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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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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的毡包里,火塘中的火生的很旺,老人端坐在主位上,他灰白的头发披散着,肩上披了一件熊皮袍子。
他用粗糙且遍布皱纹的手,爱惜、轻柔的抚摸着那支鹰骨笛光滑的笛身,似陷入某种回忆中,久久不语。
拓跋烈自知道了鹰骨笛的事之后就掉转了马头,奔到了这里。这是朗格的家,对面坐着的就是朗格的爷爷。
一向暴躁没有什么耐心的拓跋烈,此时却安静的端坐在老人的对面,沉默的低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等待着。
我和朗格坐在他身边靠后一些的地方,坐得腿都发麻了,也不敢出声打扰。
终于老人开口了,用一种犹如吟唱一般的语调。
这不像是在诉说一段尘封的往事,倒像是颂唱一首辉煌的诗歌。
我听不懂戎狄语,朗格在一旁为我翻译。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草原比现在富饶,人口比现在多,姑娘也比现在美丽,但再美的姑娘也比不上从遥远的大夏朝嫁入草原的美丽公主——清华。
草原大汗拓跋宏罡和公主两情缱倦恩爱有加,不久公主生下一个男孩儿,孩子出生那天有一对雄鹰在毡房上空,盘旋飞舞久久不去,所以大汗给他新生的孩子取名为拓跋飞鹰,并立其为太子。
飞鹰太子渐渐长大,他容貌俊美,性情温和,聪慧多智,还精通音律,他的鹰骨笛吹得连鸟儿都要停下来聆听,那时每个草原男儿都想要追随在他的身旁,每个草原女子都梦想成为他的新娘。而他从不离身的鹰骨笛也被草原男儿们纷纷效仿,成为荣耀的象征。
太子年满十五岁以后,各个部族都将自己族中最美丽的姑娘送到他面前,希望他能选中她们做他的太子妃,但他对那么多花朵一样美丽的姑娘看都不看一眼,因为他深爱着一个汉人女奴,那个女奴的名字叫韩真。
太子十七岁时终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娶了韩真为妃,大婚那天他指天发誓,韩真将是他一生唯一的女人。但那些部族首领还是将女人源源不断的送到他面前,希望他能重新考虑,将他的恩泽分享给草原各部族。
一年后韩真生下一个男孩儿,飞鹰太子给他取名叫拓跋信,向整个草原再一次宣布了他的誓言。
他的举动激怒了草原中许多部族,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拓跋正阳和一直对清华公主不满的太后悄悄联络了这些部族,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攻入了王宫,杀死了清华公主,软禁了重病中的拓跋宏罡,飞鹰太子也被追赶着逃入岐山之中。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追赶的人看着伤痕累累的飞鹰太子,背着还不足周岁的儿子跌入河中,再也没有出来。
故事讲完了,连拓跋烈都为故事的内容稍稍动容,半晌他开口道:“拓沿部族和拓跋飞鹰有什么牵连?”
老人沉思了下缓缓道:“拓沿部族那片草场曾是大汗赐予飞鹰太子的成人礼物,飞鹰太子派他的亲信拓沿部族迁居那里,大汗死后,拓跋正阳称汗时,拓沿部族曾派人前来参加盛典,后来就一直很少露面了。”
我跟在拓跋烈身后走出毡房,在心里把这个故事未完的部分又接续了下去。
拓跋飞鹰跌入河中没有死,还意外的发现了一条通向大夏境内的隐蔽路径,他带着儿子养好伤后又潜回来草原,但此时的他已无力回天了,他秘密的见了自己的妻子,但没有带她走,只告知了他在岐山中的隐居处,让她留在拓跋正阳的身边,这样即不打草惊蛇,又做了他的内应,然后他去联络曾忠心于他的部族,准备东山再起。我想拓沿部族应该一直是在他的实际掌控之中的。
拓跋正阳在卧虎关战死,草原进入混战割据状态,那时他其实是有机会亲自操刀收拾草原夺回王位的,但是多年的隐忍谋划,使他的心智愈发坚韧,也愈发贪婪,再加上岐山中那条路径,让他已不仅仅满足于成为草原之王,而是开始觊觎天下之主的位子了,这样他就又在幕后呆了二十年。
二十年后,他终于觉得时机成熟了。这一次他的计策不可谓不周密歹毒,一旦成功则长江以北包括草原上,不属于他掌握的全部战力,都会被拖入其中,他再从暗处进行挑拨、做些手脚,则三股势力互相咬住牵扯,想要脱身都难。
但可惜有时人算不如天算,一个小小的我竟搅乱了他全部的棋局。
拓跋飞鹰以为拓跋烈和我都已经死了,所以他急急的赶回来,让拓跋信接掌拓跋烈留下的势力,这股势力在他自己的手中了,他自然不舍得再轻易牺牲掉,所以他才将隐藏多年的拓沿部族拉出来合并一处,为旺财和程瑞有可能采取的报复行动,做好准备。
可是拓跋烈没有死,他此时也一定能猜出拓跋飞鹰的全盘计划,那么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只是不论谁胜谁败,我的生路又在哪里呢?想到此我不由长叹一声。
“叹这么大的气?”拓跋烈听到动静,停下身来,回头问道。
“我在想,拓跋飞鹰当初可以带你母亲走的,但他却没有,他虽然没有违背‘娶韩真为一生唯一的女人’这一誓言,但他实际上还是抛弃了她。”女人和王位之间他毕竟还是选择了后者。
拓跋烈看着我,挑了挑眉,“不累吗?”
“啊?”我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双腿酸痛,沉重异常,如灌了铅一样,再回头看去,朗格家的毡房已看不见了,才知道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好远。
“饿了吗?”
“嗯。”我应了声,此时天都已经黑了,晚饭时间早过了,肚子当然饿了。
“你呀,不留在毡房里吃饭,跟着我跑出来干嘛?”
我咬了咬唇,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出来了,大概是想走一走,消化一下那个故事,再把思绪整理一下吧。
拓跋烈没再多说,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我的肩上,然后把我背在背上,往回走去。
我趴在拓跋烈背上仰头看着天空,今晚的月亮很美,又大又圆又亮,黯淡了满天的星星,月亮周围还带着一圈五彩的光晕,更显得它美的如真如幻。只可惜月晕虽美但不是个好兆头,怕是要起风了吧。
“春白菊,我不会抛弃你。”
“什么?”我脑子还在想着月晕的事,没听清他说的话。
拓跋烈生气的一巴掌排在我屁股上,“我说,你别想离开我,死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