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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斯莱特林的布莱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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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表弟悄悄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赫西没有挥开。她正聚精会神听着走廊尽头传来的激烈争吵。子女们的身影刚一消失,敌意就像一个失败的魔咒那样在餐厅里炸开了。有那么一会,赫西甚至觉得他们已经动起手来,但刺耳的吼叫最终还是迅速平息下来,渐渐变得可以分辨,又随着脚步走远,越来越模糊不清。
最初是沃尔布加猛然拔高的尖锐女声,断断续续:“……当然,偶尔有点小小的出格也无伤大雅,但到了你们的年纪,至少应该分得清当竖起尖刺时,该把骄傲和不驯指向谁!我们永远纯粹高贵的家族,我们显赫的地位,高贵的血统,古老的传承,支撑我们从漫长的黑暗中走到如今,饱经历史考验却从未向任何人低头。又是谁因家族而优越,却把自己最应当维护的姓氏当成了敌人?”
她父亲的声音紧随其后,毫不退让:“如果所谓敌对,指的就是不把维护当作沾沾自喜,守着传统而拒绝固步自封,那我无话可说。至少我愿意承认古老的教条已不再适用,而不是拿一堆老古董破烂和血统当作优越,还指着虚无缥缈的历史对着我们的孩子们说,这就是你们早已逝去的将来!”
“让孩子们把能力和出身分开,为自己的成就骄傲是另一回事,就算可以理解,但你偏离正确的方向已经太远!”
这话出自西格纳斯之口。又一次在兄姐之间成功挑起争斗的火星后,他缩回了中间的位置,开始两不相帮地和起稀泥来。
一段嘈杂不清的争论之后,奥赖恩不知对谁冷冷宣布:“……因为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赫西!”
安多米达的呼唤打断了她的出神,赫西看了她一眼,跟着走进了小客厅。
这房间从前是当宴席过后男宾们准备开始抽烟时,用来专门接待女客的地方,四面墙铺满了精心描绘的家谱挂毯。但奥赖恩活得像个隐士,从来不乐意在家招待近亲以外的访客,小客厅也就渐渐被改成了孩子们的专用休息室。最年长的贝拉今年已经有十九岁,早就眼巴巴瞄准了餐桌边的位置,被不留情面地拒绝后,眼下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安多米达主持大局,看着脸色比刚才更冷漠的赫西,柔声劝慰:“他们总是这样吵来吵去,你不用害怕,用不了多久,等你们回家时,叔叔婶婶他们就又会是和和气气的了。”
赫西轻哼一声,没有理她,从口袋里掏出下午在旧书店买的小说,用行动和七年级的堂姐划清界限。懒洋洋躺进一堆沙发垫子里的西里斯眯了眯眼睛,嘴角不满地绷直:“多米达好心安慰——你什么态度?”
“西里斯,这点小事,你别嚷嚷。”
安多米达扶着额头劝完这头,另一边纳西莎紧跟着就对亲姐姐开口嘲弄道:“多管闲事的安多米达。”
她姐姐简直想叹气了:“西茜,你对我又是哪来的意见?”
纳西莎撇撇嘴,从一旁的书架里抽出一本杂志,也不说话了。
餐后甜品紧跟着出现在小客厅的茶几上。银色托盘上堆着起码够十个人吃的柳橙蛋奶酥、杏桃挞、奶酪蛋糕,冰激凌有伯爵茶、香柠檬和青提三种口味。克利切把阿尔法德带来的玫瑰编进了装饼干的篮子里,棉布包着小山一样高的牛扎糖和贝壳与星星形状的玛德琳饼干。虽然没上甜酒,但克利切送来了装在四品脱大玻璃壶里的葡萄汁和玫瑰水。
方才餐桌边吵得声嘶力竭的时候,赫西一直埋着脑袋,用叉子翻来覆去摆弄淋了焦乳色酱汁的芦笋,实际上一口没吃。她不知道小客厅里其他四个人到底吃没吃饱,但在纳西莎面前拿甜点当正餐来填肚子肯定会被嘲笑,而她实在不想再面对任何近似“争吵”的场面了,索性捧着一杯玫瑰水缩回单人沙发。
小客厅里始终没人说话,直到雷古勒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仿佛将他的四个哥哥姐姐从各自的沉默中惊醒。困倦暂时让他遗忘了大人和孩子各自的矛盾,他坐在单人沙发旁边紧挨着的脚踏上,这会不自觉往赫西腿上靠了靠,像只打瞌睡的小动物。
赫西放下书本,摸了摸他的头发,软绵绵的,还带着体温,手感很好。然而男孩动动脖子,用脸颊把她的手压住了。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魔杖,赫西?”堂弟一边眼皮打架,一边抬起头看她脸色,“我保证不碰的,只是想看看。”
她解下挂在腰带上专门用来存放魔杖的细长口袋,将淡木色细长笔直的常春藤魔杖抽了出来,模糊的雕纹在小客厅黯淡的烛火下蒙上了一层浅淡的光辉。雷古勒斯用食指隔着一段距离轻轻勾勒着它的轮廓,小心得好像害怕魔杖是种碰一下就会折断的脆弱玩具。
“挑魔杖有趣吗?”男孩收回手指,看着她重新把魔杖收了起来。
“没什么感觉,试了很多根都不合适,有点烦,”赫西诚实回答,“奥利凡德是个唠叨的老头。”
“我会得到一根什么样的魔杖呢?”雷古勒斯翻了过来,趴在她膝上问。
“明年就知道了。”
“你能不能陪我去?”
“如果你想。”
“小马屁精。”西里斯从对面投来不屑的一瞥。他从吃完甜点就把新魔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但雷古勒斯偏偏先找赫西说话。
“你总是嘲笑我。”雷古勒斯扭过头,盯着他的红橡木魔杖瞧了一会,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又对赫西说道:“那我们约好了?”
“我们约好了。”赫西微微点头。
雷古勒斯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脑袋一歪彻底沉入睡梦中。安多米达怜爱地看了看男孩的睡脸,压低声音,在重新变得平和的气氛中慢慢开口说道:“好了,西里斯,赫西,我给你们讲一讲霍格沃茨……”
第二天上午,赫西穿过铺着一层软绵草毯的山坡,来到罗齐尔家族的刺玫庄园。老罗齐尔把对姓氏的至少一半热爱都投入到维护府邸上,偌大的庄园里永远看不到玫瑰以外的花朵。八月份时,从法国移栽过来的品种正当季,争妍竞艳的玫瑰丛散布在庄园各处,组成了错落有致的造景。
埃文的母亲亲自到门前迎接赫西,嗓音温柔,举止亲切,一路嘘寒问暖把她送到起居室里,殷勤地命令家养小精灵端上点心。埃文和他姐姐阿尔玛已经在那里等她了。埃文不客气地让母亲快走,罗齐尔夫人平静地笑了笑,就这样毫无怨言地离开了孩子们的视线范围,还带上了门。
赫西听说过这位夫人的故事。斯莱特林毕业,娘家姓博克,历史悠久,血统纯正。但她的生母早逝,又和继母关系不好,据说念书时还跟一些血统低劣者“来往过密”,若非如此,也不会跟格林德沃战败后地位一落千丈的罗齐尔家族结亲。
可惜近些年博克衰败的速度比罗齐尔还快,不过就算没有衰落,也不大可能为她撑腰。他们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理解来自长辈的关心与爱护之前总会先一步把握到权力关系的暗流,然后付之一笑,粉饰太平。赫西很小就明白不必对罗齐尔夫人在家里唯唯诺诺态度多嘴议论。但穿着旧袍子的阿尔玛现在对这位母亲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畏惧神色,赫西第一次意识到忍住不问竟是件难事。
她已经十五岁了,猫头鹰未曾上门,奇迹不会出现,她是哑炮,大家心照不宣。罗齐尔庄园内外都当作埃文是他们家的独生子,族谱上也抹去了阿尔玛的名字。和刚满十三岁却人高马大的弟弟不同,阿尔玛身材矮小,只有脸上还残留着孩子气的轮廓,棕色的长卷发编成两个细细的麻花辫,随着倒茶的动作从肩头滑落,一荡一荡的,显得那截窄窄的肩膀更加瘦骨伶仃。
赫西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阿尔玛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回以微笑,一如既往静静地望着弟弟与她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