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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天各一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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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过王川,已是黄昏,张静姝回到家,见门未关紧,遂推门而入,刚进门,便隐约听到一阵哭声,她仔细听了听,像是小桔的声音,遂疑惑地喊了声:“小桔?”
片时,小桔从后院跑了过来,两眼通红,也不说话,只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后院。
后院中,桃花树被砍倒,地上被掘得到处是坑,瓷坛子被打破,黄灿灿的金条被乱七八糟地撒了一地。张政和他的两名随从还在将一坛金条往外拖,金条太沉,饶是三个成年男子也抬不动,只能拖至宽敞处,砸破坛子,将里面的金条往外扔。
即便见到张静姝回来,张政也没一丝慌乱,有条不紊地继续挖着金条,仿佛这里是他自家后院一样。
不知是被满地黄金震住了,还是被张政野蛮的举动吓傻了,小桔不知所措,可也知道情况不妙,眼见张静姝只看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心里一急,扯她袖子:“阿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张静姝也才从怔愣中回过神,喉咙发涩,舌根发苦,一开口,嗓子干巴巴的,像卡着根刺,吞吐不畅:“张政,这是我家,你再胡来,我就报官了。”
自她来后,张政连句招呼都没同她打,这时才望向她,浑无俱意:“你去报,我等着。”
“这是我的金子。”张静姝上前两步,加重语气。
“你的?”张政嗤笑一声,“长宁侯舍给你的?还是你自己赚的?怎么来的?你说得清白么?”
“这事跟你无关,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张静姝冷声道,“你放下我的金子,马上从我家离开,否则别怪我不顾念亲情!”
“说狠话谁不会?姐姐,你有多少家底,我清楚得很。”张政挖完最后一坛金条,从坑里跳了出来,放下锄头,边拍身上的土边道,“棉纱场效益再好,经营十年也赚不到这些金子!至于长宁侯府,不用我多说罢,他家鼎盛时期,也远远拿不出这些金子!”
“这些金子从哪里来的?”张政一身土腥味地走到张静姝面前,逼问道。
张静姝对上他咄咄逼人的视线,心底生寒:“我娘留给我的。”
“那么,母亲又是从哪里得来这些金子的?”张政审犯人似地追问。
张静姝沉默。
“你一定想不到罢。”张政自嘲地道,“我接管家业时,张家存银才十万两。我一直想不通,张家生意顺风顺水,没出什么大问题,又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户,这点存银,说出去谁信?”
“产业一大摊子,府上一大家子,全靠我养!”张政说得情绪激动,眼眶泛红,“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得么?最难的时候,我低三下四地到处问人借钱,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可为了撑住这个家,我脸都不要了!”
张静姝不是全然无动于衷,亦是心酸:“阿政,家里若是有困难,我可以借钱给你,但这些金子,我不管它从哪来,我只知道,它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会让你动。”
张政无视之,反令随从去搬箱子装金条,直接以行动表态。
张静姝冷下了脸:“你一定要跟我撕破脸么?”
“姐姐,你应该很清楚,这些金子本就是张家的,我是张家家主,我来拿走属于张家的东西,天经地义!至于你用了的,看在姐弟之情上,我不追讨。”张政态度坚决,“你若想跟我撕破脸,那也无妨。大不了就打官司,公堂上说理。”
张静姝听他连“打官司”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真真是心凉透了:“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弟弟,张家这一辈,就我们俩,你居然为了钱要跟我打官司?”
张政忽然笑了:“是啊,就我们俩,可我们俩一样么?”
“母亲把整头牛给了你,只给我留一根牛毛,一样么?”张政冷笑讥讽。
张静姝大怒:“你凭什么指责我娘?你别忘了,张家的钱谁赚的?起码有我娘一半功劳!我娘处置自己赚的钱,轮不到你一个小妾生的庶子说三道四!”
此言一出,张政脸色大变,眸中射出恨意,咬牙切齿地道:“我就是庶子,也是张家家主,你就是嫡女,也是个外人!你娘死前把张家的钱偷偷摸摸挪给你,就是盗窃!她是个贼!”
“我不许你侮辱我娘!”张静姝怒极,热血上头,说话只图一快,哪里还有理智,“我娘辛苦拼下张家基业,落下一身病根,孙姨娘没过门便生下你,凭子进门,欺负我娘身体不好,没少在我娘面前张牙舞爪。我娘不把自己拼命换来的钱给我这个亲生女儿,难道留给姓孙的贱人和你这个私生子消遣?”
张政目眦欲裂,浑身颤抖:“我娘只是没读过书,年轻时性子张扬些,并无大错,你说她在你娘面前张牙舞爪,她把你娘怎么样了?你凭什么这般詈辱她?”
姐弟二人转眼仇人也似,眼见就要当场打起来,小桔急忙上前拦在中间:“阿姐,政少爷,你们都冷静一下,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随从禀道:“老爷,装好了。”
张政道:“往车上搬。”
两名随从便将金子往出搬。
“你这是明抢。”张静姝知她和小桔两个弱女子也拦不住他们三个青壮男子,便不白费力气作阻拦之事,“你真要如此?”
张政冷声道:“你娘盗窃在先,我今日带走这些金子,名正言顺,理所应当。你若不忿,大可去衙门告我。”
张政堂而皇之地将金子掠夺一空,绝裾而去。
小桔失措地道:“阿姐,怎么办?报官么?”
张静姝没作声,默立片晌,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去了。小桔望着她的背影,只见她低垂着头,两肩垮了下来,胳膊无力地耷拉着,虽然站立着,可那副形态跟被吊死的人一般无二,轻飘飘的,晃荡荡的,仿佛一缕轻烟,风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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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蝶。”
“不是蝶,是姐,姐姐!”
“蝶……蝶。”
“哎呀,你笨死了,‘姐姐’都叫不清楚!”
“蝶蝶,玩玩。”
“嘻嘻,虽然我不喜欢你娘,但你这个小豆丁还是挺可爱的嘛!走,姐姐带你玩去!”
六岁那年,她身后多了个小跟班,虽然这个小跟班连路都走不稳。
光阴流转,两人皆在学堂念书,一天,她忽悠了他逃课溜出去玩。
刚翻出墙,一条野狗狂吠着冲了过来,她吓得懵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冲到了前面,气势汹汹地朝那野狗大喊一声,狗一惊,转身跑了。
她很是佩服:“你不怕啊?”
“我是男子汉,怎么会怕?”
可她看到他的嘴唇都在哆嗦,分明害怕极了。
后来,桃花夭夭,红妆十里,她就要坐上花轿,小少年却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悄悄哭过几回的眼睛里再也藏不住悲伤。
“姐姐,你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张静姝倏然醒了过来,眼角滚下一行泪,她怔怔望着虚空,蓦地捂住脸,低泣出声。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她和江南张家,再没有关系了。
越日,张政仍出现在棉纱场,他将管事以来经手的账目、订单、契约等文书分类整理妥当,放在了张静姝面前。
姐弟二人皆不言语。
良久,张政先开了口:“姐姐,你要告我么?告的话,我等你。不告的话,我今日便启程回乡了。”
迂久,张静姝方回了句:“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了。”
张政半晌未动,张静姝自忙自的,并不睬他。
“姐姐,昨日……我说了许多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张政流露歉意。
“我知道了。”张静姝淡声道。
张政不复多言,行至门口,忽转回身,道:“姐姐,只要我在,张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若有难处,随时可以回家。”
张静姝抬眸看向他,面上无甚表情:“张政,你我之间,到了这地步,也不必再披上一层温情的皮了。还是你以为说这话,我会感激你?我就是饿死、冻死,也断不会回张家去求一口饭、求一片瓦。从今后,你只当没我这个姐姐,我也只当没你这个弟弟,我们就天各一方,各自安好罢。”
张政沉默一阵,躬身一礼,道句:“姐姐,保重。”转身离去。
他走之后,张静姝望向天际,满目悲戚:“母亲,对不住,终究没有守住你留给我的东西。我还是……太软弱了。”
整整一日,张静姝都郁郁寡欢。
直到这日晚间,闻浪阁派人送来一封请柬。
张静姝看到这封请柬后,登时心情大好,一扫郁气。
原来是江上波办生辰宴,邀她两日后到闻浪阁一聚。
先前夏卿卿约过她一次,但那时她与四大棉商激斗正酣,棉纱场诸事繁多,委实脱不开身,遂推拒了,如今得暇,正好借着江上波的生辰宴,与友人们聚一聚,开怀痛饮,不醉不归,也好祛祛她的晦气。
当然,最重要的是,江上波的生辰宴,朱九应该也会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