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梦无边》二月暖

19、第八夜②

　　是了，终究，我是要嫁人的……

　　恹恹地跟在他身后，宁王府上上下下铺天盖地的红，看起来特别刺眼。恍惚中似乎听到尖尖的一声：“皇上驾到——”那调子拖得老长……

　　有些愣愣的，手臂上被掐了一记，总算是晃过神来，才发现院内外哆哆嗦嗦跪了一地，身上被猛的一拉，踉跄着也跪了下来。院里院外只有一个人没有下跪，那月牙白色锦衣的身影此时看起来尤其的突兀，他却只是淡淡地笑着。

　　直到那明黄色的身影出现，与他面对面站定，两人均施了个礼，一个是为师徒之礼，另一个是为君臣之礼。然后那人微笑着扫视众人，道：“众卿平身。”
　　谢万岁——

　　这才站起身来，不适应地揉了揉膝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给人磕头……但在臣子们面前，这样的礼数总是要的，二师兄就曾说过，华铭瑄在杳山之上，那是三师兄，下了杳山，那便是皇上了。抬眸，视线正撞见一直与皇上在一处的二师兄，对视一笑。

　　将皇上迎上了上座，婚礼才又浩浩荡荡地继续起来。
　　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对拜……

　　本就没了这份看热闹的心思，便拉着盛香小跟班儿到一旁闲待着，听着那处一声一声的尖尖的刺到心头，今个儿这热闹凑的，可怪不舒坦了。
　　小盛香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颓然的情绪，只安静地跟着，不说话，低头将那折扇在手里搅啊搅的，一圈一圈又一圈，差点没把我那仅剩的意识给圈了进去。终于礼成了，众人纷纷落座，二师兄从人群里悠悠地走了过来，领着我们也去落座：“浅浅若不喜欢闹，便与我坐一桌吧，这热闹虽然可以不凑，但美食可不能不尝尝。”

　　二师兄那一桌，较其他的桌子要小些，道是皇上知他不爱热闹特意设的。与小盛香跟着他一同过去，却发现那桌上还坐着一人，竟是数月未见的六师兄苏笙。一向喜穿红衣的六师兄今日居然穿了件浅蓝的素色袍子，不过料子确实极好的，刚一眼见着，不禁愣了一下。
　　见我们来，他便笑开了。真好，六师兄依然是那么美……

　　依依落座下来，这好歹三人合抱的一张桌子便只有我和小盛香、二师兄以及六师兄四人而已。师父他老人家地位特殊，因此坐到皇上那边的一桌去了，其他的各位大人物们自然也是如此。我在心里乐开了花儿，却见六师兄只看了一眼那头，便一副恍惚的样子，忙举起手在他眼前用力晃了两下，招他回魂，他转过神来，歉然的对我笑笑，妩媚至极，我的脸便又不争气的红了……

　　只是师父对我下了禁酒令，于是一桌子的另外三位男子便也陪着我喝起了茶。
　　“对了，六师兄，你怎么会在这边啊？”我好奇地问，也不知他那日着急下山是为了何事。
　　他正手中举着茶杯，怔了一下。
　　二师兄在一旁开口：“小笙是出云城城主的次子。”
　　“出云城？”我只知六师兄名唤苏笙，其他的事情并未多作打听，这出云城，似乎听过，但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
　　“出云城是北方的一座独立治理的城，城里经济发达，堪比小国。”二师兄解释道。
　　我一下来了精神：“原来六师兄也这么有来头！”
　　他却眼神黯然：“只是次子而已。”
　　我在心底叹息，这古人拿出生先后排名次的方法着实不可取，于是豪气地拍上他的肩膀鼓励道：“六师兄，我相信你，就算是次子也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身后冷不禁冒出一人的声音，戏谑地道：“哟，小丫头又在做什么呢？”
　　回头一瞧，是华天锦那厮。他，总是这样的调调，我不禁暗自惋惜，生了张这么好的脸，韵了个那样好的气质，这要是不说话，便是个完满了。
　　瞅见他手里的酒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小盛香这么辛苦地救他，他却也不知道怜惜自己的身体？将他手中那杯子接过来，换了杯盛着茶的给他：“还要不要命了，乱喝什么酒。”
　　他愣了一下，遂又恢复那带着些纨绔的笑意，固执地换回他原来的那杯，一仰头，饮尽，道：“有阿笙照顾我，这点酒，算不了什么……”

　　又唤人搬来张椅子，便大大咧咧地在六师兄旁坐下。
　　六师兄有些局促地烧红了耳朵，道：“七皇子说那几日习惯了我做的菜，所以我便跟来了，反正城主那边，也是允了的。”
　　我看着眼前的两人，若有所思：六师兄那日匆忙离去，不是家中有事，竟是跟着华天锦跑了……出云城城主是他爹，他却只唤城主……只是这华天锦，是个能够托付的主儿么？
　　那华天锦却只是吃吃地眯着眼半笑着看着他，盯了半晌，一只胳膊半搭上六师兄的肩膀，用仅我们这一桌能够听得到的声音道：“这成亲，似乎也挺有趣。要不，阿笙，我们也成个亲玩玩，如何？”
　　此话一出，这般露骨，听得几人均怔住，即便是我这样，听得过李安大师那句：“人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的经典批语，见到如此情景，也不禁微微发愣。见六师兄，更已经是满脸通红地直低着头不言语了。
　　华天锦见我们如此反应，似乎很是愉悦。转而便放开了六师兄，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无照大师的弟子，怎么都这般的不禁吓……哈哈……”
　　六师兄一僵，二师兄面上已经显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一副快要发作的样子。
　　那华天锦却站起身来，嘟囔了一句：“这里没有酒，真没意思。”便扬长而去。

　　六师兄偏过脸，半掩进暗处，我却见得那面颊上，隐隐一道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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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香小白（四）：

　　浅浅在躲着师父。

　　自那日她不知为何在湖中亭里醉酒之后，她便一直如此。每日躲避着那人，却常常没事便在我身边转悠，一个劲地与我絮絮叨叨，我面上不太理会，心里却是雀跃着，虽然知道她这只是习惯使然，只有无趣时才会想起到我。

　　那日后来师父将四师姐唤了去，我看到她从师父房中出来时，眼眶是红的。这个四师姐凤秋，江南凤家的家主，我并不喜欢，无论别人怎样的夸她聪慧过人又善解人意，我却想着，能将偌大一个凤家上上下下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的女子，其心计必不简单。

　　世上之人总喜欢将事情弄得很复杂，我却喜欢简单，如浅浅那般简简单单的纯净剔透女子，即使寻遍千山万水，恐怕也就只有她一个。
　　所以，浅浅不喜欢她。我自然也就……

　　推门进去，她不知又在做什么，对着一束秃了的花儿唧唧咕咕地念叨着，表情忽而疑惑，忽而恼怒，忽而又像是在懊悔着什么，身旁的地上花瓣散了一地。
　　上前刚与她说了两句，她便疯疯癫癫地哇哇乱叫，接着便拉着我说要去大街上玩，我有些为难的被她拉着往外走。忽然她将我揪到身前，我一看，师父来了。

　　师父问我们这是要出去做什么，她低着脑袋，使劲地向我眨巴着眼睛，憋住笑，老实地回答师父道是要去街上，心念一动，也向她眨了眨眼睛。见她立刻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我不禁“噗嗤”一声，乐了。
　　与师父一道，我并不排斥，是因为我今日实在是囊中羞涩，前两日与她出来游玩时，身上所带的银两已经全部被她洗劫一空了，若是与师父一起，自然便也不用犯这些个愁了。

　　浅浅却似乎心里有着老大的不乐意，趁着师父挑选送四师姐的婚嫁之礼时便偷偷溜到门外一个书生的小摊子前，开始挑挑拣拣起来。
　　女子挑选折扇，这个奇怪的姑娘……
　　谁知道，这扇子，她竟是为我挑选的，挑完后还让那书生在空白的扇面上提了“花无缺”三个大字。花无缺？这是什么稀奇的意思？如花似玉？无缺无憾？这——难道便是她对我的想法？我喜滋滋地在心里捏出了一朵花……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我便站在铜镜前将自己细细地瞧着。
　　捏了捏脸，唔——似乎，最近这脸是又瘦了些，没有之前那样“包子”了。个子似乎也长了些许，已经能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了……

　　想起前几日走在大街上，迎面竟有几个女子对着我脸微红，羞怯地掩着嘴吃吃地笑，我的心情一下子便愉悦起来。
　　万分宝贝地抚上扇身，浅浅说，拿着这扇子，便能够吸引更多的女子了，那时我想说，其实即使没有这扇子作势，我也已经能够吸引到女子了。但想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

　　浅浅，你可知道，我已经不是你口中的小包子小盛香了，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只是我这世的命已然是你的，便是吸引再多的女子那又有什么意义？

　　浅浅，哪日你见到我时，才能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