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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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萧逸的电话，我终于松了口气。
娜塔莉娅的问题和蓝毒他们相比其实要麻烦得多，切尔诺伯格的惨案给乌萨斯的孩子们留下了过于可怕的心理创伤，贵族与平民的厮杀，如果说凛冬尚且有着强韧如钢铁寒风般坚不可摧的意志，那么娜塔莉娅就是被双方同时抛弃的孩子，除了罗德岛之外，再也寻不到其他的归处。
……是我的错。
娜塔莉娅会来到这里，无论怎么想都是我的错。
是我错误估计了娜塔莉娅成熟开朗的外观究竟有多少是真心实意，是我擅自以为阿米娅已经拥有可以承担罗德岛全新领导人的能力、而那些曾经身后盛满苦痛绝望的干员们也终于可以将罗德岛当做新的起点开启全新的人生——
也许，我多少有些轻视了我自己在这其中的价值。
当被这群姑娘用死亡压迫追逐着的绝望恐慌褪去后，我也终于腾出了冷静的余地好好思考我曾经有意无意忽略掉的那些细节，但是越多细节暴露在记忆之中，我就越觉得不安——娜塔莉娅属于有迹可循的绝望，那那些找不到痕迹的呢？那些更具压迫感更加无法拒绝的呢？
我曾无比确信凯尔希是恨着我的。
可随着干员们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忽然又开始质疑起我当初的决定。
当然，不是在后悔我选择死亡作为结局这件事——而是其他的，如果真的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我断断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作为我故事的结尾。
我只是觉得，太草率，太冒犯，也太容易激发一些不必要且非常恐怖的激烈情绪。
……打个比方，我现在只要稍微想象一下我和恩希欧迪斯那些谁也说不清楚的复杂关系就开始觉得头皮发麻，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当时的分手并不是我以为的因为我单方面的感情溢出导致的利益合约崩裂，而是因为双方的情报和交流不对等，阴差阳错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可怕误会的话……
我忍不住咬起自己的手指关节。
很麻烦。
非常麻烦。
被雪豹变本加厉的讨要回他自认为应得的酬劳和利息是最基本的……问题在于我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发展，而和一个很明显会非常生气的恩希欧迪斯作为真正意义上博弈对手的感觉，并不是令人愉快的体验。
被那只雪豹盯上，无论是被盯上了什么，我的情况都会变得非常糟糕。
且还不等我想明白要如何对待罗德岛其他尚未到来的问题，身后的房间内部已经响起了一点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呜咽声——那是幼熊的呜咽与嚎哭，只是源于凶残猛兽的喉咙深处，无法柔和发音的声带闷在狭窄无光的房间内，使得那声音听起来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娜塔莉娅在哭。
我的孩子在哭。
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反射性转身开门就想冲进去，一旁始终未曾离开的夏鸣星比我速度更快，险之又险的抓住了我的手腕惊慌无比的看着我：“姐姐你疯了！？里面那可是野兽！”
“那是娜塔莉娅！”
我骤然拔高声音，没有丝毫迟疑地反驳少年的阻止，伸手拨开他拦在我面前的手臂：“我叫人过来带她走本质是不想吓到你们，但这不代表我就要让她在这里受委屈——让开！”
夏鸣星脸上的表情那一刻我无法解读，慌张，震惊，失落，悲伤……比起之前撒娇式的不悦和试探，这一刻他的难过明显更深刻也更明显；但他很快就重新收拾起所有消极压抑的情绪，更加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袖：“那我和你一起进去……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就是担心你，以防万一我就在一边看着，好不好？”
他似乎是看出我还想进一步拒绝，捏着我衣袖的手已经紧张到用力发白，少年垂下那双干净的浅翠色眼睛，带着一点近乎卑微的期待：“你相信我，我不会给你增加麻烦的，我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
“……”我并不打算让这孩子扯进这种事情里面，可奈何娜塔莉娅愈发崩溃痛苦的哭声实在是让我无法忽略，心慌意乱之下我只能飞快地点点头，道具间的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足够我们两个人钻进去而不至于被人看到——
“娜塔莉娅——！”
进去的第一眼，还来不及确定身后的门仔细关好，我就先被那只泪眼朦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熊崽给抓住了所有的注意力——白白净净的白熊哭得当真是凄惨又绝望，红蓝混色的漂亮眼睛旁边柔软的白毛已经被泪水彻底濡湿，她坐在那里竭力缩起来试图减小存在感，可巨熊的体型摆在那里，和她人形状态下纤细修长窈窕玲珑的体态，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些。
也许是不擅长使用这样笨拙沉重的身体，小姑娘的旁边撞坏了不少东西，此刻正费尽力气试图把自己塞进角落里，身上漂亮雪白的皮毛已经被她自己抓出了不少细密的猩红血痕。
她听见声音时的第一反应却是不是看我，而是惊惶的想要藏起自己的脑袋，小熊崽的呜声哀戚，躲躲藏藏的无论如何也不敢看我。
“娜塔莉娅，娜塔莉娅……嘘嘘，好姑娘……”
我凑上去，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这姑娘试图塞进货架的脑袋给拽出来，熊的体积实在是过于庞大，我的胳膊勉强能拢住白熊皮毛厚实的粗壮脖颈——我竭力搂着她的脑袋，久违地开始思考加强锻炼的可能性。
“我在这儿呢。”
我把自己送到小熊崽触手可及的地方，双手搭上她厚实有力的熊掌，温声细语：“好孩子，我在这儿呢。”
我把她的爪子放在自己的身上，白熊锋利的指爪划破我下颌颈侧的肌肤沁出艳丽的血色，娜塔莉娅抖抖耳朵，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恐怖的外形究竟有着何等的杀伤力，她看起来很想舔我，却碍于熊的舌头上那些锋利可怕的倒刺，最后也只是迟疑着凑上来小心翼翼地伸出一点最柔软的舌尖，轻轻碰掉了我下颌处的血珠。
“别怕，你找到我了……你知道的，我总能为你解决问题，所以不用害怕了。”
我温声道。
她太强大，太富有力量，而我在这巨兽的面前，显得格外的脆弱又渺小。
但是那又如何呢。
这还是我心里需要照顾的孩子，是在乌萨斯受尽折磨，登岛后全新依赖我的可爱小熊崽。
娜塔莉娅，娜塔莉娅……我反复和她念着她的名字，待在她轻易就可触碰的位置上。
我的爱意，我的血肉，我的意志，我的生命和未来。
——这些东西本就是为了你们而使用着的。
只要我还站在这里，只要你还需要……那么你就可以继续从我身上拿走你需要的东西。
娜塔莉娅轻轻抬起头，小心的凑上来蹭了蹭我。
那点浅薄的血腥味在舌尖氤氲散开，猛兽的眼神有瞬间的变化——可到最后，小熊崽也只是敛起所有本能地想要把对方吞进肚子里的饥渴食欲，压低声音哽咽着，怯怯的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宝物。
博士，博士——
这姑娘倒还记得自己如今的体型大小和足肢力量非之前可比，情绪终于冷静下来后，就只是抖着一双圆耳朵，脑袋呼噜噜地就往我手里凑。
“姐姐……”为了避免增加麻烦，夏鸣星很安静的站在墙角的位置，出乎意料的是这小子没像我想象的那样吓得不会说话，只是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仍然是说话流畅神态自若，甚至还有余地想把我拽回去的样子，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一副只要有问题立刻就能把我拉开的样子：“你小心些。”
“没事。”
我冲他摇头，刚刚想要和他再多说些安慰的话，娜塔莉娅就用爪子轻轻拍了拍我，摆明了就不想让我转移走属于她的注意力。
博士。
请您看着我。
【这一次我会永远看着您的，所以也请您只看着我。】
而专注靠着我的娜塔莉娅甚至懒得抬起脑袋去看一眼那边出声的少年，熊真的很沉，我只能顺势席地而坐，让这只体型过大的小熊崽把整个身子靠过来，把我围在她柔软的腹部之中——对不起，但我只能放弃膝枕让她这么围着我坐着，要不然这颗脑袋枕上我大腿的第一时间就要股骨骨裂。
“没事了，没事了……”我侧身靠在娜塔莉娅的身上，暖融厚实的白熊毛皮竟还给了我不少深切真实的安全感，我拨开那些近在咫尺的染血的皮毛露出下面被这姑娘自己暴力抓挠的伤痕，雪白的小熊崽不安地抖着耳朵，刚刚捧着她的脑袋时就被蹭了一手的泪水，现在正呼噜着想要凑上来拱开我的手，忐忑不安的想要让我忘掉掉身上那些痛苦的抓痕。
“不要闹。”
我一巴掌拍开娜塔莉娅一点也不老实蹭来蹭去的大脑袋，推搡之间我忽然想起来顶重要的一件事，直接伸手扒开小熊崽躲躲藏藏的嘴巴仔仔细细检查起来——小熊的一口锋利獠牙干干净净，很好，之前乌萨斯留下来的坏习惯不少，还在担心这姑娘会不会又开始折磨自己。
自虐自残只是其中一条，虽然刚刚小熊崽看起来像是已经快要崩溃暴走，但也只是稍微抓伤了一点皮毛，没有咬自己，也没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不敢舔我，就只能蹭蹭我的手。
“……”
我的手停在娜塔莉娅乖乖张开的嘴边，先前的恐惧和怜惜的惊慌终于褪去，渐渐转成了某种不可遏制的愤怒。
娜塔莉娅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可爱的圆耳朵抖了抖，有点心虚的站了起来，呜呜叫着往旁边躲了躲。
我面无表情四处扫视一圈，看看现在皮糙肉厚的小熊崽，又看了看自己大概连鸡都捏不死的苍白双手，毫不犹豫地随手抄起一束落在我身边的道具花束，起身开始追打那只惊恐得满场乱窜的小混蛋。
……还敢躲是吧？
还敢自杀是吧！！！
我抓着熊崽的耳朵，刚刚想要张嘴，却是被意料之外的哽塞压住了喉舌，眼眶湿热，视野模糊。
……哎呀。
……在哭吗？
我居然在哭吗？
——二十余年第一次，上一世留存至现在的所有压抑的痛苦终于得以被我的神经感知，就在这一瞬间，我试图用深呼吸压抑情绪，却仍然压不住崩溃哭泣的冲动。
……你要气死我了。
你要气死我了，你这个坏孩子。
——你站在这儿，无异于就是在和我说：“你过去那么长时间，都做了些什么可笑的无用功”啊。
刚刚才稳定情绪的白熊瞧见眼泪的第一眼就显而易见的慌张起来，但是她太庞大，太坚硬，太沉重，这样的身躯连一个拥抱的安慰都做不到——
娜塔莉娅试探着想要靠上前，只是还不等她想好要如何安慰罕见哭泣的博士，另一双属于人类的手臂却已经强硬地横过她的视野，让那张绝望哭泣的苍白面庞埋入了另一个全然陌生的怀抱。
雪白的凶兽眯起眼睛，对上另一双不掩敌意的浅翠色眼睛。
“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无视，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也可以一个字都不问。”
她看着这陌生的少年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又侧身将她的博士藏在自己怀里掩地密不透风，明明眼神冷得可怕，声音却还是温和的。
“可你怎么舍得让她哭呢。”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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