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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

  •   再次回到家中恍如隔世。
      炉灶点火烧水,一股炊烟袅袅升起。众人收拾出干净屋子,将官二和客人安顿好,就屋里屋外打扫起来。

      官二醒来后沈逸就放心了,担惊受怕一场连带着多日的劳累,积到一块儿总有点身子乏沉。

      他还是拖着身子慢悠悠到了地里,春耕时种下了三亩地的青稞,两亩地的棉花,剩下五亩地被徭役耽误播种了。

      地还空着,现下这个节骨眼只能抢种上耐旱的玉米做粮食了,现下还是插红薯藤的时节,地里暑藤分支抽芽落根可以割下来移栽了。

      只是眼下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的地里聊胜于无的庄稼里都是棉花青稞大豆,春耕里留种的红薯全带去徭役吃掉了。

      三亩青稞苗的植株死了大半,剩下的也都长不过野草,枝头被晒得有点发枯,植株瘦弱。

      两亩地的棉花情况就更糟糕了,生虫的,枯死的,营养不良瘦弱不堪的……

      眼下要解决的显然是给青稞地除草施肥浇水,口粮现下重中之重。

      棉花就算努力抢救产量也高不过二十斤,还浪费着大面积的土地。

      沈逸当下就做出了决定,放弃棉花,等忙完青稞地,就把棉花全拔掉,除草翻土全种上玉米。

      一刻不停的钻进地里开始除草,杂草长得老高,经脉也结实,全靠徒手连根拔起,没一会儿手心就被勒得通红。

      顶着日头,扎进地里,瘦弱的背脊塌着一刻不停手上的活。

      忙碌了一会儿,家里人都来了地里,连几个孩子都跑了出来,小小的身影穿梭在田地里,拔一根草算一根,尽管他们无法连根拔起。

      家里只有一把镰刀现在在官母的手上,她的手没有太多的茧子,拔草效率实在太低,挥着镰刀贴着地皮割掉杂草。

      三亩地青稞苗忙活了近三天才忙完除草浇水施肥的活儿。

      第四天官二已经大好了,到底是年轻底子好,没落下什么病根。

      接下来就是翻地种玉米了,玉米粒儿家里还有两箩筐,一筐做种就够了,只是得先挑拣种子,坏的干瘪的都得挑出来。

      官二今天也下了地,沈逸和众人都拦不住,反而沈逸还被要求不许下地了。

      因为周郎中给沈逸把了脉,心脉气虚,气血两亏,得将养些时日,考虑着小两口还没有孩子,家底实在薄弱,他又对北地的药材炮制上缺些经验,只能说些食补的方子。

      食材也不是寻常农家能有的,实在无计可施,只能让沈逸在家静养,禁止劳作了。

      上午周郎中带着干粮进了山,想寻些药材。

      官家大嫂在家里挑拣种子,沈逸闲不下来,又把院外的一小块土翻了出来,以前这里是种土豆的,今年没有土豆种了,只能把地翻出来种些芋头下去,芋头植株好看还能为院里增色不少。

      下午官二去冬哥儿家把自家的羊接回家,把家里剩下的一筐玉米带了过来,人家帮忙照看了这么久的羊得带礼上门。

      五只羊齐齐整整,母羊肚子又大起来了,两只小羊羔也长出了小角,另两只小母羊也大了一圈。

      铁牛家的孩子小牛显然认得官二,他笑得开心极了,嘴里大喊着“圆圆,叔带我看圆圆啊。”

      这孩子待见圆圆,圆圆时不时被冬哥儿接来让小哥两一起玩耍。

      只是现下圆圆天天惦记着在家里陪自己小弟弟玩,都快忘了他的小牛弟弟了。

      官二拍拍小牛的屁股,抱起往上一举架到脖子上,“冬哥儿,我带小牛去找圆圆玩会儿,傍晚给送回来。”

      冬哥儿在整理草料,闻言挥挥手:“去吧去吧,看把他美的,傍晚让他爹接去,别累得你跑一趟。”

      官二应了声,牵着母羊架着小牛回家去。

      四只羊就认母羊,母羊一走就咩咩叫着,跟着跑了。

      很顺利的把羊接回了家。

      有了牲畜,地里杂草除尽,仿佛日子还是在春耕,苦难没来过。

      小牛下了地就大喊着圆圆,把团团给惊得哇哇大哭,圆圆捏着小拳头就要出来揍他。

      看到彼此后,哇得一声两人也哭起来,小孩子不懂别的,只知道小哥两好久都没见上,突然打上照面就觉得有好多天好多天没一起玩,委屈坏了。

      一时间三个孩子哭声破天,房子里闹闹哄哄的,动静还挺热闹。

      沈逸拿着周郎中山里摘下的野果子过来哄孩子,大的两个好哄,小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却是难搞,怎么哄都不买账。

      沈逸想了想去炉灶里添了把柴,把水热上倒进木盆兑上些凉水就把团团扒成光腚放进木盆里了。

      团团很喜欢洗澡玩水,每次洗澡都笑得嘎嘎乐,眼睛都眯起来,快乐得没边。

      小屋也慢慢安静下来。

      官家大嫂回家后休养了这些天,心宽下来,又开始有一些母乳了,这几天团团一直喝着母乳,脸色都好看了起来,小脸儿粉白。

      小铃铛跟小伍去山脚放羊,官安官礼跟着周郎中进山当小助手顺便拾上一抱柴禾。

      孩子们的精神世界脆弱又富足,打不打仗不影响他们玩家家酒,演小将军演得像模像样。

      官安官礼也不过十二载的小少年,肯定爬打仗,但现下长个子的年纪疯吃猛涨更怕饿肚子。

      村里的人户越来越少,小山村越来越静谧,田间忙碌的人越来越少,山上放羊的牧民们十分坦然,离开这片土地无以为继,家里的羊群短时间出不了手,总不能赶着羊逃难。

      有些人家羊养的少低价出手给邻里就带着一家老小进内陆避战了。

      平村十户八空,山坳村屋室空了大半,唯有松茸村,只走了些青壮少年,老人家离不开生养自己的土地,怕死在路上无法落叶归根。

      把孩子们尽数赶走,老者自己守着屋子,默默等着命运的安排。

      孩子也有了孩子,得为下一代考虑,没人会指责他们丢下老父老母,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世道逼着人冷情自私,生存都是个难题了,也没人在意孝不孝顺的虚名了。

      穆勒老汉一家没走,他们全家牧民,能去哪呢。

      木买村长一家不仅没走,还把出嫁的女儿接回来,一家三口在父母兄长的帮助下在松茸安了家。

      女婿那边的亲人日前就逃往内地了,他们家是行商发家,根基不在平村一处,上两代也都不是理县的本地人士,所以他们去往内陆巴黍,离开前留下了些粮食,银,铁。

      也是高见,战争时期,金属粮食才是硬通货,钱币到了那时可换不来什么好东西。

      忙忙碌碌的过了一旬,没有消烟,这场站一时半会儿应该打不起来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腾出手脚后,官二找到穆勒老汉和木买村长三人商量了下,决定修两个瞭望塔,青壮年分昼夜两班人马巡视护卫村里。

      剩下的人找几个隐秘的角落挖掘山洞,建造避难所,生死大计没人多嘴生事,大家都在默默出力。

      又过了月余,前线的城墙全线收工,村里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眉开眼笑,觉得生命有了更大的保障。

      村里的避难所一点都没敷衍,一共四个,全都修建完毕。

      胆小的已经拖家带口住了进去,胆大的还忙碌在田地间,山野里,总不能坐吃山空,战还没打起来,摆在眼前的活儿总得做。

      又是半旬过去,依然风平浪静,搬进避难所的都在犹豫着要不要搬回村里,避难所离村里距离远,官二又提醒大家不能随意在避难所和村里走动,人走过的痕迹容易暴露避难所的位置。

      大家都很听话,住进来后都没有偷偷回过村里。

      就在牵头说一起回村里的时候,村里一大批一大批的人往避难所来了。

      官家也在队伍里。

      建造避难所的时候就规划好了片区,各自往自己分到的避难所行进。

      牧民们等晚上几天,他们得把牛羊马皮分开藏进林子里。

      他们都在山里修过临时的畜圈。

      来的人带来了消息,打起来了,在田里劳作都能看到远处的峰火狼烟,战场的厮杀声吓得孩子们半夜哭嚎,到了不得不来避难所的时候了。

      冬哥儿家和官家分到了一处避难所。

      大家愁云惨淡的时候只有小牛是最高兴的,追着圆圆顽闹。

      山洞里置办了两口大锅,一处蓄水池连接着山泉,锅里煮开了一锅水后就熄火了,火能不升就不升,但不能喝生水,每天都得煮上一大锅水。

      冬哥儿家,牛羊是分了家的,分给他们小两口的并不算多,铁牛熬了一宿,连夜把牛羊赶上了山,今早又带着家当跟着官家一起走了。

      铁牛刚到就又走了,他得回去把他老父背过来,牛大爷腿脚不便走不了这么远的山路。

      铁牛一走冬哥儿就心慌,心里知道没那么快打进村里,但是人不在眼前就止不住乱想。

      沈逸坐在他身边无声的安慰着他。

      山洞里容纳了六十多个大人,十来个孩子,官家孩子就占了六个。

      可能是大人们心情太低落都影响到了一些敏感的孩子,一时间山洞里都没人说话。

      小牛和圆圆团团是不管周围人的,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一点不受旁人干扰。

      小铃铛和官安就是最敏感的孩子之一,一个牵着沈逸衣角,默默蹲坐在一旁精致的小脸上写着不安惶恐。

      一个外强中干的藏着自己发抖的手指。

      官二把安小子一把薅过来,重重揉了一把头发,半抱着护在身边。

      官礼挤进了官二另一边的臂膀下。

      他娘亲也在这个山洞,显怀了,现下受惊肚子隐痛,他没上前给大人添乱,他很懂了一些事,娘亲嫁人了,他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兄弟两个侄儿他姓官,他是官家人。

      小伍更黏沈逸一些,他少年老成,此时稳重的坐在小铃铛旁边,面无表情。

      这孩子没点心理素质也不能在流放途中活下来,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想他那几个在理县的哥哥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周郎中把山洞里里外外撒上驱虫药,山里多瘴气,大把的蛇虫鼠蚁,运气不好就遇上个索命家伙了。

      到了傍晚差不多都平静下来了,大家拿出干粮默默进食,小孩们也不挑食,给啥吃啥,挺好养活。

      就是几个奶娃,吃不饱就要一直哭闹。

      母亲们逼着自己进食,不能饿到孩子,还好都是有母乳的母亲,要是阿姆可就为难了没有羊奶自己也没有母乳喂给孩子,还不能频繁生火熬米油,万幸。

      官家大嫂嚼着水泡软些的肉干和几个玉米窝头,团团睡在父亲的怀里,秀气的眉眼像极了父亲。

      眼看天就要黑了,铁牛还没回来,冬哥儿已经焦虑得吃不下东西,孩子都没精力哄了,小牛也不需要哄就是了。

      “哥,铁牛大哥不会有事,前线离得还远。”沈逸劝着。

      冬哥儿木着脸点点头没有说话。

      官二起身:“天黑,容易迷路,我去接一接。”

      冬哥儿感激的点点头,眼圈通红。

      刚一起身就听到山洞外有脚步声,很沉。

      冬哥儿一听就站起来,去洞口迎,小牛也跟着跑出来,开心的大叫:“父亲!父亲,父亲背上是爷爷捏。爷爷羞羞,还要父亲背背。”

      冬哥儿拍了下小牛屁股:“个小混账,尽胡说,爷爷腿脚不舒服,走不了山路。”

      小牛挨打了也不生气,蹦蹦跳跳去迎他爹。

      “铁牛他媳妇儿累得你操心坏了吧,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不中用了。”牛大爷落地。

      “俺媳妇儿就是胆小捏,急坏了吧。”铁牛憨憨笑着,又脸色一变:“有脏猴子摸进了我们村,叽里咕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我绕路才耽搁到现在。我进山的时候注意了没留下什么首尾,下场雨的话,再进来的人就怕暴露咱这了。”

      有探子进村了……这可让人心惊。

      铁牛的两个兄长还带家人过来,另外两户人家也拖着还没进来,如今下场雨就有暴露风险了。

      官二狠狠皱了下眉,这里离边境线少说两百里开外,离城墙也还有百多里路,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昨天才开战,今天探子就摸进来了,任何敌探都不可能这么神速。

      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潜伏在边境线里多年,至少城墙没落成就已经进来了,且十分熟悉地形。

      二十余人,一个先锋队的编制,那后援又有多少,派遣了多少个这样的小队呢。

      最要紧的是村里还有人,会不会出卖避难所位置,会不会已经遇害。

      这些在没有人进来之前通通未知,干坐着听天由命不是官二的性格。

      他当下决定摸黑去报信,每个避难所的选址都有他提出过建议,参与过建设,他的脑子里早就有清晰的线路了。

      他当下就跟众人说了他的主意,沈逸不会阻拦他危险的念头,大义在前,官二是最合适的送信人,理应前往。

      沈逸找出一把砍刀,提着把镰刀,他要一同前往。

      他是每次给官二送饭的人,他自小就靠钻林子养活自己,他的方向感在山林里甚至比官二还要强上不少。

      两人拿上着干粮带了两只水囊,就匆匆启辰。

      不能点火把,只能靠着微熙的月光前行,时不时能听到兽鸣,不知道是豺狼虎豹还是其他的什么。

      两人默不作声的行进着。

      官二头上都紧张得冒汗,他可以受伤,但他绝对不想看到沈逸出什么意外,又心知自己的夫郎担心自己更甚。

      他们走后山洞里时有人忍不住呜咽,老者们连连叹气,苦着脸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古老的祈福祝词。

      仿佛多念几遍,老天也许会开眼。

      回想官家初来此地,他们一百个看不上这家人,以为活不过第一个寒季,一屋子妇孺儿童,豪无立本之处。

      全靠沈家祖宅才有个落脚地,不曾想官家修缮了屋子,用上了铁锅,养上对威风的大鹅,又种出那么多的棉花狠狠出了次风头。

      种棉花前提醒了他们,棉花收获后愿意低价换给他们,春耕更是借种子给他们,现在这避难所也是人家牵头建成,很多几个是觉得避难所用不上的。

      现下再看,高下立现,人不仅头脑灵活做事厚道有礼有节,还深明大义。

      这么出挑的年轻人被埋没在这山沟里,实在是糟践人。

      这一晚过去好多人悄悄放下了对官家流犯的成见,默默认可起官二来,还不自觉得佩服起官二的深明远虑,只是他们还没意识到官二做事在他们心里有怎样的分量。

      沈逸官二前行的并不十分顺利,刚走出差不多二里地就有了不同的观点,那是一条没有路的密林。

      官二想着绕过去,沈逸却说他来过,只能走密林,其余两边无法绕行,一处再走出十步就是悬崖,另一边泥泞不堪费时费力。

      官二也不执着,他肯定没有沈逸清楚地形,只在心里庆幸,没有沈逸他自己单独前往必然是要绕行,结局不是坠崖就是在泥泞里艰难前行。

      哪个结果都是徒劳。

      后来他全由沈逸做主选道,他负责给出方向。

      密林里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踩到蛇了,天黑无法分清是不是毒物,其次就是兽类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制造声响,能吓走一些盘踞在此的长虫,真要遇到兽类只能依赖手里的刀具了。

      不过沈逸直觉林子里没有野兽,这片林子他来捡过菌子。

      危机解除时,他们出了林子离最近的那个避难所至多二里路了。

      剩下的二里路走的比较顺利,虽不至于大道坦途,至少月光更透些,视野安全不少。

      几息之间到了山洞前,站了一排排青壮的汉子,这个山洞最大,里面的青壮也最多。

      听到脚步声他们是出来警戒的,手里都提着家伙什。

      官二赶紧报上暗号:“葛吉买木,松茸官二。”

      这是他之前建议的暗号,每个村民报自己村长的全名,倒着报。

      “呀,官二小子?你来做甚,这大黑天的快进来。”

      官二到了山洞门口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又提示他们这两天千万别出洞,别在林子里乱串,抹黑串也不行,如果有村里人求助的时候忘了暗号,或者提出什么请求一定要忍住不可妄动。

      他推测剩下的村民会很快遇害被伏,如果严刑拷问,必然会有人扛不住出卖山洞地址。

      如果有运气好的提前发现并逃走的,一定会摸黑进林子,如果幸运抵达,明日天亮必然会抵达。

      天亮了自然不需要求助,那到时候假意求助的人不是探子还能有谁。

      山洞口要用树枝藤蔓遮挡起来,白天也不至于大老远看见洞门,方向感差的人晚上是绝对寻不到山洞来的,他们只会在天亮后密集得搜索。

      沈逸官二赶时间自然没法抽出时间安抚父老乡亲的情绪,他们要跟那群脏猴子抢时间。

      一路跌跌撞撞,摔了又摔终于在天麻麻亮时抵达了最后一个洞口,第四个避难所。

      也是山坳村的第二个避难所,袁哥儿和穆老三的一家老小就都在这个山洞了。

      此时神经紧绷的官二沈逸两人已是精疲力尽,说话间都喘不匀气。

      几个呼吸之间官二把利害之处说完,山洞里马上动荡不安起来。

      “慌什么慌,敌人还没来就先吓死了?”袁哥儿挺着孕肚呲了一嘴,使唤穆老三给沈逸官二两人端碗热水。

      “我个怀崽的都没你们那么胆小,怕啥,要死也是青壮的汉子往前顶着,死了也有人给我们探路,与其在这哭相不如好好想想官二刚刚的话,要是天亮了有人敢出这洞门一步,我就直接当叛徒绑起来。”

      袁哥儿怀了孩子后脾性已经温和了不少,早就没人记得他当初惩治恶霸邻居,嘴有多利了。

      他话一落地,呜咽声更甚了,他翻了个白眼,乐天派的他是不可能担惊受怕的,就是敌人来了跟前他也得拿嘴当利剑骂个爽再说。

      家里人还担心他受惊,怕他有个什么好歹,结果没人心态比他更稳,根本不拿怀孕当回事,每天想干嘛干嘛劝也劝不住。

      穆老三轻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穆勒老汉站出来打圆场,但圆场只打一小半,他护着自家人的话术听的相亲们发苦。

      官二喝了水后,顺过气来。

      “我推测着最迟明日傍晚就会有探子在四周搜寻了,只要我们不出声不出洞,他们就会失去先机和耐心,人没了耐心就会犯错。”

      “要是被发现了,我们人多一起上,给妇孺儿童争取逃命的机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穆老三点点头,“我们村的村民没逃往内陆的都进避难所了,我走的时候查过房屋了。”

      那就是松茸村的两户人家和铁牛的两个兄长一家了。

      所幸他们的孩子都大了,有逃生的能力了,不至于绊脚。

      此时天光微亮,汉子家的媳妇儿正点上火准备做饭,却听到门外有人喊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另一头被撇脚的方言声叫醒的另一家,从卧房走出个气鼓鼓得起了床的小汉子。

      铁牛家两个兄长昨日全家一起出门赶牛羊上山去了,山里的牛圈破烂不堪,两家留在一起互相帮衬着修圈,没能赶回村里。

      出来时倒是想过这些突发状况,带足了五六日的干粮,就地搭起了帐篷。

      牧民去哪都会带着自己的简易帐篷,山里更深露重,进了寒气,药石可贵。

      “谁啊,大清早敲人院门,缺不缺德。”小汉子咕噜着,边系裤带边从卧房走了出来。

      门一打开,他就瞪大了眼,门外十来个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可手里个个拿着弯刀啊。

      “……”小汉子吞了口口水,心里直喊糟糕。

      另一边的十几个人里有一个领头的打量着汉子的脸色,抬了下手往后一挥,他身后的人就尽数后退了三步。

      “这位乡亲我们敲门是看到你家炊烟了,以为你们起了,才过来打搅,得罪了。”

      汉子抓抓脑袋,他人有点憨,别人给他好好说话他就很容易相信别人,听了这话顿时放松警惕。

      “我老娘觉少起得早在做饭呢。你们干嘛的啊,口音好奇怪,穿的怪寒酸的刀倒是不错嘛。磨得挺亮堂,我可会磨刀了我一看就知道你那刀利着呢。”

      “抱歉,我们的刀无法交易,我们可以用其他跟你交易吗?我们有种子,还有糖豆,盐,晶石。”

      “交易?听着可真怪。你找我换啥啊,我跟你讲我们前边儿打仗呢,现在啥都缺有好东西自家藏都来不及谁给你换哦。”

      “……我们……想换些你们的种子,我们那的作物太少,吃不饱。”

      “咦?吃不饱你们长那么大个儿?不是吃的种子可以吗,吃的这会儿都得腾进肚子里哪来多的换给你呢。”

      “那请问是什么种子,不能吃的种子你们也会浪费土地去种吗?”

      汉子嫌站着说话抬脖子累挺,坐在门槛上拍拍旁边:“过来坐着说,你太高了,跟你说话我脖子酸捏。”

      怪人小头头犹豫了下顺从的坐下,就是两条大长腿曲着怪憋屈。

      “我跟你讲这个种子种出来白花花的一大朵一大朵的棉花花,那花好看还保暖,能做衣服穿,能做褥子被子,冬日里有了它就不怕冷了捏。”

      “棉花花?”

      “就是棉花的花骨朵,你个大老爷们说棉花花可恶心,他就是开的白色的花,我们叫棉花,它的花用处可多了。”

      “你等我会儿。”

      汉子转身进卧房拿出一件脱线的棉袄,一张白色的纯棉布。

      出来一看那汉子还端端正正坐在门槛上,说不出的奇怪,长得孔武有力,性格咋这么憨?

      “你快摸摸看,这就是塞的棉花,这个布就是把棉花的花骨朵拆开揉线用纺织机做成的布,女人们缝一缝不就做成衣服了,往里再塞上棉花的花不就是冬袄了。”

      怪人小头头伸手试探着摸了摸,是个好东西,得换回去,揉线是什么线,纺织机是什么机,要多少货物才可以换回去。

      怪人小头头眼睛发亮。

      “呼达,请换给我棉花的花的种子,我用盐跟你换。”

      “对对对我叫胡大,我咋叫你啊?”

      “努木。”怪人害羞的笑笑,这人听得懂呼达,他们成了朋友,他在异国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糟糕,父汗说过朋友不可以做交易,只能交换礼物,可他又不能厚着脸皮像朋友索要棉花花的种子。

      小汉子看他明显走神了,推他一下,手还没放下,对面十几个人手把上了腰间的弯刀。

      他瞪直了眼,心里越来越奇怪,但又奇怪不出个什么名堂,正打算问问的时候。

      旁边那个怪人从怀里掏出块亮晶晶的红色小东西,不大一点儿但特别亮特别好看。

      “呀,这啥啊,可真好看啊,忽闪忽闪的。”

      “石头,送给你,见面礼。”

      “你可真会说笑,我种地见得石头还少啊,哪有这么好看的石头,欺负我没见过啊。”

      “送你了,是你的了,你见过了。”

      小汉子呲着大牙,这可真好看,搓了搓手想伸手去接,又怕这怪人骗他,戏耍他空欢喜一场。

      他眼珠子一转。“你等着。”

      他跑去老娘的炕屋,屋顶吊着的簸箕里装着的就是棉花种子。

      把簸箕放下来,心里想着偷偷抓两把应该不碍事,他老娘看不出来。

      但是没地儿装棉花籽啊,想起那块儿白棉布来了他把棉花籽放白棉布上兜着麻绳系好跑了出去。

      “给你,是你的了,以后种出来你就能穿暖和的冬袄了。”

      怪人更不好意思了,这是……这是交换礼物了。

      小汉子对那块亮晶晶的石头爱不释手,拿来放在眼前眯着一只眼通过石头去瞧旁边的怪人,顿时哈哈哈大笑,他看到了好多个脸红红的怪人。

      怪人招招手一人上前递过来个皮兜着,里面装着他最爱吃的糖豆,奶皮子,还有一包湖盐,都是他自己随身带着的,他自己一个人的东西。

      那颗红宝石更是陪了他很多年,但他很高兴他今天把宝石送给了小汉子,他的呼达。

      小汉子坚决不要这个皮兜子,人不能贪心,换个好看的小石头就挺好了。

      但他尝了一颗糖豆后就觉得人贪心一点才对嘛,又不是偷的抢的,是这憨子送的!

      他把自己那件脱线的棉袄塞到了怪人怀里:“下次你来,我给你送好多好多我自己种出来的棉花,给你十斤!不,我要给你二十斤!”

      怪人手里搭着那件棉袄脑袋空空的走了,他不懂本地的习俗,很多都不懂,他刚踏进别人国家不久,但是……他的家乡不会送朋友衣物,还是穿过的衣物。

      另一边的妇人把当家汉子叫了起来,让去看看什么情况。

      汉子打开门,看到一群奇装异服的大个子男人腰间别着刀,心里发虚,抖着腿脚挪过去:“你们找谁?”

      “把你的种子交出来,我们给你盐,糖豆。”

      虽然发音奇怪,但他还是听懂了,他们是外来的土匪,上门打劫的。

      土匪为什么不杀人,土匪为什么要种子,人比衣服还奇怪。

      等他拿了个箩筐出来后,院里又多了十来个人,一个个头很大,脸木木的男人扯着嘴角假笑。

      “这位乡亲,我看你家有炊烟就知道你们在家,我们是来交易的。”这个村落的人很奇怪,大家都很爱出远门,昨天等了一整晚也没等到其他人回家。

      老师说的房屋上有炊烟就一定有人在家,一定要跟人家说明是来交易的。

      汉子吞了吞口水不敢抬头看他们,他害怕。

      多说多错,惹急了他就得人头落地,那腰间挂着的刀泛着冷光,冰冷得刺眼。

      把箩筐挪过来,离他们八步远就不敢动了。

      那大高个不假笑了,翘着嘴角走过来,扒拉了下箩筐,里面的种子他不认得,不认得就是老师说的要引进。

      他招招手给了汉子一个皮兜,就提起箩筐转身走了,看着很高兴的模样。

      汉子跌坐在地,一脑门的冷汗。

      努木开心极了,这个乡亲做生意很讨喜,不讨价还价,十分干脆利落。

      他晃晃脑袋,高兴极了。

      他得赶紧返程了,要在老师生贺前把种子当礼物送给老师,老师也太喜欢研究种子了,要不然他也不用跋山涉水背井离乡跑来交易种子。

      又路过他呼达家门口,他吹了声口哨,哨声清亮灵动。

      小汉子探头探脑,他做贼心虚在想怎么藏皮兜子和他忽闪忽闪的小圆石。

      想了半天也学他老母亲拿根麻神吊在房梁上,这不是藏起来,这是显眼极了。

      ——

      山洞里的人紧张了一整天,无事发生。

      紧张了三日,无事发生。

      沈逸和官二得回自己山洞去了,这几日一直吃着穆勒家的粮食,让他们十分过意不去。

      官二想着,明日如常的话说不定风波就过去了,他也能悄悄溜回村里看看情况了。

      万一……还能给他们收尸,他不觉得那四户人家还有生还的可能了。

      白日里赶路就快多了,一个时辰后就从最远的山洞回到了松茸村的山洞里。

      沈逸跟官二一回来,大家就紧张的向他们打听各个山洞的情况。

      “目前就是这样,这三天没人摸进来过,我打算明天回趟村里,去看看情况。”

      胡大抓抓头:“官二你回村干啥去,有啥不知道的你问我啊,我这才从村里过来呢。”

      官二扭头望向他,那凌冽的神色弄得胡大找不着北。

      他撇了撇嘴,那你问老五哥好了,我们两家今天一起搬过来的。

      老五就是因为昨天的事儿闹的邪乎,今天天不亮就催着胡大一起搬进了避难所。

      老五把昨天的事情详细的说了说来,胡大都给听乐了,他老五哥怕那大傻子,虽然他开始也有点被吓到,但是,但是谁会怕大傻子啊,哈哈哈……

      他一没忍住笑出了声,众人全都望向他,他讪讪得把嘴闭上。

      “那就是个傻子,说话口音好奇怪,我给他两把棉花种子,他给了我两大把甜得掉牙的糖豆,一大包白白的盐捏,喏,”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瞧瞧,瞧瞧,这多漂亮,一点点就齁咸,一点也不苦,比糖霜都白呢。”

      官二细致的看了一眼,比京城最贵的盐晶还要纯净,不是大邑的地产。

      装扮成行商的敌国探子,还聪明的知道装傻充愣才能从老实巴交的村民嘴里套取信息,那一定足够了解理县这边的风土人情,那得潜伏了多久?目的是什么?他们真的走了还是在等着大家回村自投罗网……

      太蹊跷了……毫无逻辑,这事儿越想漏洞越多。

      “你们把对话内容复述给我,为了大家好,要委屈你们两家暂时待在山洞里不要外出,我怀疑是敌国探子进村打探地形。”

      胡大想说傻子当不了探子,又想到他们的弯刀很锋利,比刚开刃的刀都锋利,刀把上的使用痕迹却显示着常用,用的久。

      这下子就是憨笨如他也察觉到了事情不简单。

      他没在偷偷记恨官二了,官二有理由提防着他们,毕竟他们才跟敌国的探子交易过物资,这到了衙门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大家都尽量避免跟胡大老五说话,怕被连带责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期,大家只能谨慎再谨慎。

      次日官二带了五个青壮,绕了一半的路程回了松茸。

      站在至高处俯视整个村落,道路上院子里基本没有埋伏,那就是藏在屋子里?

      一行六人,兵分两路,一户一户的清查。

      半个时辰后,两队人马碰头。

      没有埋伏,屋子里,院儿里,路上都没有埋伏。

      远处的山林里要是有埋伏的话,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们不是死尸就是快凉透了。

      官二都被气笑了,他是万万不信真有一个有避开哨卡边境线的能力的傻子,路过松茸村后心血来潮交易种子,还是赔本的买卖,价值千金的宝石换两捧棉花种子?还搭上一兜子昂贵的糖,盐。

      如果世间真有这种人存在,那他只有三个身份可以刨白。
      一、傻子。
      二、活菩萨。
      三、财神爷。

      所以真相?他道了一声见鬼,真是只有傻子这个答案比较切实了。

      他还是不打算立马就带全村人回村里,万一对方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猎人,再或者突然杀个回马枪,鬼知道这群人会不会再路过一次松茸村。

      万幸,暂无人员伤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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