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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个壮汉 ...

  •   苏清微内心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垂了眸子故作平静,但故作出来的平静怎么也不是真平静,这不,他又悄悄抬起眼皮瞄向张静姝。

      他听得很清楚,绝无差池,她刚才的原话是:“苏老板,给我找十个身强力壮,最好是有点武艺的男子,越快越好。”

      苏清微同张静姝这类贵族人物打交道向来有个原则,那就是“不问只做”,别问为什么干什么,按要求照做即可。但眼下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十个……有点……太多了罢?”

      张静姝合计了一下,东面挨着朱九家,前门一个,后墙一个,西面一个,便须三个人,一日三班倒,至少要九个人,再加一个替补的,十个正好,于是道:“就十个,一个都不能少。”又问:“多久能办妥?”

      苏清微道:“十五前许多贩奴场子和佣工场子还未开张,要不等过了十五罢?”

      张静姝道:“那太慢了,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我来提人。”说罢,便即起身告辞。

      苏清微留道:“不多待会儿?昨日新进一位歌伶,俚曲儿唱得不赖,跟你常听的雅乐、词牌大不一样,保证新鲜!”

      张静姝很是心动,但确有事在身,又放心不下家里,遂道:“我先预定一场,改日来听。”

      苏清微道:“张姑娘,你下回来从东门进,到书阁来,别再待在西楼了,西楼人太杂了。”

      在书阁招待,自是醉云楼的贵宾才有的待遇。

      张静姝欣然道:“也好。”

      苏清微亲送张静姝上车,临行前忽问道:“我上次托你办的事……”

      张静姝揉了揉眉心:“我尽力。”

      苏清微显然对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手还抓在车门上不松开,张静姝叹了口气:“我会尽全力的。”

      苏清微合上门,笑眯眯地道:“张姑娘走好。”

      目送着张静姝的马车驶离绯云街,苏清微想起她交代的任务,隐隐头痛,脑中不由窜出“如狼似虎”几个字来,又生感慨:果然侯门太压抑人性了么?

      张静姝近日来忙着造机器、看地方,整日奔波碌碌,食不暇饱、寝不遑安,但三日后,她仍准时准点地来到了醉云楼。

      苏清微办事亦是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按她要求准备好了十个男人。

      张静姝挨个看了过去,那十个男人真是个个膘肥体键、魁梧雄壮,她想象了一下这些壮汉往她家门口那么威风凛凛地一站的情景,便觉十分安心,简直可以从此高枕无忧矣,因而含笑点头,神色愉悦。

      张静姝暗暗想道:“谁再敢来偷她家,她不打得人满地找牙她就不姓张!”

      苏清微见她露出暗笑的表情,又是放心,又是心惊,放心的是他这次活干得不错,心惊的是张静姝实在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最强悍的女人,没有之一。

      谁能想到张静姝端庄典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如此奔放狂野的心呢?

      苏清微收回思绪,介绍道:“这十个人中有两个武行的、四个债奴、两个胡奴、两个长雇工。”

      张静姝道:“出身不要紧,口风要紧,别乱嚼舌根子才是。”

      苏清微了然道:“放心,这几人我都训练过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虽然对“训练”之说心存一丝疑惑,但张静姝也未作他想,道:“如此甚好。”

      苏清微道:“这几人皆可作雇奴,债奴和胡奴可直接签买契,亦可跟我签雇契,其他四人可跟他们自己签雇契,你打算怎么签?”

      张静姝道:“一起签雇契,我跟你签,银子结给你。”

      苏清微愣了愣,按他设想,这等私密之事自是签买契最稳妥,对大家都好。

      若签买契,那他就是转卖了个奴隶,人家买回去爱干嘛干嘛,跟他没关系。

      但若签雇契,还是跟他签,那不就相当于他在给一个侯门夫人张罗男宠么?这要传出去了,他苏清微等于得罪了全体贵族男子,以后还怎么在风月场上混?

      以苏清微对张静姝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等只顾一己之私,强推他人下火坑的人,难道是对这些人不满意,所以故意刁难他?

      一念及此,苏清微拍拍手,对众男子道:“把袖子撸起来。”

      众男子依言将袖子卷至肩上,露出膀子来,攥住拳头使力,大秀胳膊上的强劲肌肉。

      苏清微问道:“如何?”

      张静姝道:“甚好。”

      苏清微又对众男子道:“把上衣撩起来。”

      众男子撩起上衣,露出精壮有力的腰部。至此,张静姝已然心生不适之感,不解苏清微意欲何为,但她信任苏清微,知他素来办事可靠,便按捺不语。

      苏清微见她仍不改口签买契,便道:“转过身去。”

      众男子转过身,苏清微又令“弯腰”,众男子弯下腰,顿时显露出浑圆挺翘的臀部线条。

      张静姝眉头大蹙,别过了眼,心下一片迷茫:苏清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苏清微亦是心下一片迷茫: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有自信的,这些可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极品男色,脸蛋且不论,身材绝对没得挑拣,这都不满意?一个都看不上?不能够啊!

      苏清微一咬牙,豁了出去:“解腰带。”

      “慢着!”

      这下张静姝再也按捺不住了,黑着脸瞪向苏清微,心下咆哮:苏清微,你是不是对我的需求有什么误解?我就想找几个人给我看家护院啊!有必要给我看人家屁股么?

      苏清微亦是一脸茫然地看向张静姝,心犯嘀咕:难道你跟我一个青楼老板要男人不是那方面的意思?

      二人相顾无言。

      良晌,苏清微试探地问:“你不是那个意思?”

      张静姝捂住额头,再也无法直视这一众壮汉:“你以为我是哪个意思?”

      苏清微沉默,张静姝无力地道:“我家前几日遭了贼……”

      苏清微顿时明白过来,张静姝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道:“苏老板辛苦,各位也都辛苦,我请大家吃酒,望勿推辞。”

      苏清微也知张静姝既无意于色,自也不会将这些作为男宠专门训练过的男人领走,遂将银子分与众人,令其退下,众皆感激不尽,再三叩谢二人。

      待人走后,苏清微关切地问:“无事罢?”

      张静姝叹道:“倒是没事,但防着点总是没错的。”

      苏清微道:“我再重新帮你物色合适的人。”

      张静姝道:“过两日便十五了,这几天醉云楼生意正忙,待过十五再说罢,这阵子也没少给你添麻烦。”

      苏清微忙道:“这是哪里的话?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不过十五后确是好招人,那就十五后再找。”他顿了顿,又道:“十五那日……你允我的事,没问题罢?”

      一提这事张静姝就头大。

      “唉,你是不知道,我照实跟你说罢。”张静姝为难地道,“我跟方奕的事刺激到小桔了,我探了几次,听这丫头的意思是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态度坚决得很。我一说给她介绍男子,她便断然拒绝,说了两次,她还把我骂了一顿。你若打定主意追求她,只怕要吃些苦头。”

      苏清微道:“我这一生吃得苦头还少么?不怕再多吃些。”

      张静姝摇头叹息:“你说说你,何苦呢?”

      苏清微苦笑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①

      张静姝撇嘴道:“你们这些文人没事就爱念几句酸诗,也不怕酸掉大牙?”

      苏清微看向她,笑了一笑:“说句僭越的话,依我这外人看,你对方侯爷虽非无情,却更多是对方家的责任,未必有多么爱方侯爷。等你真的爱过一个人,体会过个中滋味,也许便不会这样说了。”

      张静姝轻嗤道:“你爱吃苦就吃去,别来酸我。”

      十五这日,吃罢早饭,张静姝便软磨硬泡地拉着小桔要去紫明湖逛。

      因张忠这几日身子不爽,染了风寒,小桔心有牵挂,不肯出门,两人少不得在院子里拉扯半天。张忠实在看不下去,从屋里出来道:“大过节的,你们俩都出去耍罢!锅里还剩了一口吃的,够我吃了,不用管我,去罢。”

      小桔道:“你害了病,一个人在家怎么行?”

      张忠道:“静姝一心要出去耍,你就陪她去罢,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再说了,别家年轻人都出去耍了,你在家闷着干什么?别操心了,赶紧去罢!”

      小桔这才勉强答应,出门前又给张忠做了饭、煎了药,俱温在炉子上,可随时吃喝。

      今日是上元节,街上行人如织,莫论贫富,粗布也好,锦衣也罢,人皆衣装崭新,脸上喜气洋洋。张静姝反观自己和小桔,却是灰头土脸,一身暗淡,尤其小桔刚做完饭,衣服上还沾了些油污,闻着一股灶火味。

      张静姝一琢磨:今日好歹是小桔第一次跟男子约会,这么邋遢地去岂不是堕了张家的脸面?于是道:“小桔,咱们去成衣铺逛逛。”

      小桔道:“不是去紫明湖么?速去速回罢,忠叔一个人——”

      张静姝将她拖进成衣铺:“我想穿新衣服了!”

      小桔便即住口。

      张静姝装模作样地先给自己选了身衣服,才浑若无事地对小桔道:“你也来挑一身。”

      小桔道:“你买就行了,我还有的穿,别花这冤枉钱。”

      张静姝知劝她别省银子断行不通,便将自己选好的衣服往下一放,委屈地道:“你不穿新衣服,那我也不穿了。”说罢,又装作不舍的样子摸了摸被她放下的衣服。

      小桔果然不忍,便道:“好了好了,我也挑一身就是。”当下也不细选,只拿起角落里最便宜的衣服,道:“就这身罢,我瞧着挺好看的。”

      “不好看!”

      张静姝端直将她手里的衣服扔到一旁,认真细致地帮她挑选了一身衣服,小桔拗她不过,终是穿在身上。二人穿着新衣出了成衣铺,张静姝又拉着小桔去了胭脂铺、首饰铺,连哄带骗、软硬兼施地一番折腾,终将小桔打扮得从头到脚一身新,自然,她也陪着从头到脚一身新。

      张静姝欣赏着被自己打扮一新的小桔,心甚得意,竟有种便宜了苏清微那厮的感觉。

      但见那佳人杏眼粉面,两瓣娇唇春桃也似,头上青丝云堆,斜插一支玉步摇,耳坠明珠,皎如月光,身着袄裙,上衣明黄下裳橘红,衬得人娇俏又明艳,宛如袅袅东风中的一支海棠花。

      张静姝叹道:“子说得对,凡人没有不好色的。我往日与你相对不觉如何,你今日打扮一番,连我都看得心怦怦乱跳,你以后要多打扮才是。”

      小桔没好气地道:“你倒是看得顺心了,我日日打扮成这样,还怎么给你洗衣做饭?”

      张静姝当即识相地闭上了嘴。

      两人相携前往紫明湖,路上频频有人回首,甚至有一富家公子模样的人停车相邀,提出要送她们去紫明湖,只是被小桔气势汹汹的一句“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别来烦人”又给吓跑了。

      张静姝道:“小桔,你会不会太凶了?”

      小桔道:“那人一看就没安好心!”

      张静姝不免为那人叫屈,小声道:“人家也没干什么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桔一句话给她堵了回去。

      张静姝瞧见小桔这副模样,很是为苏清微捏了把冷汗。

      紫明湖畔这时已摆列许多花灯,还有众多小贩支起了摊,卖各种零食小吃、杂耍玩意,人声喧哗,一派热闹。

      张静姝和小桔在其间游玩,忽然撞上一人,那人生得白胖,穿一身书生服,手里摇着把折扇,体态虽不翩翩,亦有几分斯文气质。

      张静姝和那白胖书生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当场演了起来。

      张静姝奇道:“咦?我怎么看你有几分面熟?”

      那白胖书生亦道:“我瞧姑娘亦有几分面善,莫不是见过?”

      两人对望转圈,小桔在旁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两人忽又齐声开口。

      “哎呀,你不就是苏清微!”

      “姑娘莫非是张静姝?”

      两人“相认”后,又开始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

      “苏公子啊,好多年不见啊!今日居然碰上了,太有缘分了!”

      “承蒙姑娘当年照顾,一别数载,不想还能再遇上姑娘,实是老天垂怜。”

      “哈哈,可不是嘛!你一个人逛啊?”

      “正是,苏某独自前来,姑娘有伴儿么?”

      “来——”张静姝一把拉过发愣的小桔,“我跟小桔来的,小桔你还记得罢?”

      “怎会不记得?”苏清微微微一笑,朝小桔躬身作揖,“小桔姑娘,在下苏清微,不知姑娘可还记得苏某?”

      他本为书香门第、名门之后,这般一拜,恁是两袖曳风,瞧来雍容尔雅,楚楚谡谡,款款故情在眉睫也。

      小桔盯着苏清微看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

      “苏清微,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①引自《摸鱼儿·雁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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