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姬流觞

16、第十六章

　　程家巷子口。酒吧。
　　穿着低调的封东阳走到酒吧门口，突然停下抬头看了看，一个摄像头落入视线。摄像头上的红光一闪一闪，像一种神秘的呼吸。封东阳低头啐了一口，拉低兜帽，准备走进去。
　　刚迈出一步，封东阳又停下来，扭头看看旁边的巷子，想起一件事。封东阳挪到死角，然后走到巷子口，贴着墙背对着摄像头站好，慢慢的转过身，抬起头，正对上摄像头！
　　也就是说，如果那天有人在巷子口偷偷拍到了自己打架的视频，这个摄像头完全可以录下是谁在拍照！
　　封东阳眯了眯眼，抬腿走进酒吧。

　　酒吧里人不多。封东阳懒洋洋的靠在吧台，要了一杯红酒，状似无意的打听了一下摄像头监控的事情。
　　店员是新来的，年轻热情，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不过显然他不认识封东阳，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和平时一样随意的聊着天：“监控？有的。不过你说的好几年前的记录，应该没有了。”他擦着手边的杯子忽然顿了一下，“哦，不过你说的是几年前杀人的那个吧？公安局也来问过。”
　　封东阳眉毛一挑：“哦，有么？”
　　店员一摊手：“老板说坏了。”
　　“坏了。”
　　“嗯。”店员肯定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神秘的说，“听说犯事儿的人可厉害了，我们要是交出去，那这店能不能开到现在就另说了。”
　　封东阳嘴角勾了勾，微微点头，心想：胖子平时看着苟，心里倒是明白。不过，既然这样说了……
　　封东阳沉思着，小店员又低声说：“我们老板有一次喝多了和经理说，其实他们都保存下来了。万一哪天真要，我们销毁了不是就犯法了嘛！”
　　封东阳正好一口红酒从嗓子眼滑落，不知道是酒精刺激的，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尾骨尖螺旋摩擦着沿着脊柱一直爬到了天灵盖正中，轰的一下炸开，脑子里嗡嗡嗡的，有那么几秒钟一片空白！
　　小店员兀自在那里嘀咕：“唉，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一抬头，看向封东阳的身后，立刻堆满笑意，打着招呼：“经理？您来了，店长在等您。”
　　封东阳下意识的斜眼看了一眼，一低头把帽子压得更低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当年的店长如今竟成了经理！

　　经理没注意封东阳，点了点头，绕过柜台走进里间。
　　封东阳问小店员：“刚才那个人，是你们经理？”
　　店员：“哪个？哦，是的。”
　　“看着挺眼熟的。他在这里工作过吧？”
　　“我来的时候他就是店长了。听说是跟着老板创业的，老板做大了，他就替老板管着。”
　　封东阳呷了口酒，四下看了看，等了一会儿才像刚听见似的点了点头，随意的说：“能叫他出来一下么，聊聊。”
　　态度是随意的，可口气却让人生疑，小店员狐疑的看了封东阳一眼，借着低头擦杯子的功夫想了想。封东阳下意识的拉低了鸭舌帽，却让小店员提高了警惕。放下手中的杯子，他走到系统边，拿起一张单据，好像要录入似的低下头。
　　电脑屏幕上，却是进入了安保系统。
　　他一眼，低头，在电脑上进入安保系统。）
　　酒吧里本来就有各色人等，公安派出所定期过来打招呼，小店员最熟悉的就是如何查找和确认可疑人员的网页。在全国通缉的页面，输入封东阳的名字，在没有身份证信息的情况下，他也只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等着最后结果的载入——
　　封东阳！
　　这里毕竟在家乡，习惯了横行的封东阳从没想过改名换姓，以至于对他一无所知的外地来本地求学，顺便在酒吧打工的小店员仅凭一个名字就看到了封东阳的通缉信息！
　　小店员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仔细对了一遍，想抬头看看是否容貌相同时，吧台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小朋友，家长没告诉你不要乱上网么？”
　　身边传来低哑的声音，一只男人的手伸过来，直接关掉了电脑。然后，旁边的电线，被一只脚踢了下来。
　　小店员扭头，对上封东阳似笑非笑的丹凤眼，下一秒天旋地转，随着一声巨响在耳边爆裂，令人窒息的疼痛和紧随而至的黑暗让小店员丧失了一切意识。
　　封东阳
　　抓住店员的头，向下使劲一磕，就把店员砸晕了过去。松开手，小店员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封东阳抬头看了看，酒吧里这时只有角落里有一对情侣在卿卿我我。
　　听到声响，那两人吃惊的看过来。封东阳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无声的比划了一下，然后指了指门口。
　　两人迟疑了一下，迅速站起来，匆匆离开。

　　五分钟以后，一只手把酒吧门口的牌子翻过来。原本写着“OPEN”的一面，变成了“Close”。封东阳擦了擦嘴角的血，四下看了看，再度返回店内。店门紧闭，只有木牌子来回晃了两下，轻轻地没有一点声息。

　　折回来的封东阳直接走进后厨。经过吧台时，他扫了一眼，却没有停下。小店员被蒙上了眼堵着嘴，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似乎昏了过去。
　　进了后厨，经理也被堵着嘴反绑了双手，扔在地上。看到封东阳进来，他惊恐的两脚交错着向后挪动。
　　封东阳走到他面前蹲下，摘掉堵嘴的抹布，问道：“认识我么？”
　　那个经理立刻摇头。
　　封东阳沉默着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经理眨眨眼，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一股骚气从他两腿间弥漫开，封东阳皱了皱眉头。那人嘴一撇，死咬着嘴唇没敢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封东阳笑了：“瞧你没出息的样，我能吃了你么？听说你把我杀人那天的监控视频存着？怎么想报警没用上？”
　　经理连忙哽咽着回答：“不、不是！我、我谁也没说！就是那天出事以后，我怕警察问，就存在云盘里了。后来一直忘了删。”
　　封东阳也不废话，伸出手：“交出来。”同时低头打开手机，亮出一个邮箱，放到经理面前，“发到这里。”
　　经理看了看，连忙点头。封东阳确认他是听话的，伸手解开了绳子。经理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扑到后厨的电脑前，很快从云盘ｄｏｗｎ下来一份文件。按照封东阳的指示，操作起来。

　　与此同时，吧台里，慢慢清醒过来的小店员挪蹭着，拿到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机，慢慢的蹭开手机，拨通了110，低声说：“有个通缉犯，封东阳，在……”

　　后厨的操作很快完成。停下来的经理恐惧的看着封东阳，封东阳直接把电脑格式化，然后扭头问经理：“认识我么？”
　　经理下意识的点头，又赶紧摇头，手脚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封东阳冷笑，拿出弹簧刀，抵住经理的脖子：“其实，我不太相信你可以保密。”手下一紧，一丝血线在经理的脖子上猛地炸开，经理眼睛倏地睁大，立刻紧紧闭上。外面突然响起遥远的警笛！
　　封东阳眉头一皱，经理也本能的睁开眼，却见一拳挥来，猝不及防间被打晕了过去。
　　封东阳啐了一口：“便宜你了！”拉低帽檐，离开了酒吧。

　　城市的早晨是一天忙碌的开始。街边的早点摊上，闪着油光的白色的面饼被投入热油锅，很快变成金黄色，并挽起花形，变成一根油条。黑色的油锅冒着白色的泡沫，聚集又散开，然后又一根油条被投进去。
　　梅雪坐在桌边，看着蒋离去排队买东西。蒋离感觉到了目光，扭头看过来。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在早点摊的烟火里，两人相视一笑。
　　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梅雪低头扫了一眼，瞬间僵在那里——封东阳。
　　这是一条微信，内容很简单。就像一条预言一般，静静的闯入梅雪的手机里：
　　——你所得到的，都将失去。
　　梅雪抬头，蒋离端着买好的东西，正笑吟吟的走过来。

　　仿佛是要印证这句话，突然一辆小面包车冲了过来，带着刺耳的声音急停在路边。
　　人群瞬间沉默下来，但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噪声以令人震惊的高度拔地而起！早餐摊子乱成了一锅粥：站在原地看热闹的，从某一点开始向四面八方跑的，还有被撞翻的桌子，踢到的椅子，以及老板娘尖利的斥责声……
　　而这一切都没影响梅雪。她只看见车上冲下几个人，奔着蒋离就跑过去。其中一人一把拽住蒋离，蒋离不提防的踉跄了一下，托盘掉落，撒了一地。
　　几乎是同一瞬间，梅雪站起来向下一摸，抄起坐着的那把铁腿的凳子，也向车子跑去。
　　那些人已经拽起蒋，蒋离挣扎着，抗拒着被拖进车里。眼看就要被塞进车门时，梅雪感到了。拿着那把铁腿的凳子，直接轮起来，毫不吝啬力气的砸到了驾驶位的窗户上。
　　窗户咔咔咔的裂开，却没碎。
　　“梅雪！快走！”蒋离顶着车门框，兀自喊着。
　　驾驶员顾不上收拾窗户，试图踩下油门。而梅雪转身又从身边的油锅里，用舀子舀起了一勺滚烫的热油，利索的向着驾驶室泼去！
　　发黄的热油带着黄色的闪光，在晨光里穿过破碎的窗户，像一支利剑落在驾驶员的头上身上，惨叫瞬间响起。
　　原本看热闹的人吓得一声惊呼，开始向远处躲开。因为他们发现，梅雪又舀起了一勺油，抡圆了的胳膊带起的半圆被溅飞的油滴镶了一道金边——
　　“开车啊！”
　　“啊——”
　　第二声惨叫混着催促声响起来，车子歪歪扭扭的向前毫无方向的滑动着。梅雪拿着油勺子冲到车边，冲着拽住蒋离向车里拖的人的手死死的摁了下去！
　　沾了热油的勺子底儿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接触人肉的瞬间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又是一声参加，蒋离猛地被推开，车子轰的一声撞向了旁边的小区围墙。
　　梅雪赶紧抱起蒋离检查他是否伤到哪里，车上的人踉踉跄跄的下来，快速的逃跑了。这时，围观的人才醒悟过来，有人喊着：“报警！快报警！”

　　梅雪看着眼前的蒋离，却似乎只是那句话的一个奇怪的形象：
　　——你所得到的，终将失去。
　　先是自由，然后是陪伴她长大的小狗，接着是最爱她的父亲，现在轮到给与她希望的蒋离了吗？
　　我所拥有的，自由、温暖、亲情、爱情，还有希望，都要被你——封东阳一点点的拿走么？
　　梅雪轻轻的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因为得了水分的滋润，嘴唇在苍白的脸上突然显得娇艳起来。
　　那红色，艳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