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好朋友》白小也

2、第 2 章

　　第二章

　　孟之晏声音清越，如石子坠入湖心。再加上他这会声调轻飘，说着气话，听上去便更多了几分凉意。

　　其实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拌嘴的时候，只是他这次气得也太久了。

　　可他既然答应跟她一起过生日，就说明他也有意求和。

　　所以，赵书墨也就没在意他的话，只堆起笑，望着他软声说：“什么大作家，我就是个码字女工而已。来来来，你忙了一晚上也饿了吧，我点了好多菜，一起来吃点。”

　　她这一笑，脸颊看上去就有点肉，更衬得她清甜无害。

　　孟之晏慢慢站直了身体，无声地垂头睨她，眼中的冷淡与谑笑缓缓退潮。

　　赵书墨显然也察觉到了。

　　她向来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人，忙嘿嘿两声，抱住他胳膊，将他往椅子方向拉。

　　孟之晏岿然不动。

　　赵书墨哎呀一声，抬头看他，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娇嗔：“你就坐嘛……”
　　说着，她伸手一指桌上的菜，“你看，我特意点了你最喜欢吃的开口酥。还有这些，全是你喜欢的。你就坐下来尝尝吧……”

　　她眼巴巴地望他，像极了纯良小绵羊。

　　孟之晏瞧她片刻，随后若无其事地朝她看不到的那一侧别了别脸，紧绷的下颌线松动了一下。

　　赵书墨再去拉他时，他脸上仍冷冷淡淡，可身体却没再较着劲了。

　　赵书墨垂下头，心照不宣地抿笑。

　　等他在桌边落座，赵书墨也坐回了他对面。

　　她拿起一个开口酥递过去：“快吃一个。”

　　孟之晏接过，咬下一口。

　　赵书墨身体微微前倾，星星眼期待：“怎么样？”

　　孟之晏微微颔首：“不错。”

　　他嘴挑得很，他都说不错，那一定很好吃了。
　　赵书墨兴致勃勃地拿了一个新的，咬了一口。

　　孟之晏这时又觑她，手肘随意搭着桌沿，目光轻飘飘从微垂的长睫间折射到她脸上，不冷不热：“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没有关系，那怎么还给我过生日？”

　　“咳咳咳……”
　　赵书墨差点被噎到，忙接过孟之晏递来的水。

　　喝完水后，她轻拍着胸口对上他打量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这事还得从他们吵架那天说起。

　　不久前，孟之晏替苏念恩拿下一个蓝血品牌的品牌大使商务，上周带苏念恩团队出席该品牌法国大秀回来，顺便给赵书墨带回一条新款手链。

　　价格直逼六位数的手链，赵书墨当然婉拒。

　　甚至为了让自己的婉拒更有力度，她还脱口而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送给未来女朋友啊，送我算怎么回事，我们之间又没什么关系。”

　　说完之后，她也有点后悔，生怕一语成谶，孟之晏哪天真有女朋友了。

　　结果孟之晏只冷淡说：“赵书墨，你再说一遍。”

　　他这人就是这样，所有情绪好像都很淡，就连生气也不会着急上火，更别说暴走。

　　他只会化身空气制冷机，淡漠地看着她。

　　赵书墨认识他这么多年，自然能分辨他的心情。

　　她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的怒点好奇怪哦，于是反问：“怎么啦，你都这个年纪了，说说找女朋友的话题，难道还玷污你的童贞了？”

　　说完之后，她心里还酸溜溜了一下。
　　她喜欢他，可他却只把她当朋友。

　　孟之晏掀掀嘴角，盯着她，淡声：“我看你真是写小说写傻了。”

　　最后，那条手链被他连盒子一起扔进车子手套箱，两人也因此断联，直到今天。

　　而赵书墨也是前天再度复盘时才忽然意识到，孟之晏生气的点大概不在那句找女朋友，而在“我们之间又没什么关系”。

　　难怪他说她小说写傻了。

　　想通这点后，她瞬间陷入愧疚，暗骂自己说话不走脑子。

　　而现下，孟之晏这嘲讽的一句，也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赵书墨眼珠子一转，让自己的笑带上一丝谄媚：“吵架时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嘛……”
　　说着，她又机智甩锅，梗着脖子，“照这么说起来，你那天还说我写小说写傻了。”

　　孟之晏眼睫微颤。

　　赵书墨见状又立刻就驴下坡：“放心吧，我没生气了。吵架嘛，情绪上头，肯定什么难听说什么。”

　　孟之晏垂眸不语，片晌，他将一盘小炒黑木耳递到赵书墨跟前。

　　见赵书墨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他只轻抬下巴：“补补眼睛，瞧你满眼血丝。”

　　赵书墨愣了愣，而后明白过来什么，忙忍笑端起盘子，扫了小半盘黑木耳到自己碗里。

　　她拿筷子大口往嘴里塞，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我们写网文的都这样，等过段时间完结就好了……”

　　孟之晏唇角轻勾，总算说了句好话：“慢点吃。”

　　赵书墨鼓着脸一笑，知道这就算是和解了。

　　过了会，孟之晏手机响起。

　　赵书墨主动垂头刷微博，以示回避。

　　可孟之晏瞧了她一眼，却并未走开，直接在座位上点了接通。

　　赵书墨隐约听见那头是道女声，只是隔得太远，具体内容她听不真切，只听语气，应该是在抱怨什么。

　　孟之晏翘起长腿，舒展靠向椅背。

　　他神色淡淡的，显然并未将对方的不满放在心上。

　　等那头说完，他才低声开口，语调很有层次感：“你当然是我心里最重要的艺人，否则我也不会提前替你拿到其他女艺人的礼服品牌，确保你完美艳压。”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回落很多，慢慢带了点撒娇意味。

　　孟之晏听她说完，漫不经心道：“是，没在现场看你领奖是我不对。所以，你觉得Skinwell的中国区代言人title，够向你赔罪么？”

　　Skinwell是全球top3的贵妇级美妆护肤品牌。

　　激动的尖叫声顿时从手机那头传过来，连赵书墨都被声浪攻击。

　　她仰身往后躲的同时，也抬头朝孟之晏看去，只见他面不改色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眼中尽是运筹帷幄的泰然。

　　在工作上，孟之晏向来圆融，似有千面，最擅长布局谋略。比如这会，他就像只狡猾的猎豹，有序地将对方引入自己的领地。

　　赵书墨略略失神，直到孟之晏察觉她视线，转眸朝她看过来。

　　对视两秒，她猛地清醒。

　　要命。
　　她怎么在直勾勾地看他。

　　赵书墨忙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假装继续玩手机。

　　孟之晏亦收回视线，将手机放回耳边再开口时，却不经意泄露几分真切的愉悦：“早点休息，白木兰最受欢迎女艺人。”

　　女人的第六感让赵书墨心头警觉一跳，微微皱眉。

　　也是这时，她刚好看到了微博热搜，高居榜首的词条是#苏念恩白木兰最受欢迎女艺人#，而词条#赵亦诚最佳新人提名#紧跟其后。

　　她一下反应过来刚才电话里的女生是谁，想起苏念恩那张明艳高级的脸，她心口瞬间空落落的。

　　孟之晏已经收起手机，用桌上湿毛巾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赵书墨却垂头噘着嘴，有点不太高兴。

　　孟之晏看到了，低声问：“怎么了？”

　　赵书墨看向他，抱怨：“跟大美女说话，你就温温柔柔，对我就……”

　　她没把话说完，引得孟之晏好奇挑眉：“对你怎样？”

　　赵书墨目光变成了瞪视，委屈巴巴地控诉：“又凶又坏，说句好听话都难，吵架时还一点不让着我。”

　　孟之晏听笑，语气却平静：“苏念恩是我的艺人，我总不能对她有私人情绪。”

　　赵书墨心中微动，没忍住小声追问：“那我是你什么？”

　　孟之晏似被问住，顿了片刻，他忽然直直看向她，将问题抛回：“你觉得呢？”

　　多年身居高位浸淫出的气场，每当他直截了当看人时，眼神就会带点逼压。

　　赵书墨莫名心口砰砰直跳，手心也跟着泛起热度。

　　她两手藏到桌布底下，偷偷搓了搓，蹭掉掌心的汗意，这才迟疑说：“发小？”

　　孟之晏微顿，继而无声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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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餐厅时，夜已经深了。

　　赵书墨哈欠连天地走在孟之晏身旁，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斜长。

　　走了一段路，离车位还远。

　　孟之晏约莫看不下去赵书墨双眼迷离歪歪斜斜的模样，干脆绕到她跟前，背对着她微微蹲下：“上来。”

　　赵书墨瞌睡一下醒了大半，心脏骤然跳至头顶，眼睛都瞪圆了一圈，结结巴巴：“不、不用了吧。”

　　孟之晏没回头，只缓声叫她全名：“赵书墨。”

　　多年默契，赵书墨一下听出他的警告之意。

　　好不容易和好，她怕再惹他生气，只好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趴到了他背上。

　　身体接触的那一瞬间，她心跳陡然飙高，脸一下红成了大番茄，连呼吸都局促起来。

　　孟之晏察觉了，却也没说什么，只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一路将她背到车上。

　　赵书墨就住在离餐厅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天合家园，上车之后，她就闭眼呼呼大睡。

　　谁想到了后半程，她又被右腹传来的疼痛唤醒。

　　刚开始她还能忍，可没过几分钟，隐隐的疼痛就变成挖掘机在肚子里掏洞翻搅，像是要把她肚子都搅烂。

　　赵书墨全身冒冷汗，整个人蜷缩起来，捂着小腹呻|吟出声。

　　孟之晏发现她异样，趁直行间隙觑她一眼，蹙眉：“怎么了？”

　　赵书墨痛到话都说不完整了，有气无力地哼哼：“肚子好痛。”

　　孟之晏算了一下日子，并非她生理期，于是没再言语，当即找了个路口拐弯，往最近的医院开去。

　　过了一会，赵书墨感觉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看见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居然是她码字的Word文档。

　　她这人从小就想象力丰富，过桥洞会担心桥塌下来砸到她；下楼会害怕自己从楼梯滚下去；站在高楼窗边，她还会幻想跳窗的失重感……

　　此时此刻，她一下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临死前那一幕。

　　赵书墨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褪了干净，被自己想象吓得眼泪汹涌，虚弱开口：“孟之晏，我……我会不会是得了癌症没发现，现在……现在突然晚期了？”

　　孟之晏本来一心直奔医院，哪料到她会语出惊人，顿时无语片晌。

　　多年表情管理让他连白眼都懒得翻，只说：“是。”

　　“唔，我都……这么痛了，你……你还这个态……态度……”

　　恰好红灯，孟之晏侧头看她，伸手安抚地轻拍她后背，嘴上却不饶她：“你可以再问这种蠢问题。”

　　赵书墨也不知听没听到，只痛苦地呜呜哼鸣着，连跟他斗嘴的心思都没了。

　　孟之晏深吸一口气，等红灯转绿，立马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不知不觉，赵书墨头发已全被汗水打湿，黏在了脸上。

　　在一阵阵的绞痛中，她意识开始迷离，稀里糊涂地说着：“孟之晏，我书房抽屉里有个本子，上面……上面有我……所有账号和密码……”

　　孟之晏一怔，没有应声。

　　过了会，他下颌却逐渐绷紧，慢慢生出种伤感又荒谬的复杂情绪。

　　就这几秒钟的功夫，赵书墨已经哭唧唧，断断续续说下去：“到时候……你记得帮我把存稿……都……都发出去，我未来五十年版……版权，全都……给你，还有……我的钱……也……也都留给你。反正，这世上也只有……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孟之晏终于忍不住微侧过脸，伸手去摸她不停冒冷汗的额头。

　　明知她是被腹痛吓傻了，可他竟真的产生她要没了的错觉，前所未有地心窒。

　　在赵书墨越来越细弱的哼哼声中，他沉下声：“我缺你那点钱么？”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眼睫轻轻翕动，随即认命叹息。

　　再开口时，他声线变得温柔：“多半又是你的胆结石作怪，放心吧，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