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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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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一过,冯枣儿就住进了医院待产,多亏有朱剪绘,要不然她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这样一来,枣儿就不用再挺着个大肚子每天在家和医院之间奔波了。
妇产科在四层,肿瘤科在八层,枣儿出现最频繁的地方就是电梯了。原本妇产科管理的很严,产妇只有经过申请才能外出,但因为朱剪绘这层关系,站里的护士对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近方羡疼痛的情况稍稍好了一些,但精神状况去不太好。他一直住在双人病房,与他同房的是一位中年大叔,比他稍晚几周入院的。在正月十八这天傍晚,一个人独自爬上了窗台,还好值班护士及时赶到,拼力将他拉了下来。
这件事对方羡的影响真不小,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只有他才能深刻的体会到那个中年男人的感觉。这种绝望入骨的痛,能把一个男子汉逼得想要结束自己。方羡虽然看不见,但他始终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影子,说不定有一天,自己也会走向这条路。
从这天起,方羡愈发沉默。
冯枣儿每天一就是早中晚来方羡的病房三次,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面带笑容,她告诉自己,不管怎样,一定不能和方羡一起被击垮。她更要为腹中的胎儿负责——医生告诉她,母亲在怀孕期间倘若抑郁或者精神上受到刺激,宝宝的健康概率会变得很低,尤其会罹患孤独症。她为了方羡,也为了宝宝,哪怕挤,也要把微笑挤出来。
这天吃完午饭,方羡就闭上眼睛准备午睡,平时午饭过后他都会和枣儿聊聊天,不太痛的时候甚至还会让枣儿扶着在楼道里散散步。
“哥,今天累了?”枣儿问。
方羡缓缓地摇头,也许只是心累吧。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考虑枣儿怀着身孕每天来病房给自己送饭、擦洗身体会不会吃不消;考虑枣儿分娩那一天自己能不能有个好状态去四层陪她;考虑自己究竟能不能撑到宝贝降生的那一天……
方羡身上的皮肤开始一片一片的腐烂,早期颈部的红斑早已腐烂后结痂,只能看出一片淡淡的粉痕。要命的是红斑已经侵入了口腔,痛苦自然是难忍,但现在连说话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牙齿口腔之间的摩擦使得常常见血,有时候一句话说长了,血就从嘴角流出,很是恐怖。
“哥。”枣儿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方羡的思绪。“恩?”方羡问,他现在很少说话。
枣儿轻轻的拍拍他的手背,对他说:“以前,我们的眼睛总是习惯看向外边,看别人的目光,看别人对自己的态度,看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咱们却从来不看自己的内心。”
枣儿停顿,方羡轻声说嗯,枣儿继续:“现在你的外边看不到了,内心难道也看不成吗??枣儿问得很是郑重,这倒使方羡愣住了。“枣儿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长大了不少。”方羡心想。看来只有逆境才能使人成长,再也不能把枣儿护在羽翼之下,等她变得足够强大,自己才能离开得无牵无挂。
方羡虽然已经很累,但是也必须具备足够的勇气和毅力来抵抗周围人群带来的压力,歧视不断那些异样的眼光,生活依旧很痛苦,但不知怎地,此刻却欣慰不已。
朱简绘看到名单中十床姓名竟然是韩骍。世界有这么小吗?这个这个韩骍真的会是那个很久很久以前认识的女孩么?
晚饭时候,正值着夜班的朱剪绘兴冲冲的跑来,跟枣儿和方羡说,自己在名单中看到了一个名字:韩骍。会不hi会死呢个多年前与他们有过交集的女人呢?“我也不太敢确定,我今天刚接班,只看到了这个人的信息,却没有见到人,反正她明天才入院,我已经把她安排到了你的病房。”朱剪绘对枣儿说。叫这个名字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叫这个“骍”字的人却没有几个。
其实枣儿从来都没有见过韩骍,只知道她是方羡和朱剪绘的朋友,而他们也常常提起韩骍,以及她的家人。但后来彼此渐渐地失去了联系,其实也不能说是失去吧,只是手机的通讯录中都存着对方的电话号码,但却从来没有拨出去的机会。
第二天朱剪绘下早班以后,枣儿的病房住进了一位新产妇——即使有着身孕,也能看出她曾经纤弱娇美的身材,皮肤又是极为白净,宛如水做的一般。挽着她手臂的是她的丈夫,高高瘦瘦,鼻梁上的墨镜让枣儿眼前的夫妇就是韩骍和她的丈夫——没有人在阴天的室内还戴着墨镜。
“你是邢先生吗?”枣儿的问题很聪明。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管是不是曾经那个朋友,她都叫韩骍,只有确定她丈夫的姓氏就可以了。
韩骍夫妇明显一愣,没想到医院里还会有熟人。
“您是?”韩骍很客气地问。
“我……”其实枣儿还真没想好怎么回答,顿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你们认识方羡吗?我是他妻子。”
方羡?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韩骍怎么会忘记呢?她侧过头对她丈夫说:“是彩彩的方叔叔!”
“恩恩。”枣儿赶忙点头。邢焕熏也是点头。
虽然彼此从没见过面,但是因为方羡的缘故,彼此也如故人一般,都是十分惊喜。
和韩骍夫妇一起来的还有彩彩的奶奶和伯母。她们看韩骍和那个产妇有聊不完的话,便默默地收拾出病床,然后出门买饭。
聊了这么一会儿,枣儿就和韩骍熟络起来,也许这真是受韩骍亲和力的感染。这几年过去了,但是韩骍并没有忘记方羡,打听了很多他的近况,听到方羡得了这样的病,住了这么久的医院,觉得十分痛心和惋惜。韩骍还说,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彩彩依旧记得在他小时候,有一个特别疼爱他的方叔叔。
下午枣儿带着韩骍夫妇去了八层看望方羡。虽然已经预先得知了方羡的情况,可是真正见到他一个人躺在苍白的病床上的时候,内心还是翻江覆海,终是不能平静。方羡并没有睡觉,半躺在床上,面容平静,目光涣散,不知在思考什么,不知在看向何处。
“哥,韩骍来看你了。你还记得吗?”
听见枣儿的声音,方羡才转过头。
马上韩骍就看出了他眼神的呆滞,心下一寒,已经知道了他眼盲的事实。也是啊,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视力退化的再慢,也差不多画句号了。
分别这么久,大家的性格都没有太多的变化。枣儿给韩骍夫妇讲了这几年方羡和自己的情况,包括结婚、接手MILK、生病住院等等。方羡在一边默默的听着,因为口腔的疼痛,他很少开口,在枣儿说话的间隙,他会点点头,或者嗯一声表示赞同。
韩骍也聊了聊他们夫妇这几年的生活,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完全是个“意外”。
那时候彩彩生了一场大病,全家人都是急的上火,做妈妈的更是没日没夜的守在孩子身边,因此才没有发现身体上的变化,等到发现时,已经快四个月了,没办法,只好把宝宝生下来。后来他们托人去拍了片子,知道腹中所怀是女孩,这才放心。——韩骍告诉了方羡夫妇,他们的孩子会遗传丈夫的眼盲,但只是男孩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而女孩子就没有事。
方羡还打听了邢涣蒸的消息,当年,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是邢涣蒸还是给方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原来邢涣蒸大学是在上海上的,然后和他们班上一个本地的同学谈朋友,感情生活十分顺利,最终喜结良缘留在了上海。
很是奇怪,韩骍和邢焕熏都没有提朱剪绘,就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直到晚饭前朱剪绘的出现,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时候韩骍和邢焕熏一直都认为朱剪绘是方羡的女朋友,以为他们很可惜没有走到最后。如今一讲,原来那个时候就是方羡和枣儿在一起,众人哈哈大笑,竟有一种皆大欢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