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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过去(下) ...

  •   五月的艳阳下,夏梦正手捧着一本爱情小说读得津津有味,正逢少女怀春的年纪,对那飘渺美好的爱情总充满无限幻想。

      管家匆匆走来,说先生有事找她,正在书房等着。

      虽然夏梦万般不愿意单独面对那冷漠的男人,但现在的她依然没有勇气抗衡他的能力。

      书房里的光线很暗,落地窗前厚厚的窗帘挡住了灿烂的阳光,使得本就压抑的房间显得更加沉闷。

      男人坐在偌大的紫檀书桌后,翻阅着一本相册,烟灰缸上的香烟拖着长长的烟灰和飘渺的青烟,孤零零地被闲置在手边。

      夏梦没敢太靠近,脚步停到了屋子中央,问:“您找我?”

      男人并没有回答,随手翻了一页,目光便被某张照片吸引,他用手轻轻地临摹着那张照片,脸色亦如同暖春融雪般融化了他素来的冰冷。

      夏梦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就算在妈妈面前,他的脸也像被寒冰覆盖找不到丝毫暖意。好奇的目光忍不住朝他指下看去,却听到男人命令似地朝她召唤:“过来。”

      夏梦挪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书桌前,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那张被深情凝视的照片。

      那是一个笑颜如花的女人和一个温和淡雅的男人,衬着莱茵河畔美丽的风景,成就了一副温馨畅悦的画面。那个女人夏梦自然是认得的,正是她的母亲,夏芸芳。而那个男人虽然和现在相差迥异,但夏梦还是认出来了,正是眼前这冷漠的男人,她的父亲——程岩彬。

      程岩彬将相册合起来,递给她,“那时候,你妈妈就和现在的你差不多大。”

      夏梦将信将疑地接过相册,细细翻阅着,发现照片中的夏芸芳总是眉开眼笑,天真纯净得宛如水中雪莲,而这样的夏芸芳却也是夏梦从未见过的。她记忆中的母亲虽然会对她宠爱地微笑,却总是带着一丝难解的忧郁。从记事起,夏梦就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安静地生活着。直到某天,程岩彬忽然闯进她们单纯的世界,她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她憧憬不已的父亲,一个冰冷得令人害怕的男人。

      程岩彬靠着椅背,看着夏梦淡淡地说:“你跟她……很像!”那柔和而深远的目光却令夏梦升起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相约的期限很快就来临,夏梦坐在早已打包好的行李上,兴致勃勃地等待着程若曦来接她一起去过美好的生活,离开这个华丽而冰冷的牢笼,不再有恐惧,不再被压抑,只有被幸福和自由萦绕的天堂。

      然而,从未失信的程若曦,这次失约了。

      被沉沉的失落感捆缚,晚餐时夏梦也只喝了一点汤,就再也吃不下。

      程岩彬放下了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有条不紊地说:“明天我要去一趟巴黎,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他顿了一顿,又说,“若曦可能有事耽搁了,你别怪他。”

      前往巴黎的路上,途径一片紫色原野,那是普罗旺斯美丽的薰衣草田。

      夏梦眯着眼,想起第一次和程若曦逃跑的情景来,那时候的薰衣草也如现在这般绚烂,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是携手私逃,而这一次却是和想要逃离的对象一起离开。

      巴黎,那个充满梦幻和诱惑的都市,是不是就此迷了程若曦的眼,所以他才会失约?九年来的依赖,使得夏梦不能原谅程若曦所犯的一丁点儿错误,他不应该失信于她。

      她的心,很疼。

      “你妈妈很喜欢薰衣草。”程岩彬顺着她的视线,望着满目紫色,淡淡地说。夏梦回过神,看着他沉沉的目光,浅淡地回答:“可惜,我不喜欢。”

      程岩彬意外地看她一眼,“看你刚才的表情,我以为你也喜欢。”

      “那是你以为,不代表我。”夏梦不自然地别开脸,细白的脖子上露出嫣红的丝带,那正是串联着紫玉玲珑的纽带,程岩彬的目光被那艳丽的颜色吸引,盯着喃喃地说,“你长这么大,我好像从没送过你礼物。”

      夏梦奇怪地转回头,不待她回答,程岩彬又说:“有一件大礼,已经为你准备了很久,现在该是时候送给你了。”

      夏梦做梦也没想到,那份大礼居然是她的母亲,她一直以为已经死掉的母亲。

      夏梦努力地睁大眼睛再三确认,生怕那只是一时的错觉。那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全身插着各种仪器的女人,正是她以为已经死了九年的妈妈。

      “你对她做了什么?”夏梦反身怒对身后的男人,双手紧握成拳,怒不可视。

      程岩彬漫步走到病床边,眼眸中翻滚的情绪如天边疾云,变幻莫定,声音却平淡无波,“她太累,需要好好休息。”细长的手指划过她毫无生机的脸,他抬起深海般的眸子直视夏梦,缓缓地说道:“若曦……,他从没跟你提过吗?”

      夏梦顿时身凉如冰,艰难地问:“你是说,他一早就知道?”

      程岩彬冷漠的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你,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依赖他吗?”

      不会的,那些被噩梦缠绕的日日夜夜,那些恐惧的记忆,从来都是依靠着程若曦的温暖才得以驱散,程若曦令她重生,又怎么会将她狠心欺骗?

      “不会的,你骗人。”夏梦冷冷咬碎字眼,泪水却模糊了她的视线,模糊了程岩彬冷峻的脸。她看到程岩彬的手移到母亲的鼻息边,那里插着透明的氧气管,夏梦惊慌地喊道:“你要干什么?”

      “活着是痛苦,不如安静地死去,来世也好开心做人。”细长的手指拔去她耐以生存的氧气,心率器顿时发出尖利的声音,夏梦忙按下他的手,阻止道:“不要,你已经杀了她一次,我不会让你再杀她第二次!”

      程岩彬冷屑地问,“你凭什么能阻止我?”

      夏梦死命盯着他,“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倔强的女孩高抬愤怒的小脸,程岩彬似乎已经看到了那离他远去的身影。

      “你想用你的命换取她的命,我会如你所愿,但你别后悔。”

      心率器又恢复了平稳,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夏芸芳死人般地躺在床上,问不起世间潮起潮落,看不到窗外云舒云散。

      接下来几天让夏梦无所适从,她游走在程岩彬精心布置的爱情游戏里,却无时不刻不在想着逃离。她舟车劳顿地陪着他玩遍整个巴黎,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出席各种宴会认识各式各样的人。

      他亲热地喊她Cara,而那是她母亲的英文名,在意大利语中代表亲爱的人。

      她成了母亲的替代品,虽然他总是彬彬有礼,却令她无时无刻不感到害怕和恐惧,尤其是被他深情凝视着的时候,那双眼睛,仿佛看破死亡的利刃,令她惶恐不已。

      程若曦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在程岩彬的势力下,夏梦无法与他取得任何联系,希望似乎越来越飘渺,而那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便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慰藉,她常常跑到母亲的病床前,一呆就是很久。她参不透母亲悲剧的一生,更看不清自己昏暗的明天。

      程岩彬向她求婚了,四克拉心形粉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戴到手上却分外沉重,她真的要代替自己的母亲,完成这个男人的美梦吗?她才十六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程岩彬只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对外宣誓他将和自己的养女共渡余生。

      世人皆知道程岩彬有个出色的儿子,却不知道他还有个孤傲倔强的女儿,夏梦听着“养女”这个名词,只觉得分外讽刺。

      妈妈说,“呐,小梦,那是你爸爸和哥哥,快喊人啊。”

      那时候的母亲分外温柔和蔼,而她现在却要做父亲的新娘,等待着哥哥的救赎。

      这个家,从一开始,就乱了。

      程岩彬显然很开心,宴会上喝了不少酒。

      夏梦早早回了房,呆呆地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这所名为爱芳庭的小庄园里,住着她的母亲,她的父亲,而她现在却深陷这种复杂的关系中,纠结不清。

      或许,只有逃走,才能摆脱这一切。

      或许,还有更好的方法让这一切结束,比如:死亡。

      程岩彬头一回在临睡时走进了她的卧房。夏梦感到非常恐慌,她不敢想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应对方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已换上睡袍的程岩彬一步步朝她走来。

      “Cara,我今天很高兴,甚至兴奋得睡不着。”他走到床边坐下,抬起细长的手指温柔地抚去她额前的碎发,“陪我说说话罢。”

      夏梦僵直地靠在床檐上,双手紧拥这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程岩彬苦笑,“别这么怕我,在你下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夏梦只觉得浑身发凉,她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Cara。

      那么她应该怎么办?

      顺应,还是反击?

      “我会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程家女主人,但你必须谨守你的承诺。”在额前抚弄的手指停了停,他叹息道:“忘了他罢,他比我更不适合你。”

      他是谁?

      夏梦睁大眼睛,程岩彬却洞悉般地拆破她的伪装,“别再妄想他会来救你出去,也不要以为你逃得出我的掌心。程若梦,他不是你的王子,而你……却是我的公主。”

      “我不是谁的公主,也不需要什么王子,你们谁也别想禁锢我。”夏梦几乎要咬碎银牙,细汗密布她高洁的额头,颤栗的手抖进一颗蓝色小药丸,瞬间跌进拿铁厚厚的泡沫中消失无踪。那是她好不容易从学校悄悄托人弄来的的毒药,只要一颗,就能活活毒死一个成年人。

      每天一杯拿铁,是程岩彬对夏梦的要求,也是夏梦除了上学之外的工作。而现在,她要端着这杯下了毒的咖啡去夺取他的生命,换回自己的自由。

      “你——”陈岩彬端起咖啡,却在要喝下去的瞬间轻飘飘地问:“你很紧张。”

      是的,她很紧张,第一次杀人带来无限的刺激和恐惧,惊扰着这颗年轻的心。夏梦紧攥手心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是的,刚才上楼的时候忽然被keke吓了一跳,到现在还没回复过来。”

      Keke是管家养的一只大黑猫,体型肥硕,时常神出鬼没吓到庄园里的人。

      程岩彬了然地点点头,说:“那畜生也该好好管管了,回头你跟管家提个醒。”

      夏梦微微垂下头,表示赞同,又忍不住提醒道:“咖啡凉了一会儿,口感不是很好,要不要我再去冲一杯?”

      程岩彬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冷漠的眼眸中云雾翻滚,看得夏梦心中咚咚直跳,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却只听他说道:“你亲手冲泡的极品拿铁,怎么能浪费?”薄唇一弯,他抬起手腕就要喝下去,夏梦的心顿时跳到嗓子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晃动——她要成为杀人犯了!

      可她也会因此而获得自由。

      自由自在的天空,没有任何束缚,不被任何人压迫,只有她一个人,畅快的呼吸,肆意地活着。

      似乎看到黎明的光芒,夏梦的嘴角浅淡地浮起一丝微笑,可程岩彬却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向她招手唤道:“Cara,你过来。”

      不够,这一点点远远不够杀死他!

      夏梦不甘愿地挪动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移到他身侧,被他一手揽进怀中,身体因紧张而不住地瑟瑟发抖。

      程岩彬淡淡问,“Cara,你今天这么乖,要我怎么奖赏你呢?”

      夏梦紧张得喉头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程岩彬微微一笑,端起书桌上的咖啡送到鼻息间轻闻,表情很享受,口吻依然淡不可闻,“拿铁馨而香,醇而不腻,这么好的咖啡只有出自你之手,才是世间美味。”他垂眼看她,表情柔和得可怕,“好东西应该和最爱的人一同分享,Cara,你说对吗?”

      抗拒等于招认,顺从等于送命。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满嘴的咖啡渡入自己口中,再在他唇舌的压迫下,被迫吞下那口被自己下了毒药的咖啡。

      似苦似甜的滋味滑过味蕾,夏梦认命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如果不能自由,就让她在仇恨中死去,可笑的是她这一世的初吻,竟是在生命的终结时,被自己所恨的人夺去。

      花,还没开就要凋谢,多么遗憾的命运。

      泪水不期然地滑落,唇上获得了自由,脸颊上却滑过一道温热,程岩彬低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为什么哭,你不高兴我这样吻你吗?”

      夏梦咬紧唇,摇摇头。程岩彬却不放过她,继续问,“你是不是……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夏梦陡然睁开眼,惊恐于他的善于洞悉。

      程岩彬笑笑,有点落寞,“程若梦,我真是看错你了。以为你跟Cara一样,最多只敢想方设法地逃离我,却没想到你更胜一筹,竟敢对我动杀机。”

      “不过无所谓。”他自顾自地摇摇头,手指爬上她的眉眼,“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掌心,就算死,也得经过我的允许。”

      那只手像一张无形的网,牢牢困住了夏梦的身和心,任她再怎么不甘地挣扎,最后的结果只会令网越束越紧,令她越陷越深。

      “你怎么知道的?”夏梦还是不甘心,程岩彬却回答得文不对题,“没想到他竟然没教过你。”薄唇再次贴上她的,唇息间呢喃着,“好,这样很好。你是我的……完完整整的……全都是我的。”舌尖抵进她的口腔,诱导般地想要纠缠她的,夏梦左避右闪依然无法逃开,在一点点缺失的氧气里,终于爆发了小宇宙,用力推开他的胸膛,手掌就那样甩了出去。

      “滚开,你这恶心的东西。”

      寂静的书房内,响声格外清脆。

      夏梦愣了愣神,手心在发疼。

      程岩彬侧着脸,僵着脖子,半晌才慢慢转回脸,修眉一点点的向中间靠拢,神情一点点的冷下去,怒气涌上时,仅一秒,他便像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风雨,彻底将她吞噬,毁灭。

      夏梦惊恐地想要逃离,身体却被他反压在宽大的书桌上,桌上的文件顿时被横扫下地,飞散了满屋子狼籍。

      程岩彬压着夏梦的双臂,神情狰狞,“你,就这么讨厌我?”

      夏梦用力挣扎着,大声叫喊着,“是,我不仅讨厌你,还恨不得你快点去死,你这个娶自己女儿禽兽、畜生。”

      “……骂得好!”他怒极反笑,栖身靠近冷冷地道:“那你呢,程若梦,和自己亲哥哥一睡就是九年,这九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们不过是你们爱情下的牺牲品,就连一条狗都算不上,算不上……”夏梦疯狂地大吼,闭上眼哀伤地哭嚎,“不爱我们,为什么不放了我们?生了我们,又为什么要毁了我们?我不是替代品,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我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爱情,为什么我不能和平常人一样把握自己的命运?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没有你,妈妈不会活得这么痛苦,而我和哥哥都会自由,我们都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为什么,为什么幸福的人都不能在一起,最亲密的人却总要相互伤害?

      程岩彬摇摇头,仿佛在笑她的无知,“你错了,程若梦,就算没有我,你跟程若曦也不会有幸福。有我在,就更不可能!”

      夏梦愤怒地大吼:“我爱他,我这辈子就爱死他了,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呆在你身边的,绝不!”

      程岩彬狠瞪着夏梦,赤红的双眼犹似被激怒的狮子,冷冷从牙缝蹦出几个字,“好,就让我看看,你们的爱到底有多伟大!”手一伸,抓着夏梦是手臂就走出了书房。

      他走得很快,快到夏梦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夏梦哭喊着、抗拒着,拉扯间摔倒在地上,他也不管,反手扯着她的头发将她一路往前拖。路上遇到的仆人工人从未见过这样暴怒的主人,纷纷躲避开不敢看一眼。管家走来,想要阻止,被程岩彬一个眼神冷冷地震慑回去,继而唯唯诺诺地退回自己的岗位。

      夏梦被程岩彬一路拖到地下室,推开隐蔽而沉重的铁门,迎来一股阴冷而霉腐的气味。这个地下室夏梦从没来过,更不知道这所漂亮的庄园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它看起来像地牢。

      “这是以前的奴隶主建立的庄园,这个地牢,就是为不听话的奴隶专门设置的,你看——”程岩彬指着墙上巨大铁桩,“那个是这里最轻的刑具,只要把人吊在上面的铁钩上,脚尖站在铁桩上,再用炭火烤,就跟barbecue一样,好玩得很。”

      “你闻过活人被慢慢烤熟的香味吗?”程岩彬勾着夏梦的脖子,轻轻地问,而真正令夏梦身寒如冰的却是那倒在铁柱子旁边的人,那正是她以为消失已久的程若曦,他单薄的白衬衫已经磨破,血迹斑斑裹在身上,墨发掩着俊逸苍白的脸颊,手边的黑色镜框上镜片已经碎裂,像被人不小心踩碎了,颓然地躺在冰冷的石壁上。

      夏梦再也忍不住,转身奋力地捶打着身后的男人,“你把他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失控的声音显得哽塞,夏梦伤心地洒下泪水,程岩彬却开心地抬起手,手指一划,“你看,这场景是不是很壮观。当初,我就是因为这个地牢而花重金买下的,怎么样,你喜欢吗?”他摊开双手像迎接阳光,感叹着地牢中的各种刑具的壮观,享受着夏梦对他捶胸顿足和无耻厚骂。

      夏梦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只觉得现在的程岩彬像个疯子,疯得无可救药。

      反身奔到程若曦身边,走近了,她才完全看清,程若曦身上数不清的伤口,好几处还在涓涓淌血,那鲜红的颜色和他惨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心顿时如被利刃割肉,夏梦伸手想要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却又怕把他弄疼,颤着声音轻声呼唤“哥?哥哥……”双手停顿许久,终是捧起了他苍白的脸,泪水跌落,滴到他的唇边,像天空忽然飘落的雨点,剔透、沉重、时有时无。

      程若曦微弱地呻吟了几声,迷茫地睁开眼,便见夏梦抱着他哭哭啼啼的,眉头就不自觉地拢了起来,“梦梦……”

      声音沙哑难听,像好几十个世纪没喝过水,夏梦忙摇头制止,“不,你别说话,你……”她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和几乎接近死亡的面孔,不由得恐惧地哭喊:“不要死,你答应过我的,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我不准你死。”

      “不会的,梦梦你别哭。”程若曦扯出虚弱的微笑,冰凉的手覆上她颤颤的手臂,传递着类似信仰的坚定。他们身后,程岩彬冷冷地伸出一只手,像是死神的呼唤,“他不是你的王子,Cara,回来吧,我的公主。”

      夏梦紧抱着程若曦,而程若曦却忽然精神抖擞,像个如临大敌的战士,顶着残破的身体,反手将她护到身后,“你还想对她做什么?她不是你的Cara,更不是你的公主。她是程若梦,是你和夏芸芳的亲生女儿。”

      “不,若曦,只有你才是我的孩子,这也是我一直留你到现在的原因。”程岩彬看着夏梦,嘴角弯起一丝轻浅地弧度,“Cara,我再也不会放弃你了,跟我回家吧。”

      夏梦躲在程若曦的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住地颤抖,“不要,我要跟哥哥在一起,就算死也不要跟你回去。”

      程岩彬眉头一冷,似乎很是不解,“你们是兄妹,你要□□?”

      “可你是我父亲。”夏梦大吼。

      程岩彬摇头,“不是的,我不过是你的养父,你的父亲,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程岩彬又浮起那令人恐怖的微笑,不缓不急地说道:“他获得了应有的惩罚,而你的妈妈,夏芸芳,我挚爱一生的女人,也将会向我乞求救赎。瞧,她不是将你送到我面前了吗?我等了十几年,今天就让我宽恕他们的背叛,由你继承我对她不渝的爱。”

      “这就是你的使命,如果你还想他们活下去的话。”程岩彬冷漠的眉眼盯着夏梦,迫使她做最后的抉择,“亦或是,杀了我,你们就能获得永久的自由。”

      一把精致的匕首被扔到他们脚下,锐利的剑身散发着冷冽的寒光,程岩彬仿佛渴望已久的困兽,大声敦促道:“拿起它,将我打倒,你们就自由了。”

      人活着太累,更多时候得不偿失,或许在渴求的时候,最平常的不过是一个需要死亡的理由。

      当程若曦拖着沉重的身体迎战,为了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的自由,他拾起脚边的匕首,向程岩彬冲了过去,可实力的差距却令他备受牵制,就像他一直被压抑的人生,穷有一身傲骨,却永远无法冲破禁锢。匕首从手中跌落,他被强大的男人压倒在地,脖子上是那强而有力的双手和他唇边是残戾的微笑,宛如死神的呢喃,“去吧,孩子。我没有为你的生命带来一丁点欢乐,就让我亲手送你回去,回到地狱,等着我。”

      “是你等着我们!”冰冷的匕首带着寒光闪过,血液便从那粗冷的脖子上飞溅而出,倾洒了他满脸。

      程岩彬呜咽着倒下了。一直到死,他的唇边依旧含着那一抹微笑,似乎在自嘲,又似乎是解脱的满足。他身后,夏梦半跪着,握着还在滴血的匕首,面目呆滞,双眸涣散失神。

      死亡等于自由。

      他们现在自由了,而她的罪孽,将由他来背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过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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