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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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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邵元是姜崇的得意门生,一直受他提携,对他也恭敬非常。
这种忠心听话且有才能又无深厚背景的人,上位者都喜欢。
几乎与姜锐一样,姜崇同样也从未怀疑过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沈邵元会背叛自己。
姜蕴倒不是不信她祖父看人的眼光,只道沈邵元那狗贼实在是太善伪装。
沈邵元表面上对她祖父感恩戴德,大有肯为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之势,背地里却为了一己私欲枉顾礼法背叛恩师,恩将仇报,真真不配为人。
同样的,姜蕴也没有打算多费口舌去说服她祖父马上就改变他对沈邵元的看法。
“祖父,明天晚上我们家开宴,届时沈邵元会借机潜入您的书房。”姜蕴说着抬起她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向书案上一排印章盒中的一个小木盒,“偷走这枚印章。”
明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九,是大年三十的的前一天。
以如今桓国公府的地位,及姜崇在官场上纵横几十年,他的门生及亲自提携的故吏数量极多。
往往大年二十九这日,姜崇的门生及抱着各种目的官员们都会携带家眷选择这一日登桓国公府的门,给他拜早年,并献上贺礼。
所以明晚的桓国公府确实会大设宴席,而男席的贵宾席就将设在寿康堂。
姜崇听完姜蕴的话后不由一怔,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甚至伸手去把那个盒子打开,立面正是躺着他的一枚玉刻印章。
这枚印章是姜崇的私印,刻有姜家的繁复家族图腾,万难仿造。
这枚印章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那将引起多大风浪可想而知。
就算是位高权重的桓国公姜崇也不由心惊胆战,不得不重视起来。
不过姜崇到底是见过诸多风浪之人,稍微震惊后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看着站在面前这个沉稳又镇定的孙女许久,问了跟姜锐同样的一个问题,“蕴丫头,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尽管姜崇此时威势十足,但姜蕴丝毫不慌。
她又故意卖了个关子,神色自若地回道:“祖父,您先别管我从何得知,一切需待明日您亲自查验,我也希望是我错了。”
姜蕴知道她只需要在祖父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其他的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及能力,她相信沈邵元的祖宗十八代都会被祖父查出来的。
姜崇静静看了她一会后哈哈一笑,目露钦赞道:“好,果然是我姜崇的孙女,你放心此事我会查个清楚。”
他顿了顿后又说道:“不过,如若此事若非属实,你今后的一切皆需听从家里的安排。”
姜蕴闻言一惊,心想莫不是被祖父看出了她不想嫁给任何一个皇子的心思,借此机会换她一个承诺。
她突然有些心虚,毕竟今生她唯一想要的人是萧令妤,她的公主殿下。
至于其他的什么人,她是一概不会考虑的。
不过如今的姜蕴早已有超越这个年纪的心智了,也曾在官场上纵横多年的她,自是不会被祖父一两句话就给嚇住的。
所以姜蕴面上不显,只是淡淡地点头道:“好,我听祖父的。”
反正沈邵元盗印之事明日一定会发生,那么她此时先答应祖父又有何妨,姜蕴心里是这样想的。
姜崇见她神色淡定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语气也极为笃定,仿佛在说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坚定,不由对她所说之事更加重视。
到了他这个已经半截入土的年纪,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姜家及儿孙的未来。他得为儿孙计深远,是万万容不得有人打他姜家的主意的。
虽然姜蕴并未说他那个得意门生沈邵元偷他印章是去做什么,但只需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此事将对姜家带来多大的危害。
所以,姜蕴想得不错,她确实在姜崇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姜蕴见祖父已经听进去了,并且跟她打了个类似的赌注,心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眼下,两家与姜家命运息息相关的事总算是把控住了。
“祖父,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您近日身体欠佳,我还是先扶您回去休息吧。”
姜崇含笑点头,“好。”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作为一家之主的他虽然高兴,但也确实颇为费神。
特别是还从姜蕴这里听到令他心神震颤的消息,及胸中因此隐隐腾起的怒火。
姜崇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确实累了。
语毕,姜崇抬起一条胳膊,姜蕴立即过去扶他起身。
姜蕴扶着祖父时使了一些力气,再一次清晰感觉到他厚厚的衣服下实则已是十分枯瘦的手臂。
她想起前世祖父卧病在床时突闻噩耗,气得吐血而亡的场景,此时更是由衷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姜蕴把姜崇扶出书房外后,护卫姜忠过来接过手扶住他。
姜崇站在书房外的檐下,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所照射的范围内有细绒点点飘飞,原来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彻骨的寒风袭来,吹得他老脸生疼。
姜崇轻叹了一口气,对姜蕴道:“好了,蕴丫头,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姜蕴乖顺点头,说道:“是,祖父您快些回屋吧。”
“嗯。”姜崇点头,示意姜忠扶他回房。
姜蕴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祖父回了屋内后才收回目光。
一直候着的春浅翠杳见状连忙抱着姜蕴的披风过来,姜蕴便站在原处任她们替她披上披风。
随后她接过春浅递来的伞撑开,走下台阶,走进一片风雪里。
春浅翠杳这两个侍女见状连忙提着灯笼,打着伞小跑追了过去。
夜色虽浓,但桓国公府内抄手回廊,廊芜,亭阁,石塔灯柱等到处都亮着灯,即使不打灯笼亦能轻易识得路线。
大雪纷纷扬扬而落,姜蕴从伞沿下看出去,发现好像每一朵飘飞的雪花都被路上的灯光染成了暖红色调。
就如她此时的心情,虽在寒彻骨的风雪里行走,心里却暖暖的。
对于前世经历灭族惨剧又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她而言,又有什么能比确定自己在乎的人都还活着更重要的呢。
姜蕴把伞移开一些,抬头看了眼无星无月,漆黑一片的天空后,收回目光继续走着。
这雪大概下了好一阵子了,夜深了,家中仆人也未再行扫雪。
姜蕴的绣鞋踩在铺着一层厚厚的柔软雪堆上,发出阵阵沙沙细响,她觉得这声音与这宁静的夜色格外的相衬。
就这样走了许久后,姜蕴与春浅翠杳三人轻车熟路地回了她的院子,栖雪苑。
姜蕴作为家中唯一的姑娘,父亲又是凭自己赫赫战功获封威宁侯的姜锐,她的吃穿用度俱是顶好的。
她的栖雪苑不仅院子极大,而且所有陈设华丽又不失雅致,全都是按她的喜好而置。
栖雪苑的主屋是一栋三层的阁楼,阁楼的前院两侧沿着围墙建了两道长廊,可以直接连通楼阁大厅的门
这种长廊在雨雪天尤为实用,她们一进门院门就可以收伞走长廊回屋。
姜蕴把伞递给春浅时只听她“呀”一声,循声望去,只见长廊的鹅颈椅上蜷坐着一个中年妇人。
长廊的盏盏细纱灯下,只见这人披着一件湛蓝色外衣,抱着自己的双臂,缩靠在廊柱上,头则半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翠杳轻呼道:“是魏嬷嬷……”
这魏嬷嬷正是姜蕴的奶娘,前世她用自己的亲女儿换下了姜蕴,自己则与众多姜家忠仆一起死于非命。
姜蕴如今再次见到魏嬷嬷,心中不觉涌起一阵酸涩。
她亲自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魏嬷嬷的肩膀,轻唤道:“奶娘,快醒醒。”
姜蕴知道魏嬷嬷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甚至比亲生的还要亲。
每当姜蕴晚归,魏嬷嬷都会像现在一样守在院门边等着她回来,所以翠杳她们认出她后也未不是特别惊讶,只不过今夜的魏嬷嬷竟然等得睡着了。
以前的姜蕴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如今重活一世的她心里却感动万分。
魏嬷嬷被叫醒后,睁开眼时见姜蕴看她的目光不似平时般平静无波,像是含着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不过姜蕴回来了,魏嬷嬷也未深想。她连忙起身,高兴道:“姑娘,你回来啦。”
姜蕴伸手替她把披在身上因她起得太急而差点滑落的外衣拉紧一些,说道:“奶娘,我们先回屋吧。”
魏嬷嬷低头看着被姜蕴碰过的衣襟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笑意难掩地应了声,“好。”
她怎么觉得她家姑娘身上多了几丝烟火气,语调也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
魏嬷嬷是从小看着姜蕴长大的,自然知道六岁之前的她是多么的可爱黏人,可越长大越变得与旁人淡漠疏离起来。
姜蕴清冷若仙,皎皎如天上月,这固然也好,魏嬷嬷更希望她跟所有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姐一样,每日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像儿时一样活泼娇俏又黏人,肆意享受她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