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器》飞盏启轩

3、师爷笔

　　文人有三个前路，上策，自己是当官，其中还有上上策犹如王维一般当大官，退休后看山写水好不快哉，中策，当师爷，虽然不及官，好歹接受官场熏陶，下策，当个教书先生熏陶一些当官，但愿他们长大后可以扶持一把，偶尔帮人写写信作一作春联就完事了。
　　文人的武器，笔也分上中下的，上等，雕以黄金，饰以和壁，缀以隋珠，文以裴翠。管非文犀，必以象牙，什么也不说，基本上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写的，中等笔，总算是兔毛笔写点字不至于塞其心思，阻其灵感，最后，单纯是普通能写就可以。
　　此城有一个师爷，这个师爷的笔也是中等的笔，因为师爷有太多的案例要写了，于是他每个月都买新笔，一支接着一支，买笔的人都说，写那么多字都应该能写出好书法，然而师爷顶多只能写出师爷体，为何？因为案例要急记，也要简练又详尽记录之故啊。
　　师爷每天就是做这样的工作，跟从县官升堂，记录案情，交给县官随后再看，工作完毕后喝茶练字，日复一日。
　　也许是因为案子得罪了某些人，其实师爷也知道案子总会得罪某些人，比如说百姓，比如高官上司，比如是江湖人物，但是师爷总能自己壮一壮胆。
　　怕什么？民不和官斗，侠不与书生斗，他严格来说是编外既不是官，自己不与民斗，说是书生，好歹也是编外在官场工作，也不算是什么良民，但是两边冲突他却也有点份儿，但是他也只是看着五斗米行事。
　　但是没有人会愿意肯听这样纠结的心理话，特别是寻茬的人是不会的，他犹如一只小鸡一样，给人一提，一拿，他就可以给人扔到一边头破血流了，这时候他可以有三个选择，第一，带路，第二，求饶，第三，逃跑，他选择是带路，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有勇气，一般来说给刀子架住的人都会很受刀子的话，变得有勇气的。
　　“大人。”
　　“那么晚，是什么事？”
　　“有人找你，”师爷忍不住说，“大侠放过我吧，我可是没有干过什么。”
　　师爷被一脚踢开，很痛，师爷因为方便书写，随身都带着笔，那笔随着他的跌倒而折断，很痛。
　　他听着那个人和大人在吵架，他害怕那些人亮堂堂的剑，他很害怕死亡，很害怕和人争斗，他害怕很多很多东西，他原来一直都是怕和人相处，他日复一日练字，仅仅是因为想稳住自己的内心，因为字不可怕，他不必惊慌着生活的人情世故，他在练字，一个练字的家伙是不会想做干些什么，因为有了兴趣的寄托。
　　他随手拿起其他的笔，他身上有备用的笔和纸，因为他是师爷，他其实手和心都在颤抖，因为过于害怕，所以找寻安心的东西，而笔和纸，特别是笔，是最让他安心的东西，他记录了他想记录的东西，想像兔子一样想离开，但是那写人没有让他离开，他倒下了，身体压着的纸和笔，无人发觉。
　　师爷的笔平凡无奇，师爷的死对这个繁杂的世界中，不像什么大人物一样，因为总有人死，总有人会到毛笔店里买卖毛笔，但他留下的文字却能给人线索，判人生死，定人忠奸。
　　谁说人死之后不会说话，就不能找到凶手。
　　谁说只是单纯几个字，就不能蕴含多少感情。
　　谁说呢，虽然生前不一定是有用的家伙，走着理想的道理，但是死后能说出真相，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勇气吧。
　　后来，有些武林高人使用笔，都叫判官笔。
　　或者是因为，笔是一样很奇妙的东西，断人生死，量其血书，必然，定人忠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