袋,“叔做饭去了。”
韩星辰去卧室换了衣服,回到客厅时已经能闻到诱人的饭菜香了,温叔的厨艺没话说,韩星辰一直坚信他是一个被画画耽误的大厨。
“温叔,我爸呢?”韩星辰靠着厨房门问了一句。
“去郊区看工地了,他们设计院刚接的项目。”温叔说,“打电话说让咱们先吃,不等他。”
“社畜真可怜。”韩星辰笑了笑。
“是哦,一赶工就天天熬夜画图,”一提到老爸,温叔就开始絮叨,“跟个项目两三个月,他能给我瘦十斤,补个小半年才补得回来。前阵子又说肩膀痛,我给他一摁,都硬了!”
韩星辰一挑眉。
“不是不是,”温叔拧着身子一通挥锅铲,“是经脉堵了,摸着就硬了……哎?”
“……您还是专心炒菜吧。”韩星辰扭头走了。
在客厅瞎转悠了一阵,韩星辰忽然注意到长年堆满东西的飘窗换造型了。
温叔把那些堆了几年的画板画架全都搬走了,在上面铺了一个蓝绿格子的海绵垫,又搁了一张小矮桌和几个毛茸茸的大抱枕。
他爬上飘窗盘腿坐着,抓了个抱枕兜怀里,视线往窗外一投,忽然愣住了。
以前飘窗没用过,他一直都没注意到,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从30度的斜角看到十中的帆船大门。
这么一看,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
离得真近啊。
韩星辰躬着背,下巴搁在抱枕上望着十中大门发呆,呆了没多久,身体缓缓直了起来。
十中大门口,一群男生三三两两簇拥着走了出来,虽然都穿着款式差不多的运动服,但颜色各不相同。
在一片花花绿绿中,有一抹纯黑色特别显眼。
韩星辰张了张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是灌了一大口可乐,气体挤压着胃,然后逆行而上猛地冲进了喉咙和鼻腔。
“呃儿!”一个响亮的嗝从嘴巴里窜了出来,他愣了愣,长叹一声歪倒在飘窗上,“好烦哪——!”
韩星辰并不是宿命论者,照他现在的年纪,也无法真正参透什么是命运,但在三年后重新遇到那个男生时,冥冥中某些变化似乎正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当那些变化从量变累积到质变后,或许就是——
上一秒,天平地成。
下一秒,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