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梦无边》二月暖

21、第九夜②

　　撞上华天锦戏谑地看着我俩的神情，我便有些懊悔了。

　　原本以为，这场宴会只是宴请我们师徒几个的小宴而已，但现下看着园内的莺莺燕燕们和锦袍玉冠的公子哥们，便知道，我猜错了，大大的猜错了。

　　再低头看一眼自己和小盛香身上的衣物，人家哪个不是锦衣华服，而我们只是穿着再平常不过的服饰，人家小姐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而我却未着半点红妆，头发也只是用师父所赠的墨玉发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而已。若是再看相貌，便是丢到人堆里就找不见了，即便是被找见了，只怕也只当是哪家小姐公子家的丫鬟书僮罢。

　　我咬咬牙，强压住心头那股想要直接拉着小盛香回头就走的冲动，对着华天锦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拉着小盛香大步地走过去，大声道：“这不是天锦哥哥么，怎么样，身体可大好了？”
　　周围原本带着鄙夷的目光瞬间换成了疑惑，每个人脑袋顶上都顶着个问号：这女子是谁？怎么会唤堂堂七皇子叫哥哥？还叫得如此亲密？自然，这是我单方面的想象，不过看到这样的情景，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华天锦原本戏谑地勾起的嘴角明显抖了一下，随即换上极亲密的笑容，一把拉起我的手，亲昵地道：“原来是浅浅妹妹啊，怎么来得这么晚？有浅浅妹妹挂心着，我这病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这回换我的心不自然地颤了一下，讪讪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看着他亲昵地笑容，一阵恶寒，这厮，演起戏来还真是……

　　远远地便看到了二师兄那抹白色的身影，也不去理会尚沉浸戏中的华天锦，就向那身影扑过去：“二师兄——”
　　他也看到了我，微笑着道：“浅浅，别跑得这么快，看看别的姑娘家，哪有像你这样的？”语上这样说着，手里却温柔地将我微乱的发丝整理好：“你和盛香怎么来得这么晚，不是早就派人去接你们了么？”
　　我不开心地嘟起嘴：“还说呢，你和师父都不说一声就自己先过来了……”
　　“我们这不是有事么？你呀，定是你自己走得慢，才这般迟。”他笑着道，便引着我和小盛香入了座。
　　华天容从座位上站起，向着上座的皇上行了个礼，底下登时安静了下来。皇上向他略点了个头，他便举杯向着师父道：“今日能够请得无照大师赴宴，实乃天容的荣幸。这一杯，天容先干为敬！”说罢，仰头一口饮尽。
　　师父似乎颇给他面子，微笑着也将手中的酒饮尽。
　　华天容继续道：“难得无照大师赏脸，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华国有名的才子才女，今日可定要把握这难得的机会请无照大师指点一二啊。”

　　原来这一园子的莺莺燕燕、公子小姐们，竟是慕名师父大名的达官贵人吧，心中不禁溢起丝丝的骄傲。我瞧着小白兔一脸温润无害地一套一套说着官腔话，原本厌恶的官腔官调从他口中吐出来却没了那污腐气，我不禁得心中也有些佩服。
　　再看对面坐在首位的师父，正一脸笑意盈盈的，竟也不排斥这样的排场，心下升起带着淡淡酸涩的怪异之感。唔——师父最近怪怪的。坐在师父身旁的二师兄却只是露着淡淡的笑，自顾自地喝着酒。

　　第一位起身的是一名玄衣青年，容貌看起来很平常，却目光如炬。
　　我好奇地打量着他，身旁的小盛香道：“鸣凤剑传人，流云山庄柳少卿。”
　　只见向着师父抱了个拳，便舞起了剑。剑身微动，剑意便已荡成一阵微风，初时柔和如春风，而后剑锋一转，瞬时变得凌厉起来，剑气划过之处，响起如鸟鸣般的响动。众人皆叹：不愧是鸣凤剑传人，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师父却只是淡淡笑着不说话，就在那柳少卿收势时，食指沾了一滴酒，隔空向他弹出，柳少卿神色微变，提起剑身相挡，竟被逼提着剑身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抬头双目惊诧地瞪着师父，似是不相信什么，半晌，收剑抱拳：“多谢无照大师手下留情。”
　　众人神色皆变。
　　师父淡淡地道：“虚而不实，虚实结合才是鸣凤剑之道。”
　　那柳少卿微愣，低头思索了一下，抬头感激道：“少卿多谢无照大师指点。”
　　我欣喜地暗自为师父拍手叫好，只见小盛香嘴角撇了撇：“有什么好稀奇的。”

　　虽然这第一位被师父如此击退，但众人的热情反而更加高涨了，无照大师，果然名不虚传，真乃神人也。周围的人口中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句了。若能得无照大师指点一二，所学之技必能精进不少。

　　渐渐地有第二第三位冒了出来。

　　我看得滋滋有味，这可是比春晚还要精彩啊，身旁的小盛香一直不停地为我讲解：这是……那是……我好奇地转头问他那儿知道的这么多事儿，他满脸明白地写着：谁跟你一样无知呀！嘴上却没语调地说那是刚刚我与二师兄说话时，他向其他人打听的。我瞪他，信你才怪！不过也不与他多追究。小盛香是个乖孩子，不必什么事情都打听得这般清楚。

　　皇上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他离开后，众人便自在多了。

　　我好奇地打量着这名华衣少女，正是在宫门遇见的那位。此时细看她，更觉得是个俏生生的小美人儿呢。盛香凑过来低低地道：“上官玥，丞相上官壑的独女。”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便空了，她便是上官玥？二师兄说的那个女子，师父这两日总是不见人，便是去陪的她么？
　　只见她在琴前坐定，向着师父婉约一笑，颊边微红，手指微动，琴曲便倾泄而出，小小的女子竟也将一曲弹得磅礴大气。我却顾不得听她如何高超的琴技，如何美妙的琴曲，只见着她一直柔情似水看着师父的眼神，师父却也不避，微笑着回望她。这是否便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桥段？
　　我紧紧咬住唇，拿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微颤。

　　一曲罢，师父笑得倾国倾城：“上官小姐果然天资过人，仅两日琴技就精进至此，实在难能可贵。”众人也均啧啧称赞。那厢小姑娘已然红透了脸，盈盈地向他施了个礼，道：“玥儿不敢居功，是大师教导得好。”语带娇羞，众人皆猜测，无照大师何时竟收了她这个新徒弟了么？
　　师父却还是笑着，不作答。
　　华天锦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玩味地看着我道：“无照大师的女弟子，除了我新嫂子之外，不就只有浅浅了么？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位？”
　　上官玥这才注意到我，似是想起了宫门前的那一幕，眸中的轻蔑一闪而过，也盈盈地向我施了个礼，道：“久闻大师膝下几名高徒都是各有所长，不知浅浅姑娘擅长什么，不妨与我们表演一番，也好让大家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有人响应起来。

　　的确，师父的徒弟们各有所长，无论哪个站出来都不会给他丢脸，不过，除了我。难不成要我表演我那半吊子的轻功？在座的里面不乏武林高手，我那点儿轻功，恐怕连出丑都不够份量吧。我有些窘迫地看向师父那处，却见他正笑着与二师兄说话，似乎完全没有看到我这边的窘境。

　　再看那上官玥，一脸温婉的笑容看着我，我心中暗自叹气：果然是比电视剧上演的还要逼真的官家小姐。
　　淡淡地回她一笑，站起身来，道：“承蒙上官小姐看得起，不过浅浅还真是没什么一技之长，恐怕要让在座的诸位失望了。”

　　众人都或疑惑或不屑地看我，上官玥笑得掩不住的得意，嘴上却说得委屈：“怎么会？都传闻姑娘是大师最疼爱的弟子，必是身怀绝技，莫不是浅浅姑娘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以才不愿意予以指教么？”
　　她如此一说，周围带着鄙夷和仇视的目光便愈加的肆意了。

　　这女人的心思委实怪异，难道只为着那宫门前一瞥，就如此以刁难我为乐么？或者是，因为那师父对我特别宠爱的传言？抬眸向对面首座的男子望去，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薄笑，若是从前，早该出来将我揽到身后护着，哪里由得这些人如此看我？

　　心里有些无力：“随你们怎么想吧。”说罢便兀自坐下。
　　上官玥正又要开口，小盛香站起身来，“啪”的打开折扇，冷冷道：“敢与我师姐讨教，先比过了我再说。”
　　我不禁一愣，此时的盛香，气质凛然，质朴的衣着下竟也掩不住的流光四溢。可他，学的是医，要表演什么？我担忧地揪了揪他的衣袖，悄声问：“小盛香，你学医的，要表演什么？”只见他向我点头安慰，眼神无比坚定。

　　只见他走到上官玥身边深作了个揖，衣袖掩住面容，低头道：“上官小姐有礼了。”那声音，竟是年轻女子的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众人也都惊讶地各自面面相觑着。待他再次抬起头时，所有人都怔住了，那是与上官玥一模一样的脸，除了衣服发式不同，其他几乎一模一样！我也愣愣地看着，只见他忽而将目光转向我，俏生生地眨眨眼。
　　接着借着衣袖遮面一掩，待放下衣袖时，已经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淡淡地对着上官玥道：“不知上官小姐对盛香刚才的表演有何指教？”

　　众人终于晃过神来，纷纷议论起来，突然一人尖声叫道：“我想起来了，这是鬼医一门早已失传几十年的变声易容之术，想不到竟被这小小少年习得……”
　　小盛香本就是鬼医传人，再加上这么多年在山上受师父和二师兄的教导，自然手法了得，能习得这本事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我微笑着也回了他一个眨巴。
　　没想到那上官玥却还不罢休，瞪了一眼小盛香道：“盛香公子好技艺，只是，公子是公子，又怎能代替了浅浅姑娘呢？”挑眉向我道：“浅浅姑娘你说可是？”

　　那神情，似极了一只骄傲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