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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扫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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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侯气得头疼,下手没个轻重,此时听得沈闻秋一提醒,才勉强压下火气,将手收回来。
不过,他还是没算给沈闻秋什么好脸色。
严姨娘教淮安侯送子求荣,他觉得是个好主意,便做了。
可他却觉得,自己是爹,即便儿子真在那边活得多好,最后还是得听他这个爹的。
至于儿子会不会死在瑞王府,他许是没考虑过,许是不关心吧。
“若非明日要到瑞王府去,为父非好好教训你不可!今日便算了,待明日你回来再算今日的账!”淮安侯厉声对沈闻秋说。
沈闻秋本不欲与淮安侯再起冲突,差不多冒个尖让人知道现在会咬人了,不是从前那个闷声不吭遭人欺辱的模样了。
谁知一旁的秦姨娘见状,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一般朝淮安侯跪了下来。
这一举动,沈闻秋和沈云云都没想到。
他们震惊地朝秦姨娘看去,下意识便要扶她。
可秦姨娘没给他们机会,她红着眼睛对淮安侯说:“侯爷,闻秋年纪尚小,口不择言,冲撞了侯爷,您大人有大量,能否不与他计较?”
淮安侯冷冷瞥了秦姨娘一眼,说:“当了十几年的死人,今日为了这孽畜,终于肯求饶一回了?可我已经不稀罕了,明日他若没好好讨得瑞王欢心,回来看我怎么罚他!”
沈云云一点都不打算忍,冷笑着反问:“难道这十几年是死人在给父亲布菜吗?父亲也不觉得瘆得慌。”
淮安侯对死去的妻子感情复杂,对沈云云还算宽容,不似对沈闻秋那般冷待折辱,他板着脸骂道:“小孩子懂什么!”
沈闻秋皱起眉,心说这淮安侯也是不装了。
他没管沈云云和淮安侯的对话,只揪着前边的话问道:“父亲好奇怪的话,不过是代表侯府赴宴,多结交宾客,不给侯府丢脸便是,怎么说是讨瑞王欢心呢。”
淮安侯顿时变了脸色,乍然惊醒一般,又不愿在沈闻秋面前表现出来,便冷着脸骂道:“为父如何说轮得到你来置喙?滚出去!”
沈闻秋还没有练就在讨厌的人面前平静吃饭的神功,他见淮安侯赶人,是半点犹豫都没有,便离开了此地。
秦姨娘犹豫着看向淮安侯,想跟出去,又觉得不合规矩。
“你也滚!”淮安侯不愿看到秦姨娘,这是他当年的一时糊涂,他不愿面对的一桩旖旎情事。
“是,奴婢告退。”秦姨娘低下头,掩去眼底情绪,规矩行了个礼,起身离开。
“女儿吃饱了,女儿也回去了。”沈云云说完,生怕被淮安侯拦下来,赶紧跑开。
沈闻秋离开没多久,便被秦姨娘和沈云云追上。
秦姨娘满脸担忧,抓着沈闻秋的手臂,说:“明日能不能不去?”
沈闻秋摇摇头,朝秦姨娘笑了笑,说:“娘,父亲都那样说了,自然是不能不去的。”
秦姨娘几乎要哭出来,她摇着头说:“可他们从来就没安什么好心,若是好事能叫你去吗!”
沈闻秋牵起秦姨娘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娘,您别担心,儿子有分寸,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见您。”
沈闻秋不敢将昨夜之事告诉秦姨娘,也不好告诉她这壳子里已经换了人,知晓许多事情,多少能规避一些。
他只能苍白地告诉秦姨娘,别担心,再苍白地给出承诺。
秦姨娘仍是有些不放心,沈闻秋本就不是她的亲儿子,也不擅长面对这样的情况,只得赶紧给沈云云使眼色。
沈云云会意,挤过去对秦姨娘说:“秦姨娘,您就别担心啦,我跟弟弟一起去,会保护好他的!这会儿他还要回屋准备准备,别明日出门再被骂给侯府丢脸,平白受罚才是。”
秦姨娘听了觉得有理,赶紧地看着沈云云,说:“是,是,大姐儿说得有理,你们还是快回去吧。”
秦姨娘话音落下,沈闻秋和沈云云赶紧和她告别,离开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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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本是京城最繁华之地,可位于宫中偏僻之处的瑶月宫,却尽显荒凉。
每个宫打理院落、伺候主子的宫人是没有的,一应摆设也是陈旧破败。
仔细一瞧,屋内许多东西都是十年前的样式,有的坏了都只是收到一边去,没人将东西换掉。
窗户也是漏风的,屋顶还漏水,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屋内的床上躺着一名男子,老旧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体上,堪堪藏住那骨瘦如柴的身形。
只有露出来的那一小截手腕,能看出是一个在长期营养不良之下变得极其瘦弱的孩子。
这不是别人,正是九皇子姜珩。
姜珩所住的瑶月宫,便是他母妃慕颜当年的住所。
慕颜曾是宠冠六宫的宸妃,原以为与皇上之间即便不算那么深情,多少也算有些情分。
谁知那些宠爱、情意都是假的。她的哥哥有用时便宠她,利用完她的哥哥了,便以莫须有的罪名抄了她的家,赐死了她。
至于原本享受着亲人在侧,其乐融融之童年的姜珩,一夜之间跌落谷底。
在皇上的暗中授意与默许之下,姜珩是宫中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存在。
他已经十四岁了,还只能住在母妃曾住过的宫殿,而不是在皇子所拥有自己的一处住所。
吃穿用度更是能克扣便克扣,身边伺候的人也直接撤走了,更不叫他与其他皇子一同去读书。
谈到皇子时,宫中似乎没了姜珩这个人。
谈到谁好欺负时,那个人就是姜珩。
过往种种浮现在姜珩脑海之中,他闭着眼睛,以一副睡着了的模样闭目养神。
他知道自己不能安于现状,得抓住点什么机会,改变现状。
“九殿下怎的还在睡啊?”
太监尖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了几分不屑与轻慢。
姜珩缓缓睁开眼,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抬眸朝太监的方向看去,见是对方来了,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问:“公公终于来了?怎么样?是父皇答应让我去上学了吗?”
太监白了姜珩一眼,掐着嗓子说:“皇上没说上学的事呢,只叫九殿下把御花园的积雪都扫了,想是在考验您呢。”
姜珩哪里猜不到真相是什么。
这么多年来,这几名太监偶有拿他寻乐子,都是借着皇上的名义。
太监欺负皇子听着十分荒诞,但这件事打一开始便是他那位好父皇的命令。
让太监们欺负自己的儿子,到后来这帮见风使舵的家伙,便明白这是个随时能拿来当出气包的主儿。
即便没有皇上的命令,他们也会在不高兴的时候,或者自己有活儿干不完的时候,叫姜珩去办。
皇上也许是知道的,皇宫大也不大,这样的事几乎藏都不藏,皇上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是不在乎,不过是默许罢了。
姜珩心底自嘲地笑笑,看向眼前太监的神情却是无助弱小的模样,“既是父皇的命令,那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这便去吧。”
说完,姜珩就这样穿着单薄的衣衫,拿了太监递来的扫帚,小跑着离开瑶月宫。
太监转身看着姜珩远去的身影,冷嗤一声。
“蠢货。”
御花园内白雪皑皑的,原本这种时候该是有宫人在此扫雪,以免扰了主子们游玩御花园。
可今日却是一地白雪,一点都没扫过,只等着姜珩这个冤大头来帮他们干活。
姜珩拿着扫帚,低着头在湖边扫雪。
他知道,入了冬的第一场大雪后,太后便喜欢到御花园散散步。
旁人也许觉得,太后老了,该是喜欢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待着。
但小时候姜珩曾到太后身边待过一阵,虽那时年纪尚小,但已有些记忆。
他记得,太后时常嫌弃屋内暖烘烘的太闷了,喜欢冬日出去看雪。
尤其喜欢……用完早膳的这个时辰。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姜珩没有抬头,只是巧妙地避开来人冲来的方向,叫那人摔了个狗吃屎。
那太监面上也不敢说什么,只赶紧爬起来,笑着说:“九殿下,您先回去吧,这儿有奴婢就够了。”
姜珩抬头看向太监,不解地问:“回去做什么?不是要扫雪吗?”
太监急得不行,抓住姜珩的手臂就开始拉扯他,说:“哎呀!九殿下!你还是回去吧,这儿奴婢来扫,皇上不会知道的!”
姜珩死活不肯走,用力将自己的手臂拽回来,认真地对太监说:“不行,你不都说了父皇叫我扫雪吗?我岂能不扫完就走呢。”
说完,姜珩越扫越往湖边去。
太监急得跺脚,没想到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太后就要往这边来了,到时候让太后看见可解释不了。
没办法,太监只好冲上前,强行要拽走姜珩。
谁知姜珩竟是半点都不肯走,还做出一副单方面挨打的模样,一顿挣扎下,被太监不小心推了一把,整个人往刚刚结冰不久的冰湖倒去。
太监还未收手,而刚好散步到这边的太后,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变了脸色。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