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梦无边》二月暖

7、第三夜②

　　“夕浅小丫头——这是啥？”

　　覆在面上的书被拿掉，我睁眼一看，是庄修竹。

　　“书呗……”明知故问。

　　庄修竹瞅了瞅那本书，好笑地道：“哟，居然是草药书。”拿书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道：“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睡觉哦。还拿本书来作掩饰，怕什么，你爹爹又不会说你。”

　　我一把接过他手里的书道：“我拿来遮太阳的，不行呀！”

　　前几日爹爹将我叫到书房里，说虽然无照大师的交代不能不从，但也不能太过放纵自己玩乐，无照大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医术武艺已入臻境，我再过不久就要满十岁了，不如自己先学些什么算是培养兴趣。于是在我说自己喜欢花花草草之后，爹爹就捧了一堆草药医学之类的书籍给我。可惜我虽然喜欢花花草草，可是面对这些枯燥的书本只看了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了。今日也本来是随了哥哥一起来书院的，他们上课我便坐在后院的草地上看书，不想看着看着竟真的睡着了。

　　“修竹，不许趁我不在欺负我妹妹——”哥哥笑着也绕进了后院。

　　我高兴的冲过去道：“哥，下学啦？我们回家吧。”

　　“额——”哥哥面色微微尴尬的看了眼庄修竹，犹豫道：“哥哥今日还要去修竹家习武，要不我让阿珏送你回去？”

　　“嗯？哥今天又要去庄叔叔家习武了么？昨天不才去过吗？”我疑惑地问。

　　庄叔叔就是庄修竹的爹，经营着乡里最大的一家镖局。听说年轻时还曾在江湖上混得小有名气，哥哥一直在他家跟他学武，而最近哥哥去庄府走动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了。

　　只见庄修竹笑得更加诡异了，扶着哥哥的肩膀故作深沉道：“习武之事自然是要日日练习的，小丫头你不懂的。”

　　咦？有情况呀，难道一向儒雅的辰吾哥哥背着我跟庄修竹去做什么坏事啦？我猜想着，却见辰吾哥哥的脸色微微泛红了起来。于是不依不饶的与他撒娇着直道还不曾见过哥哥练武，今日不妨带我一起去。最后他终于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给答应了下来。

　　庄府上下早就对大哥的到来习以为常，倒是我，被庄叔叔拉着看了又看，说杨家的小丫头较上回见时又长大了不少，都快不认得了，真是越来越标致了，等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听了这话我先是心头一乐，随即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包子脸，唔——要长成美人还真得再花点功夫呢。
　　大哥和庄修竹练武的地方在庄府花园的那片空地上，庄府的花园比我家的要漂亮许多，他们在练武，我便在一旁对着那些花花草草嘀咕。

　　我生来便有与花草交流的异能，常独自一人待在某处与花草为伴，别人自然是不知道我这本事，只以为我生性便喜欢这些。

　　我自顾自地蹲在地上与花花草草们聊得正开心，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从走廊那边盈盈走来，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俏生生的小姑娘正端着盘子向这边走来。

　　盈盈笑着将盘子在花园中的石桌上放下，道：“二哥，辰吾大哥，该累了吧。过来歇歇吧，我做了些点心呢。”又对我道：“这是夕浅妹妹吧，辰吾大哥常提到你呢。”说罢拉起我的手带我坐下，又倒了杯茶递到我手中，跟我说起家常来了，可眼神却不时向大哥那边瞥一下。

　　来人正是庄府的小姐庄修兰，修竹的妹妹。我笑着打量着她，相貌虽不算绝色，眼睛却很好看，不说话时也看着似在笑的样子，极惹人喜欢，每与大哥说话时还会面色微红地害羞，再看对面的大哥，自她一来便七魂里去了六，眼睛几乎就没离了人家，满脸更是红得可爱。我一见这情形，便知道自家辰吾哥哥多半是与这庄修兰互生了爱慕之情了。我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年头的孩子们真是早熟哇。

　　“夕浅妹妹，好好的叹什么气呢？”庄修兰关心的问。

　　庄修竹笑道：“小丫头是在愁马上满十岁就得上山见你那名人师父去了吧？”

　　“听说夕浅妹妹的师父是无照大师？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呢，夕浅妹妹何必叹气呢……”

　　我是叹你们呢，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我暗道。

　　庄修竹却不依不饶的继续说：“谁不知道无照大师收徒苛刻啊，恐怕小丫头过去了有人管着就不如现在这么舒坦了。”

　　唔——这倒是。那无照大师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收的我，一想到之后未知的日子，心里就那个愁啊。这一番话下来，原本玩乐的心情就一下子被浇灭了不少，只自己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听着他们说话，再不愿插嘴参与了。大哥见我兴致缺缺的样子便也不再多留，便带着我回去了。

　　日子有一天没一天的过去了，我倒是稍微收了收散漫的性子，将爹爹拿来的草药书看得七七八八，虽然是只记得样子和大致功效，倒也是让爹爹和娘亲宽慰了一把。大哥还是不时的往庄府跑，每次回来时都是满面的春风，我觉得爹爹他们定是不多不少的知道些什么的，但大约都乐得看着事成所以就任由着他去了。

　　府里这几日渐渐忙开了，一方面忙着筹办我的十岁生辰宴席，一方面娘亲正为我拾掇着各类行李。我无意中看到管家拿着爹爹亲手安排下去的宴席的客人名单，长长地一大溜惊得我不小。照理说我这一个小丫头的十岁生辰本不该如此铺张的，可爹爹却道这十岁一过我就得上杳山，今后就是无照大师的徒弟了，这就不得不隆重了。而娘亲从生辰的一个多月前就开始采买各种物件，一副恨不得将整个杨府都给我搬到杳山去的样子。新裁剪的衣服则从我现在可穿的大小一直到十七八的样子一应俱全，娘亲每每为我收拾着这些细软物件都潸然泪下，我只好安慰她道女儿这是上山拜师，又不是一去不回。

　　待到生辰这一天时，府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了。我任由娘亲将我这个小寿星打扮得花花绿绿的，最后坐上爹爹安排的位置开始扮木头，看着爹爹与客人们交谈着，脸上带着骄傲而满足的笑容，我突然觉得心中一抽，想到即将离开这个家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胸中溢出了浓浓的不舍。

　　正默默沉浸在自己的愁绪中时，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皆屏息凝神地看向院门。我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眼光触及那个白色的身影，脑袋就“哄——”的一声空白了。来人是一个男子，一袭白衣如雪，面色也很白，是那种如白玉般的剔透润泽的白。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人的反应，手持着一个锦盒，慢慢的走了上来，最后站定在我的面前，灿然笑开，容颜若花，轻唤了一声：“浅浅——”

　　他那一笑，众人皆抽气，这是怎样的笑，仿佛回春的暖风吹散了寒冷，眼前整片的花野就在这一瞬间全部绽放开来，不似在人间。

　　我仿佛魔怔了一般，不是为了这样绝世的容颜，而是为了那一身的白，还有那凉凉的轻唤。只见他将手中的锦盒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生辰快乐——”

　　“姐姐——”我唤。

　　他微微愣了一下，笑得更加灿然了。

　　“浅浅，我不是姐姐哦。我是你二师兄，我叫郁之。”说罢轻轻点了下我的额头。

　　众人这才恍然回神过来，来人竟是无照大师的二弟子，果然是风华绝代啊。

　　爹爹忙上前招呼着不知是无照大师的二弟子前来，有失远迎云云。他只笑着答：“家师本是要亲临的，不料临时有事走不开，只好派了我来。一来为小师妹祝寿，一来接小师妹上山。”说这些时眼光并没有看向爹爹他们，只注视着我，那眼光，似要将我这身躯看穿。

　　我却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定定地回望他。

　　脑中一遍一遍地盘旋着他的那句：浅浅……

　　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应着：姐姐……姐姐……姐姐……

　　终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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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睁开眼时，已回到现实中，我微微怔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嘴角抑不住地勾起了笑，姐姐……真好。下意识地看了眼床头的钟，妈呀，快十点了。

　　赶到古董店时，老板大人正在与几个高中样子的女孩子介绍商品，见我进来佯怒地瞪了我一眼又继续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最后那几个女孩买了好几样东西，欢快地离开了。我颇不好意思地挪到老板面前：“老板大人，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老板又故作生气地瞪了我一眼，见我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算了算了，下不为例哦。”我赶紧应下。

　　我将梦境缓缓地道完。

　　“浅浅，你喜欢你姐姐？”老板问。

　　“喜欢啊。”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老板面色微微有些严肃，接着问：“那你爱他么？”

　　我愣住，答：“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喜欢姐姐，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甚至可能已经喜欢到奋不顾身的地步，可是，这是爱吗？我爱他吗？我不确定。

　　因为我不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