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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突然出现的卫邈,将黄大树吓了一跳。

      黄家人作为村霸,身上也有着几分横行霸道的气势,许多村民看到他家人的时候,都是会绕着走的,然而此刻站在青年面前,面对着那种仿佛实质的冰冷煞气,黄大树却觉得自己羸弱无比,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崽子,不敢有半点反抗。

      “你,你是……”

      他想要说些什么,卫邈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将黄大河的手臂一翻一折,好似随手拨弄一截干枯的树枝,随即就听到咔嚓一声,那手臂便被扭成一个怪异的形状。

      这一下,疼的黄大树是眼冒金星,直接跪倒在地。

      他捂着自己的手腕,嘴里痛呼出声,酒是彻底的醒了,嘴上却还硬着:“于晚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竟然找人来殴打你的舅舅……啊,我非得把你告上官府,告你个不孝之罪。”

      听着他的话,于晚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讥讽道:“你忘了吗?早在一个月前,你家都跟我家签下了和离书,双方恩断义绝了。”

      “哦,我说错了,我们两家之间不但没恩,反而还有仇呢。”

      因为是热闹的早上,所以哪怕于家位置偏远,却也吸引了一圈围观之人,于晚看着喧闹的人群,直接对他们拱了拱手,开口道:“诸位四邻请听我说,不是我故意苛待他黄家人,而是他家先行不义之事……早在我爹去世前几日,他们黄家便拿着和离书前来,强迫我爹跟那黄桂花和离,不但搬空了我家财物,还将我父亲气得吐血。”

      “如今我家跟他早已不是亲戚关系,彼此还有血仇,如果以后他们家再敢顶着我爹的名头做事,还请各位不要相信!”

      于晚指了指在地上哀嚎的男人,冷冷的说:“他黄桂花家的人,便是我于晚的仇敌,以后只要敢来我家狂吠,我就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们有记性为止!”

      听他这么说,众人为之哗然,虽然黄桂花家做的事情,早就在村中流传,但毕竟没有铁证,众人最多也就在家里嘀咕几句,而于晚这么一说,却是直接撕破脸了。

      然而这幅场景,落在了那一旁围观的黄仲眼中,却让他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一声坏了!

      下一刻,众人便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便是如连珠炮一样的哀号:

      “哎呦我的哥哥啊,我不过是让你去请我那继子上门吃饭,怎么你就被打成了这个模样啊!”

      “难道是我那个不孝继子,找人把你打成这样的吗?”

      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她生得十分瘦削,五官阴冷刻薄,好似一条剧毒的蛇。

      她先是扑到在那地上哀嚎的黄大树身上,嚎了几声哥哥,随后才用手指着于晚:“于晚,你竟然这么狠心,竟敢对你的舅舅动手……我大哥虽然不是你的嫡亲舅舅,但这么多年对于家也不薄,你的良心难道喂了狗吗?”

      女人正是黄桂花,也即是于晚曾经的继母。

      看着黄桂花,于晚像是被气乐了:“不孝?我家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需要我来孝顺你们这群畜生。”

      听着于晚的话,黄桂花都为之一滞,神色间却有一分得逞的笑容,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哀声道:“于晚,你把我赶出来也就算了,但你不能污蔑我的娘家,我家什么时候逼着我跟你爹和离了?”

      “你就不怕我去衙门告你忤逆不孝吗?”

      黄桂花的话,好似在平地里炸起一阵惊雷,围观众人无不震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变成了根本没有和离,黄桂花是被于晚给赶回娘家的说法了?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古人,大部分时候屁股都是坐在‘父母’那一边的,在他们看来就算父母做得如何错,做儿女的都不能有所反抗,但凡有一点忤逆,那就是大不敬!

      而在他们眼中,出现不孝敬父母的逆子,可比逼迫丈夫和离的妻子可恶多了,因此在黄桂花辩解之后,许多人的心中顿时转向。

      难道,真是于晚不孝吗?

      然而在明眼人眼中,谁真谁假一眼就能看清,不信于晚这个温柔和善的秀才郎君,难道还信黄桂花那家横行霸道的活螃蟹?

      哪怕有着王货郎各种传播真相,但在大部分村民的眼中,黄桂花家跟于家都还是姻亲关系。

      听着黄桂花的话,于晚有些错愕,也有几分恼怒:“你疯了吧,你当初写的和离书,可还在我家的柜子里呢,现在又想来拉扯关系了?”

      “当日我爹走的时候,我因为失足坠崖,重伤在床上多日,我是怎么将你赶走的?”

      “当然是因为你身后那个猎户!”

      黄桂花露出一个兴奋的神情,用手指向了卫邈:“就是你勾搭了这个猎户,仗着他的武力,把我赶回娘家……然后好独霸你爹留下的家产。”

      黄桂花掏出手绢,擦了擦她那不存在的泪水,看得旁人一脸恶寒:“我今天不过是想让大哥找你商量一下,能不能让我住回家中,你爹的遗产我半分不要,给我片瓦藏身即可,可谁能想到你竟然能下这样的毒手!”

      听黄桂花这么说,众人顿时将目光转到卫邈身上,只见青年面容英俊、身姿挺拔,身上却带着几分冷厉的煞气,不像是个猎户,仿佛是一位刚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将军。

      “哦?你说是我跟他一起联手,才把你从家里撵出去的。”

      “那你说说,他的身份是谁?”

      黄桂花咬了咬牙,开口道:“这人叫做卫九,是山里的一个猎户,你爹重病垂危那会儿,你为了不跟我分家产,所以从山上把他找来,把我赶到了你舅舅家去。”

      “而对外,你却说是这卫九在山里受了伤,你才收留了他……然而这卫九的身手这么厉害,一手就能打倒大哥,怎么可能受了伤!”

      听了黄桂花的话,围观群众终于明白了现在的情况,现在双方各执一词,于晚的说法是黄家人逼迫于大夫和离,盗走家中财物,导致于大夫去世,所以他把他们视为仇寇,而黄桂花的说法则是根本没有和离这事,是于晚伙同着那位英俊小哥一起出手,把继母赶回了娘家,自己一个人独占家产,还痛打了名义上的舅舅黄大树。

      这样一来,众人皆是为于晚捏了一把冷汗,黄桂花的事暂且不说,如果于晚的罪名坐实,那么肯定得是个死罪!

      而于晚似乎也才想到了这一点,他面露‘惊慌’之色,沉声说:“你们是故意的?”

      而黄桂花却是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她说道:“欺压嫡母、侮蔑长辈、殴打娘舅、口出狂言……于晚,你简直是大不孝!”

      “两位差爷,你们都听到了吧!还请你们给我主持一个公道。”

      果然,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官府的差役,他们看着于晚,目光有些躲闪。

      很显然,他们知道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阴谋,参与在其中的人里面,甚至还有他们衙门的人,但他们也只是两个小小的衙役,只能照着上官的意思做事。

      两位差役走上前来,手里握着锁链,开口道:“于晚,你还是跟我们走上一遭吧。”

      ·

      两个差役走出来的时候,整个围观人群顿时哄然。

      见到这突然出现的差役,其他人哪里看不出来,刚才在于晚门前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是黄桂花家算计好的!

      而她的目的,便是要给于晚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将他打入死地。

      这下子,便是刚才有那么一瞬站在黄桂花这边的人,也明白自己被她给骗了,顿时怒火涌上心头。

      因此那人群之中,就开始传出各种质疑之声。

      “这是在做什么?哪里来的差人?”

      “县城隔着咱们黄家村可有十几里地呢,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两个差役来?”

      “难道这都是她提前算计好的?这是在仙人跳?”

      听着人群里越来越大的声音,两位差役也觉得脸上不太好看,其中一人回头朝着围观的人群喊道:“肃静!官府办事,其余人等胆敢扰乱,一律视为犯人同党!”

      那嘈杂的音浪,顿时被他给压了下来,而一旁的于晚却轻笑一声:“这位差役,我似乎还没有被判处有罪吧,这就把我当成犯人了?”

      “这事你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得请县老爷裁决……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不要让我们兄弟为难。”

      他手里拎着镣铐,就要走上前去拉于晚。

      然而卫邈就站在一旁,怎么可能让于晚受欺负,卫邈轻轻上前一步,就将于晚拦在了身后,冰冷的目光落在两个差役身上,便吓得两人汗毛倒竖,不敢上前。

      于晚站在卫邈的身后,轻轻捅了下青年的后腰。

      别搞砸了,再演戏呢……

      接收到于晚的信号,卫邈立刻收起了他的可怕的气势,仿佛真是一个寻常的猎户,速度快的让两个差役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感觉错了。

      “既然现在还未定罪,那镣铐还是先算了吧。”

      卫邈开口道,而两个差役得了台阶,自然也是就坡下驴,收起了手里的镣铐:“应当如此,于晚,黄桂花……你们两人既然各执一词,那么就跟我们兄弟俩一起去见县尊大人吧!”

      住在村里就是这点不好,就算是打官司也得走上十几里路,两位差役来的时候坐的是府衙的马车,而黄桂花家则去了她跟几个兄弟,几人共乘一架驴车。

      而于晚跟卫邈,则是坐上了吴大志家里的车,同行的还有吴婆婆跟吴大志,他们两人作为经历了当初全程事件的人,自然是要去给于晚作证的。

      另外还有几个家里不忙,又对于黄两家的事情闹得十分好奇的村民,也齐齐的跟了上去,既是作为证人,也想要继续围观后续结果。

      几车人到了县衙之后,不等众人进门,于晚便先去县衙门口那专门为人写状纸的书摊处,花了三百铜钱请那老秀才帮忙写了一份状纸。

      显然,于晚并不觉得自己今天是来当被告的,他也要借着这个机会把黄家人给解决了。

      到了府衙门口,便有小吏在门口守候,见到两位差役回来了,立刻问道:“你们可算回来了,人带到了吗?”

      两位差役指了指身后,两拨人站得泾渭分明,于晚同卫邈轻松的站在那里,身上既没有锁链镣铐,脸上也没有丝毫惊惶的神情。

      小吏微微一愣,按照原本的计划,此刻不是该把犯了“不孝”大罪的于晚给押过来吗?怎么对方还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差役之一露出一个尴尬的神色:“出了一点差错,那于晚不是犯人……他也是来告状的。”

      “告状?告什么状?”

      “他说在他父亲生前,便已经同那黄桂花签了和离书,双方恩端义绝再不往来,自然没有什么不孝的罪名……他还要告黄桂花连同兄弟一起威逼丈夫和离,劫掠家中财物,导致他父亲气急攻心而死。”

      差役将于晚刚写好的状纸递过去:“这是他的状纸。”

      “不接!”

      那小吏咬了咬牙,他都收了银子了,怎么可能让于晚翻案,今天非得逼死那小子不可。

      然而一旁的差役却说:“我劝你三思而后行,我看那两个小子身上有些不对,身上似乎有大问题。”

      “咱们哥几个拿的那点钱,配合着黄家人把那于晚叫来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不该咱们管的就别管。”

      吏员微微一愣,他们这些人收受好处,为人办事,平日里各种违法乱纪的事做的不少,但却有一件事千万沾不得,那便是惹到不该惹的人。

      对于他们来说,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不会死,只有蠢人才会死。

      为那么一点钱,就招惹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显然就是在犯蠢。

      随即,那吏员收起于晚的状纸,连带着黄桂花那边早已准备好的状纸,一起递了进去。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衙役一起出来,让于晚跟黄桂花一起上堂,其余人在一旁观看等待。

      清泉县令姓杨,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头子,他的身形十分消瘦,脸上皱巴巴的、仿佛还带着几分病气,唯有一双眼睛黑的透亮,其中仿佛还有精光。

      因为于晚有着秀才功名,所以被特许站着回话,而黄桂花就比较倒霉了,只能跪在一旁,看起来颇为凄惨。

      看着桌子上两张状纸,杨县令只觉得颇为奇异,没想到堂下的两人,居然互为原告被告。

      黄桂花要告于晚大不孝之罪,说他连同外人欺压继母,夺取亡夫的全部财产,强行逼迫她回娘家居住,又伙同他人痛殴娘舅,污蔑自家的名声,可谓是十恶不赦。

      而于晚所告的事情,则是黄桂花在父亲性命垂危之际,伙同兄弟上门逼迫父亲和离,掳掠家中财物,最终导致父亲气急攻心,家中又无钱治病,最终导致父亲重病身亡,可以说是近乎于杀夫。

      一个不孝,一个杀夫,两个都是妥妥的死罪,看的杨县令极为头疼……清泉县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年他的官员考绩怕是要跌上一个级别了。

      而且……杨县令扫了人群里那两个差役和那个吏员一眼,这件案子跟这几个脱不开关系,也不知道又是县里哪个人盯上了于黄两家,在背后给他搞事!

      因为有了状纸,杨县令也不用再问堂下何人,所告何事,直接便开口道:“我看了你们两人的状纸,互相指认对方为罪人,既然如此,那就先说说你们各自的理由吧。”

      “那于晚,你既然是书院的学生,身上也有秀才功名,那你且来说说为什么要控告你这继母啊?”

      听着杨县令的话,于晚顿时明白,这位老县令似乎没有参与幕后之人的算计,而让他先开口,明显也是偏向于他。

      于晚想着杨县令拱了拱手,开口道:“还请大人明鉴,早在家父病重之时,黄家人便已上门,以父亲没能救活病人为由,口称他品行不端、毫无医德,不愿再与父亲做夫妻,强迫着父亲签下和离书。”

      “虽说男婚女嫁,本该顺心而为,他黄家人不愿再同我家作为亲眷,那也没什么关系……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带走我家中的全部财物,导致父亲气急攻心,身上的伤也越发严重。”

      “我当初还在书院求学,等我赶回家里的时候,父亲已经快要不行了,我想要去买药,但却找不出一分钱来,最后只能去深山之中采药。”

      “然而我太没用了,不但没有找回草药,还从山上摔了下去,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父亲他已经,已经……”

      于晚说到这里,声音已是有些哽咽,眼睛微微发红,其中仿佛有着泪光闪动。

      这并非是伪装,而是当初他穿越来时,小于晚所留下的最后也是最深的一道情感,此刻他真情流露,不论是府衙的官吏还是一旁围观的百姓,都是看得心里发酸,只觉得少年十分的可怜。

      然后于晚便拭了拭眼角,继续说:“我既是人子,自然不能不为父亲报仇,我今日前来告状,正是想要为父报仇!”

      于晚取出一张纸,正是当日黄桂花逼着于大夫签下的和离书,由一旁的官吏递给杨县令。

      杨县令看着上面凌乱的字迹,深深地皱起了眉,这确实是一张和离术,但上面除了正文之后,只有草草两个指印,没有官府批注,也没有四邻留字印证。

      按照大玄律法,凡是夫妻和离,既然有中人作证,还要有族老同意,夫妻双方一起将和离书送去府衙登记造册,才算正式和离。

      这张和离书,分明是无效的!

      当时黄家人为了快刀斩乱麻,草草的炮制了这张粗糙的和离书,不但抢走了于家全部的财产,还将如今的于晚也推入了死局。

      毕竟按照法律而言,黄桂花还是于晚的继母,而他做的那些事情,也完全能称得上“大不孝”了。

      而黄桂花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就算她对律法完全不清楚,那幕后之人也会将这些对应的知识教给她。

      所以就在于晚交出和离书之后,她就立刻叫嚷起来:“还请老爷明鉴!那和离书是假的哩,但凡夫妻和离,先要写好放妻书,然后找来双方宗族长辈作为见证,最后再去官府衙门报备分家,这才算得上真和离了。”

      “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去府衙文书里查一查,看看里面有没有我黄桂花跟他于垣的和离书!”

      于垣,正是于父的名字,然而从黄桂花嘴里说出来,却是让人感到恶心。

      “公堂之上,不得叫嚷!”

      杨县令一拍惊堂木:“我让你回话,你才能开口!下次再犯,直接掌嘴!”

      黄桂花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顿时焉了下来,不敢再插话。

      杨县令虽然心里清楚,那和离的事情多半是真的,但凡是这种以和离之名抢夺财产的,没有正式的手续也很正常,但在明面上他却不好站在于晚这边,只能继续询问。

      “你这和离书尚有残缺,还不足以证明当初和离之事,你可有其他佐证?证明这黄桂花不是被你赶回家中,而是掠夺钱财而去的?”

      “我有证据!”

      于晚点了点头,开口道:“我父亲行医多年,最珍爱的便是他那一箱医书,以及一套京城‘闫金楼’出品的一百零八根刺穴银针……其中有三十六根金针,七十二根银针,每一根上面都用镂丝金笔刻下了‘医门于氏之针’六个小字,其字体小如蚊蝇,可谓巧夺天工。”

      “只这一套银针,便价值五百两纹银,乃是我于家世代传承的传家之宝,而这套银针此时就在他黄家藏着。”

      “如果不是黄家抢走了我家的财物,那么我家的传家之宝,怎么可能落到他家的手里?”

      于晚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一片哗然,没想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于大夫手上,竟然还藏着这么一套宝贝。

      这一套银针,就能抵得上杨县令十几年的俸禄了,若是拿来买房置地,完全可以买到百亩良田!

      杨县令看向黄桂花:“你有什么话说?”

      然而对于于晚的话,黄桂花却没有半点怕的,她直接叫起冤来:“民妇冤枉啊,我家根本没有什么银针!”

      “各位差爷,尽管去我黄家寻找,若是能找到一根银针,民妇我甘愿受罚!”

      听着黄桂花言之凿凿的话,围观群众们顿时一阵嘈杂:“现在去你家搜,怎么可能搜得到?”

      “怕是早就藏匿起来了吧?”

      “说不定已经卖了也未可知,我前几天看到她家兄弟去赌坊了,听说输了几十两银子。”

      “安静!”

      杨县令又是一敲惊堂木,堂下那些围观群众们顿时不敢出声了,毕竟这位真能打人。

      “黄桂花,我且问你,你在状纸上写的是:于晚勾结其他人,一起将你赶回了娘家,霸占了于垣留下的财产,可是如此?”

      黄桂花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杨县令又看向于晚,开口道:“你说的是,黄家人逼迫你父亲和离,从你家抢走了全部财产,最终导致于垣去世,我说得可对?”

      于晚自然也是点头称是。

      杨县令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本案的关键,那便落在一个‘财’字上了,若这钱财是在于晚手中,那便证明他确实是欺压母亲的不孝之徒。”

      “反之,则是黄桂花借着和离之名劫掠财产,继而害死于垣,诬告于晚,这是十恶不赦之罪!”

      “本官这样解释,你们可有什么异议?”

      杨县令的话音一落,于晚的心便松快了几分,明白这位老大人帮他解除了一个隐患。

      黄桂花给于晚的致命一击,便在于她根本没有同于垣和离,所以在法理之上,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于晚都还是他的‘儿子’,所作所为尽是不孝之举。

      哪怕最后证明了,黄家确实是抢了于家的钱财,然而那又如何?在名义上黄桂花还是继母,于晚就不能有所忤逆。

      这便是古代‘孝道大过天’的愚昧所在。

      然而在杨县令的口中,这种死局却变成了自证真假的五五开,只要于晚和黄桂花任何一方证明了自己说的是真的,就能把对方给解决掉。

      对于杨县令的援手,于晚看得十分清楚,并没有半点异议,而黄桂花也没听出杨县令的意思,又因为自家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也不怕被拆穿,因此也是点头称是。

      这一次,杨县令却是让她率先开口了。

      黄桂花见状,顿时喜形于色,直接站起身来指着于晚道:“禀告大人,于晚这段时间一直在往县城跑,而且还有人看见他不止一次去了当铺,换来的钱财怕是有上百两银子!”

      “如果不是他拿了于垣的遗产,他哪里能有这么多钱?”

      听着黄桂花的话,于晚猛地转头盯着她,像是终于被抓住了命门一般。

      不过在心里,他却是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所有思路,无论是之前的碰瓷,还是后面告于晚不孝都只是铺垫。

      真正的撒手锏,便是这莫名多出来的银两,自己从小妖精们那里赚来的钱,正是他“赶走继母,侵吞父亲遗产”的铁证。

      而想要将这件事情坐实,那还必须确认一件事,那就是要清楚于晚这笔钱的来历,确认于晚说不出钱的来源,比如是受某人赠送得来,抑或是正常经营所得。

      能弄清这一点的,在清泉县里寥寥无几,于晚能够锁定的也只有那位当铺老板,以及鼎祥楼的丁掌柜两人而已!

      当铺老板作为直接经手人,自然是能看出那些东西的来历不太清白,确定自己说不出它们的真实来源……不过当铺老板跟自己并没有什么仇怨和利益纠葛,没有作为幕后黑手的理由。

      而那丁掌柜的嫌疑可就大了,当初在鼎祥楼的时候,他就想在自己的身边安插细作,而从这几日吴大哥憔悴的模样来看,他显然从吴大哥的口中弄清楚了许多东西。

      于晚可还记得,他当初告诉吴大哥的时候,说那小米是从山中隐户那里得来的,再联系上他给霍大叔购买盐巴的事情,立刻就串出了一条合乎逻辑的剧情。

      于晚的小米和送去当铺的东西,全都是从山中隐户那里得来的,而他也负责为对方采购各种生活物资。

      而这笔钱的来历,于晚也根本无法解释清楚,最后只会成为“于父的遗产”,沦为他忤逆不孝的铁证!

      所以说,那鼎祥楼掌柜丁斜,便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他想到吴大志说的【若是最近有人想要逼你做些什么事情的话,不如先退一步】,不由得叹息一声,他都还没说进退呢,那鼎祥楼就直接将他往死里逼了。

      为了多赚一些钱,竟然会如此的丧心病狂。

      杨县令听完了黄桂花的话,转头看向于晚:“她说的那些事情,可是真的?”

      于晚开口道:“并非如此,我所赚的那些钱,都是靠着给鼎祥楼售卖小米所赚取的。”

      “县尊若不信,可以找我的同村邻居吴大志家,以及鼎祥楼丁掌柜前来问询。”

      杨县令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召吴家人等,以及那丁掌柜前来。”

      过了一会儿,吴大志、吴大勇,以及鼎祥楼的掌柜丁斜一齐跪在了堂下。

      杨县令将于晚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即问道:“于晚所说的可是真的?”

      吴大志跟弟弟吴大勇对视一眼,随即咬了咬牙,为于晚作证:“于晚确实在给酒楼供应小米,这小米正是那洒金粥的材料!”

      洒金粥之名一出,顿时惹来了满堂注视,只因这粥在清泉县内极为流行,就连附近县城也有慕名来品尝的。

      如果这米真是于晚所提供的,那么在短时间内赚到上百两,怕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一旁站着的丁掌柜,却是突然开口了,而且并没有帮助于晚,而是落井下石。

      “我家酒楼虽然收购过于晚的小米,但是总共也就买了两次,所给的货款还没有十两银子……他这一百多两银子,怕是与我们鼎祥楼无关啊。”

      话及此处,丁掌柜露出一分似笑非笑的神情,对着于晚玩笑道:“区区这点小米,可是卖不到百两纹银的,若是于小友愿意把产米的田地也卖给我,我倒是愿意出这一百多两。”

      “我劝小友你还是早早认罪,只要有足够的钱财用来安抚你的母亲舅舅,相信他们也愿意为你写上几封陈情书,帮你缓和一下罪名的。”

      “是生是死,小友你要慎重考虑啊!”

      丁掌柜似乎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终于露出了他那隐藏许久的毒牙。

      于晚不交出灵田,那么他必死无疑,若是他交出了灵田,或许他跟黄桂花一家,还能看在钱和灵地的面子上,留他一条活路!

      幕后黑手,正是丁掌柜无疑,而他之所以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拿到于晚手里那能生产灵米的田地!

      “公堂之上,莫要说你们那些商贾之事!”

      杨县令呵斥一声,随即让几人退去,看着几分沉重的眼神,开口问道:“于晚,你还有什么解释吗?”

      他看向堂下的少年,只觉得他的身影极为萧索,仿佛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之处。

      然而就在这时,于晚却突然的笑出声来,而且并非是身处于绝境中的苦笑,而是一种终于抓到了搞事的老鼠,露出了一种轻松而惬意的笑来。

      “我的那些钱,并不是卖掉父亲遗物换来的,也不是卖米赚的,而是给这东西的主人办事,他给我的一些谢礼。”

      “他还告诉我,大人你看了这东西之后就明白了。”

      于晚取出一块玉佩,这是卫邈之前给他的东西,只说在抓到了幕后黑手之后,再把它给拿出来。

      一旁的衙役接过玉佩,连忙呈上去给杨县令看。

      而杨县令在接到玉佩之时,被吓得手臂一抖,差点把这玉佩给摔落在地。

      这玉佩正面刻着一只威猛神异的猛虎,却不是卫邈熟悉的陆吾,而是另外一头独角的虎形神兽,传说中的神兽狴犴!

      狴犴好讼,亦曰宪章,最喜主持正义,明辨是非,兼之其闻善则喜,闻恶则噬,因此是世间刑律、诉讼、审判、执法的代表。

      而在大玄,这狴犴佩还有一个象征,便是那传说中‘诛灭妖魔,守卫人间’的监天司的身份令牌!

      看着这玉佩,杨县令被吓得打哆嗦,有一种看到红衣大炮打蚊子的错觉,早说你有这个东西,又何必打这么一个小官司呢。

      能拿到这狴犴佩,别说百两来源不明的纹银了,便是于家突然多出千两、万两的银子,那也挑不出毛病啊!

      毕竟那监天司,可是传说中镇国八家之一,隆武伯章家的地盘。

      是的,卫邈当初加入监天司,其实是从自家跳槽去了家里不太对付的章家手下,所以才受了爹妈好几年白眼。

      杨县令十分恭敬的将玉佩还给于晚,然后道:“于晚的银子来源正当,并非是当掉于垣生前遗物所得……黄桂花,你还有什么话说?”

      “怎么可能?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能有这么多钱?”

      黄桂花猛地站起身来,指着杨县令骂道:“好你个县令老爷,你是不是收了小兔崽子的好处,所以才帮他说话啊!”

      “既然你说小兔崽子说的是真话,那么老娘难道说的是假话吗?那你说我从于家抢走的那些东西,现在究竟在哪儿?”

      突然,一个声音从堂外传来:“你那些东西,确实藏得很好,如果是寻常衙役去找,肯定是找不到的。”

      “毕竟谁也想不到,你们这贪财如命的一家子,居然会将钱财藏在别人家里,还是在十几里外的县城中,一个跟你们没有半点交集的人手中。”

      “谁?谁在说话?”

      黄桂花猛地回头,就看到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矫健、英气俊朗的青年,正是那个轻而易举的就将她大哥的手臂折断的恶魔。

      青年手里提着一个青色的包裹,肩膀上站着一只硕大的乌鸦,明明衣着十分寻常,却有着一种由内而外的贵气,好似一个牵黄擎苍的勋贵子弟。

      当然,这得是他收起那一身凌厉煞气之后。

      “你竟然不认识我?”

      卫邈发出一声轻嗤:“我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伙同着于晚一起把你赶出家门的山中猎户啊!”

      什么?这人竟是黄桂花说的那个猎户?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不信,这样的容貌和气度,能是天天钻林子里杀猪撵熊能养出来的?

      卫邈无视了黄桂花,走到了于晚的身前,将手里的包裹慢慢展开,其中有着各种铜钱、银子、金元宝,同时最重要的还是几册医书,以及于大夫最珍爱的针包。

      “你爹的遗物,我为你取回来了。”

      随即,卫邈对着堂上的杨县令喊道:“杨县令,这个包裹正是于晚家被夺走的东西,而我却是在鼎祥楼的密室里找到的。”

      “而在那个密室之中,我还找到了黄桂花的两个兄弟,他们都被我打晕在原地,你待会儿可以派人前去查探一二。”

      卫邈瞥了一眼丁斜,对方自从他进门之后,就被吓得面无人色,此刻更是瑟瑟发抖,急欲逃离县衙。

      然而到了此刻,整个衙门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想跑也跑不掉了。

      完了,全完了……丁掌柜心如死灰,直接两眼一翻,直接就晕了过去。

      ·

      因为原本是证人的丁掌柜,突然变成了犯案者中的一员,因此这场审判不得不暂缓一二,等待判决。

      又过了几日,县衙里终于给出了最后判决:黄家人以和离之名,行逼迫劫掠之实,致使于垣伤重不治,所以当初参与了的所有人,包括黄桂花他爹黄大山,五个哥哥大树、大河、大鱼、大石、大海全部流放三千五百里,去瘴气丛生的原始森林里开山修路去。

      而黄桂花因为又多出了诬告的罪名,故而被打入牢房,等到秋后执行绞刑。

      至于那丁掌柜,因为帮助藏匿财物,后来又被黄家人供了出来,故而被定为这场诬告案的主谋,再加上他的一个叫张二的伙计反水,供出了他这么多年所做的一些违法犯禁之事,所以被判处流放两千里,打入了北荒先锋营。

      虽然听上去不如黄家那几兄弟惨,但卫邈在听到这个结果之后,便直接说道:“这人回不来了。”

      如果说去南方是九死一生,那么前去北荒加入先锋营,那么便是十死无生。

      除此之外,丁斜的罗网也给他们带来了另一个意外收获。

      《大玄律》中记载,诬告者反坐,家产赔偿受害之人,其余皆充公,因为丁斜下手极为狠辣,大部分被他算计过的人早已家破人亡,因此于晚作为少数几个还活着的受害人,自然获得了最大的一部分。

      那便是那清泉县内第一酒楼,鼎祥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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