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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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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蒙蒙,梅蔺拿着抄写好的佛经,一大早就来到了观云寺。
小沙弥道:“主持在后院烹茶。”
后院有一颗苍苍古松,树下砌着石桌石凳,一个白须白眉,身形枯瘦,但红光满面的老和尚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品尝,神情很是餍足。
听到脚步声,老和尚眼皮子都不抬地说道:“这么快就抄完了?紧赶慢赶地过来,怎么,怕老和尚我赖账啊?”
倘若外头那群笃信佛法,经常来供奉的香客们见了这副场景,肯定会大吃一惊,原来修行多年,大名鼎鼎的渡厄禅师,私底下竟然这么亲切随和,与普通农田老翁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带着一丝孩子气。
真怀疑他那些所谓答疑解惑,指点迷津的言行,究竟是不是随口胡诌。
梅蔺同观云寺打了多年交道,倒是见惯渡厄禅师如此模样,并不以之为奇:“寺里刚办过一场大法会,来了那么多人,观云寺不但赚了钱,也趁机扬了名,想来日后必定财源滚滚,不会赖我的账。”
渡厄禅师哈哈一笑:“说得好!坐下,看在你今天说话讨喜的份上,请你喝一杯茶。钱是个好东西,那么你的钱还差多少?”
“算上寺里给我的抄书钱,再加帮工赏下来的茶水费,凑一凑尽够了。”梅蔺道喝了一口茶,他走了半天路,确实有些口渴了。
“非也非也。”渡厄禅师摇摇头,“你说够,我看不够,此去京城这一路难道你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吗?”
梅蔺面不改色:“左不过两三天的路程,我带足了干粮,用不了什么花费。”
渡厄禅师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藐似温和守礼,实则清冷淡漠的青年,知道梅蔺为人处世皆有底线,不会随意接受他人施舍。
当然啦,渡厄禅师也没打算施舍,他舍不得自己的小钱钱,咳咳。
渡厄禅师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这一去未必事事顺利,总要多备几两银子用来打点,届时他们放人也痛快些。”
这话有理,想到上次去郑国公府探望妹妹时,那个看门小厮满脸嚣张气焰,梅蔺眉头微蹙。
渡厄禅师道:“先别为难,我这儿有一桩好买卖,特意留给你。前几日在佛前供海灯的那位邓夫人,你可还记得?邓夫人家中是做皮货生意的,世代积累,颇为资产。邓夫人娘家老夫人病重,需要几株新鲜的七叶一枝花做药引子,这东西你是知道的,后山断崖那里生得就有,只是有些危险。传闻玉带山深处有几只大虫,虽说谁都没见过,但小心为上。因此,尽管邓家出价高,许诺的赏金也丰厚,我犹豫了两日,见你实在急用钱,少不得跟你提一嘴……”
梅蔺点点头:“多谢,大虫即便有,想来白日也不会出来,我的身手你知道,再多带些刀绳,应该无碍。”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劝你了。打算什么时候去?”
梅蔺抬头看看天光:“今日天气不错,我一会儿就去。”
渡厄禅师哑笑:“你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得。”
……
这边虞九歌换了一身窄袖束腰短衣,又用两根竹枝钗子将头发盘成发髻,死死绞住,揣着这段时间搜刮来的金银首饰,趁着虞知南等人不注意,偷偷溜去了玉带山。
没错,前一段的无理取闹都是为了声东击西,虞九歌真正想做的是耗尽虞知南等人的耐心,放松警戒。
虽说没有路引寸步难行,但是虞九歌经过这几天旁敲侧击,尤其是同阿杏等卖花女闲聊,突然得知了一件事,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任何地方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官府管理再严格,总有他们接触不到的地方。
埋头讨生活的三教九流,泥地里打滚的穷人,最知道怎么在夹缝里生存。
虞九歌打算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一条较为安全的路线,翻过玉带山,虽说几率渺茫,但万一呢?
就算没办法成功翻越玉带山,也要试着找一个能够藏身,同时又能防备野兽,保障自身安全的地方。
虞九歌摩拳擦掌,干劲十足,总之她绝不会向老色批低头,绝不!
玉带山植被茂密,地势险峻,虞九歌按照阿杏之前教给她的办法,折一支木棍,往草丛里敲敲打打,确认没有蛇虫,也没有猎人布下的陷阱和夹子,这才走过去。
一路小心翼翼,越走越深,分明是青天白日,林子里却幽深冷寂,一点光线都没有,偶尔听得乌鸦呱呱乱叫,还有不知名的鸟儿飞来飞去。
虞九歌竖起耳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打定主意,有一点不对劲转身就跑,心里暗暗道:怪不得大家都说望山跑死马,走了这么半天,连山腰都没到,累死人了,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刷了多少步,要是手机还在的话,绝对能在朋友圈里鹤立鸡群……
唉,好累,山里好吓人,要不直接放弃,现在就会去吧,躺平摆烂多舒服。
脑海里不经意间晃过一张充满褶子,风干老树皮般的脸。
虞九歌:扶我起来,朕还能接着走!
走走走,没病走两步。
有病呢,你傻啊,有病当然吃药啊。
虞九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极度的疲累充斥身心,手脚似有千斤重。
简单吃了点东西,补充了水分,接着爬山,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一处高耸陡峭的断崖下面,虞九歌回忆了一番阿杏说得话,确定就是这里,阿杏说过她采花时曾经无意中发现此地,只要翻过这里,再往东北方直行,就能来到一座较为平坦的山坳坳。
那里生活着六七户人家,住着是经年的老猎户,平常靠山吃山,除了两三个月去北面山脚下一次换点油盐酱醋,基本不外出,可谓与世隔绝。
虞九歌暗暗道:或许我可以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熬到郑国公那个老东西出殡,到时候天大地大,任我逍遥。
反正老东西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思及此处,虞九歌顿时对未来充满希望,方才的疲累和挫败一扫而空,反正深山野林一个鬼影子都没有,虞九歌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喊:“去你妈的郑国公!老混蛋!我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天天都被那些惨死在你手里的姑娘们折磨,让你上刀山下油锅滚钉板,虐死你个老东西!”
咔擦一声脆响。
有一团黑影从山崖上快速地滚落下来,跟只巨大的烽火球一样,裹挟在飞沙走石之间,虎虎生威地砸了过来。
虞九歌反应不及:“美好生活我……去你大爷的!”
“啊——”
惨叫声划破长空,惊落无数鸟雀。
虞九歌疼得面色发白,冷汗涔涔:“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
那从上至下,以雷霆万钧之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过来的黑影,精准无误地命中虞九歌双腿。
“妈妈救命!好疼啊,呜呜呜,我不但要失去我的爱情,还要失去我的双腿……”
日常诅咒柳真真一万遍!
双腿被死死压住,虞九歌使出吃奶的劲也抽不出来,而且稍微一动就疼得如剜心蚀骨,没多久就开始虚脱。
玛德,看来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死也要做个明白鬼,虞九歌去看那害自己即将命丧于此的罪魁祸首。
唔,竟然是个人。
还是一个高挑消瘦的年轻男人。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不知道高空抛物要判刑的吗?”
对方一动不动,静静躺尸。
该不会是死了吧?
虞九歌气势汹汹地去翻他的脸,“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待会儿到了地下,老娘非给你表演一个手撕鬼子不可!阎王劝都不好使!”
勉力抬起男人的头,虞九歌看一眼就忍不住吐了,“……真丑。”
大概从断崖上滚落时,被荆棘和尖锐石头划破了脸,男人脸上皮肉翻开,大大小小全是伤口,血肉淋漓,又是血又是泥又是草叶。
“妈耶,你也太丑了……”
虞九歌手一松,男人的头啪叽摔了回去,“你还是躺回去吧,我怕看久了做噩梦,虽然我马上就没机会做梦了……”
剧痛一阵阵袭来,虞九歌支撑不住,体力虚脱,头晕目眩,干脆认命地躺到地上:“差一点就成功了,这叫什么事啊……”
也不知道她会在这儿活活饿死,疼死,还是被嗅到血腥气的野兽咬死?唉,感觉哪一个都很糟心。
“得,没想到最后跟一个陌生人同生共死,要是若干年后被人发现,该不会把我们俩当做殉情的吧?那我可吃了大亏了,喜欢谁不好喜欢这么一个丑八怪,人家会说我没眼光……”
“汪汪汪!”
狗叫声传来。
虞九歌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看,顿时喜极而泣:“粪球这里这里
!我的妈啊,没想到最后是你救我一命!以后我再也不嫌弃你又黑又臭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亲爹!”
虞知南:???你礼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