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头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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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和她同学十一年，今年已经是第十二个年头了，高三接近尾声，大概，我们就要分开了吧。
每当我和她提起这个话题，她总会微微皱眉说：“当然还要在一起啊。”
看着她清丽的面孔和纯真的表情，我轻拍她的头：“嗯，丫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扑过来抱住我：“嗯，晨哥哥，你一定一定要陪我。”
【二】
我比笑笑大三个月。记得她搬到我家对门时，正五岁，扎着羊角小辫，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说不出的可爱。从小，我就习惯对她言听计从，如果她要天上的月亮，我想，我也会努力成为宇航员争取到月球上凿下一块送给她。
笑笑一直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她人很善良，也很大方，脑袋也聪明。说实话，我喜欢她。但喜欢她的，何止我一个？
每天放学，我都会牵好了车在教学楼下等她，她也总会连蹦带跳地笑着和我打招呼，晨凡，我来了。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同学面前不叫我“哥哥”了？
我忘了。
每每载上她，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放慢车速。她总是会在半路出其不意地跳下车，在我正要教训她这有多危险的时候从身后端出一杯抹茶味的雪葩或芒果味的奶茶。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狡黠的笑容，我又心软了。
所以，每次，只要载上她，我骑车的速度都会很慢。
【三】
她念理科，我念文科。因为她极其聪明，理科班的老师对她赞不绝口，经常夸她是女生里罕见的理科天才。而我，属于脑子不灵活的“书生”，只会读死书。从小到大，我无论什么成绩，都望尘莫及。她总是开玩笑说，晨哥哥，你什么时候来陪我学理？文科多无聊。我每次都敲敲她的头，再捏捏她的鼻子说，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样聪明？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我和她之间似乎很合理。总有人看到后尖叫问我：“你女朋友竟然是肖笑？！”
我刚要反驳，可笑笑那丫头则会添油加醋地挽住我的手臂含笑不语，用一种近乎于少女痴恋的眼光看着我。我甚至能从她的瞳孔里看到我的脸上一片片的泛红。
等同学们都走光了，她就会露出调皮的笑容问我：“晨哥哥，我刚才演的像不像热恋中的女生？”
我很无奈：“为什么你要骗他们呢？”
她用喷水池里的水随意地洗了洗脸，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泛出朦胧的光，像一朵着露盛开的百合：“这样难道不好吗？反正晨哥哥也没有喜欢的女生啊！现在别人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你有女朋友。这样一来，你的车后座就只属于我了，晨哥哥就不会被别人抢走了。”
她脸上纯真的笑容，让我一阵失神。
每天早上，晚上，我都会载着她往返于学校。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会到什么时候结束。
我想，我是喜欢她的。不是刻骨铭心的爱，只是无微不至的去关怀她，照顾她，直到她不再属于我。
可是，我能坚持到那一天吗？
【四】
我不知道刈泪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她好像一直在我身边，但是我却从来没注意过。
刈泪像笑笑一样纯真，也和笑笑一样，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在捉弄人时，总是狡黠地眯起来，让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不生气时，刈泪的脸上总是带着暖暖的笑容，她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很亲和，很好接触的女孩。
因为和刈泪在同一个班，所以和她的接触时间多了些。
那天凑巧和她一起值日，她家世很好，虽然是个大小姐，可是没有半点小姐的架子，干起活来很是认真。
我在一旁拖地，她在擦黑板。微风吹过，托起她的马尾，汗水从她的头发流进脖子下的衣服里，可她依旧没有察觉。我从书箱里掏出纸巾，下意识地帮她擦汗。
她一惊，连忙抢过纸巾，一张脸红了一大部分。
“对不起。”
“没……没有啦！哦对了，你有没有水？我很渴。”
“有，给你。”
她轻轻旋开瓶盖，只喝了一小口，然后低着头问我：“瓶子可不可以送我？”
我看着她红艳艳地脸，忍不住笑了：“当然可以。”
“晨凡……这是我第一次喝男生的水。”
我一愣，随即无奈地摇摇头。因为和笑笑呆久了，感觉这种举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和笑笑喝奶茶经常用同一条吸管，甚至会同时啃一个苹果。
但是在别人眼里，这可能有些暧昧得过分。
“咳咳，晨凡……”
我一转头，看见笑笑在门口站着，气氛在一刹那间降至冰点。其实明明是一件很单纯的事，却让我不知道如何解释，像个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
我尴尬地开口：“你怎么来了？等的不耐烦了吗？”
她的小嘴嘟得老高：“是啊是啊，你和同学一起值日，都把我忘记啦！”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我心里有点难受：“对不起，一会路上我请你喝奶茶。”
“真的？”笑笑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喜形于色的孩子。
“嗯，我什么时候框过你？”
她扑上来亲了一下我的脸颊。我用手抚摸着被亲的地方再次失神。脸上的温度也急剧上升。看看旁边的刈泪，她已经转过头去，好像没看到。
【五】
回家的路上，笑笑抱着我的腰，把脸贴近我的背，轻轻问我：“晨哥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生？”
“你说花刈泪？”
“嗯。”
“别乱想，我和她是纯洁的革命情谊。最近小说又看多了吧？”
“才不是！她不是这样想的！晨凡，你不可以交女朋友！”
“啊？为什么？”
“反正不许你喜欢别人。”
我带着笑意地说了她一句：“无理取闹。”
“我就是无理取闹！”
“好好好，笑笑大小姐无理也有理，行了吗？”
“嗯！这还差不多。”
她的头又靠回我的背上，我的心里也多了一份莫名其妙的踏实感觉。
【六】
早上，我和往常一样送笑笑到学校。看着她跑上了楼，我才推着车子离开。
在停车场里，我低头锁车，再抬头，刈泪已经站到了我的身边。
“晨凡，早上好。”
“嗯，你也好。”
“昨天对不起啊，好像惹你女朋友误会了。”
“没有，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她只是我的邻居妹妹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不解释的事情此时却被我刻意提起。
“哎？真的假的？你和她明明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啊。”
“呵呵，真的。平时就是这样，早习惯了。再说了，笑笑那样的条件，找什么样的男朋友都行，也看不上我。”
“你人这么好，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太不自信了。”
“呵呵……”我无言以对。
说巧不巧，我和刈泪一起走出停车场时，正遇见了笑笑。
笑笑好像又生气了，嘟着嘴，两腮都微微鼓起。
“花刈泪，你先走吧，我要和晨凡单独说几句话。”
看着刈泪走远，，笑笑才继续说话：“晨哥哥，花刈泪是个很好的女生吗？”
“是啊，她人很好，很善良。”我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和你一样。
“和我比呢？”笑笑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仿佛要看个究竟。
“……这怎么比？都好。”
“晨凡！”
“啊……我错了，别打了，你最好。”我一面假装抵挡着笑笑的花拳绣腿，一面笑着赔礼求饶。
“你是不是喜欢她？哪怕就一点点点……？”
“不知道。”
上课铃响了。笑笑没再说话，转身跑回了教学楼。
【七】
中午吃饭时，我坐在食堂靠窗子的位置等笑笑。因为文科班中午比理科班早下课十分钟，所以每次我都会提前占好窗边的位子，笑笑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向窗外看。
“晨凡，我可以先坐这里吃吗？别的地方都坐满了。我保证五分钟内解决掉。”刈泪端着盘子，站在我身边问我。
我下意识看了看手表，离笑笑下课还有八分钟。如果刈泪在笑笑来之前吃完，那当然最好，如果她吃不完，大不了我站着，让笑笑和她坐。
“当然。”
刈泪笑了笑，温暖如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笑笑不喜欢刈泪，明明她们性格相近，笑笑却总带着敌意。怎么才能让笑笑改变看法呢？
正当我还在思考事情的解决方案时，笑笑居然和她的几个同学一起进了食堂，我看了看表，不对啊！她本应该还没下课啊。
笑笑看见我，抬起手和我打招呼，神色一敛，马上愕然停住，满脸的笑意全僵在了脸上。
等我意识到她再次误会了，想要解释时，笑笑已经转身走掉了。
“你们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问和笑笑一起来的同学。
“嗯，今天考数学，肖笑提前交卷，就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说‘晨凡在餐厅等我呢，一会去给他惊喜’。”
“啊？”我的头上起了一层细汗。
有个女生突然指着刈泪问道：“这女的是谁啊？”
“哦，我同班同学，花刈泪。”
“嗨！花刈泪你好，不过你该知道晨凡在等肖笑吧？刚才笑笑看见你，好像吃醋了呢。”
刈泪先是惊愕，随即又微笑了一下：“你也好啊，我知道的。我吃好了，你们吃吧。”说完，很快就起身离开了。
“我也不吃了，你们坐吧！”
看着笑笑的朋友们夹枪带棒地变相说刈泪，我也实在是吃不下了，况且笑笑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下午，我去笑笑教室门口找她，她却没在班里。我悻悻地转头打算回去，却看到笑笑跟另一个男生有说有笑朝我走来。
“晨凡，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刚看看见你好像生气了，吃过饭了吗？我刻意忽略笑笑挽在那男生胳膊上的手。
“我没生气，刚刚只是去找我男朋友。他已经陪我吃过了。”
我慢慢打量着笑笑身边的男生，他是司卓，我们学校里挺出名的一个男生。很多女生都说他很帅，我也承认，他的确是非常好看。可是，笑笑几乎天天和我在一起，他怎么可能是笑笑的男朋友？转念一想，我自嘲了一下，何必自我安慰呢？笑笑本来就那么优秀，追她的人可以绕教学楼站一圈，她是那么完美。
“哦？那你们继续聊，我先回班了，放学时等你。”没等她回话，我狠命地往自己的教室跑，因为我害怕，怕听到她的拒绝。
【八】
我乱了，不知是什么使我的思绪乱成这样。我从未想过笑笑有一天会脱离我，在她自己的天空飞翔。在那时，她的身边陪着别人，再也没有我的位置，犹如今天。
但是，这是必然的。她不会仅仅属于我一个人，总有一天，我要放手的。
放学时，我把车停到笑笑的教学楼下，盼望着她像往常一样笑着跑过来，然后大声地喊我：“晨凡！”
刈泪恰巧也从车棚里走出来，看见我后，微微笑：“晨凡，在等肖笑吗？”
“嗯，每天都会载她回家。”
“呵呵，真是称职啊，我以后一定找一个像你这样的男生当男友，肖笑真有福气。”
“太见笑了……我和肖笑只是普通朋友。”想到上午她说她的男朋友是司卓，我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晨凡！”
我一转头，看见眼里噙满泪花的笑笑，有些傻了。
“听我解释。”我忍不住想为刚才没头没脑的行为辩解，可是不知道什么话可以让我得以解脱。
“算了，晨哥哥。我不知道你这么不喜欢我，一直缠着你，对不起。”笑笑咬了咬嘴唇，转过身，飞快地跑掉了。
我扔下车，想追过去，却看见司卓已经快了一步。
呵，也许她根本就不再需要我了吧。
【九】
回家的路上，车的后座都空空的，我的心也轻飘飘的，有种无着落的感觉。
回家后，我感到身心俱疲，吃完饭就倒在了床上。心被剜了一个大口子，流着蔷薇色的液体，最后，由我亲手在上面撒了一大把盐。
朦胧间，我又梦到了笑笑，这不是她第一次无端入我的梦。她依旧那么漂亮，那么纯真，优雅闪耀，让人移不开眼睛，但她却离我越来越远，触手不及。
早上去敲她家的门时，她已经走了。笑笑的妈妈笑着送我走出来，苍白的脸色让我担心。
“晨凡，谢谢你和你家里这么多年对我们的照顾。以后你不用接送她了。”
“哪有麻烦，我可以一直……”
“晨凡，我和笑笑的爸爸离婚了，下周就要带笑笑搬去别的城市了。”
我傻了，没回话。云淡风轻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天的课，我都没有听懂，甚至根本心神不宁，昏昏沉沉，她的笑颜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晨凡，今天是我生日，放学后的聚会你可以来吗？”
“嗯，好的。”
“我也请了肖笑。”
“……嗯。”也许，我该趁这个机会和笑笑解释清楚。
放学后，我又去找她。她好像刻意在躲着我，无论我去多少次，每次都找不到她。
到了聚会的地点，那里已经围坐了许多人。笑笑和司卓坐在角落里的位置，两个人有说有笑，我的情绪再次降至冰点。
欢饮过半，不知是谁提议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输的人大多都选了真心话。
“花刈泪，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
……
“肖笑，你会喜欢一个人多久？”
“永远。”
……
“晨凡，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
“花刈泪，你喜欢的人姓什么？”
“……”
令人尴尬的沉默。
刈泪在大家的疑问眼神中，很小声地回答：“他姓晨，早晨的晨。”
一刻安静，然后突然爆发了一片叫好声：“晨凡，晨凡，刈泪喜欢你。”
“答应！”
“答应！”
……
场面已经混乱到一定地步，我的脑子也混乱到无可附加。周围的人都在喊，只有司卓和笑笑依旧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
喊了好久，我都没有回复。有些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我看向刈泪，她的眼里泪水已经开始打转，随时有滴落的可能。而笑笑，只是看着我，在等着我的答复。
别人的议论越来越多，刈泪的情绪也开始消沉。现场有这么多人，我如果拒绝，让她情何以堪？笑笑，我可以找机会和她再解释。
下一秒，我把刈泪拥进怀里。
周围的起哄声、恭喜声吵吵闹闹。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胸前被眼泪浸透，湿漉漉的一片。
重回座位后，我转向笑笑原来的位置，已经人去楼空，下意识起身要去找她，胳膊却被拉住了。
她的眼睛里依旧满是泪水，把我的冲动一下都浇灭了。如果我现在离开，让她一个人怎么办？晚上再去找笑笑解释好了。看着我坐回座位，刈泪终于破涕为笑了。
【十】
生日庆祝结束后，我只和刈泪简单的告别，就立刻骑着车回了家。
天已经完全黑了。白色的救护车和警车闪着红灯，在夜幕的掩映下变得更加抢眼。
“呦，这是谁家出事了？”
“三楼的老肖家啊！”
“怎么了？不是听说前几天老肖带了个女的回家，已经和他媳妇离婚了吗？”
“今天两口子又打起来了，老肖他摔门走了，他媳妇想不开，跳楼了。等他们闺女回来，她妈尸体都凉了，可惜这孩子了，自己在家点煤气自杀了。那孩子多俊啊！那么完美的一个孩子。这下算完了……”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她走了……她，就这么走了……
阳光一样的笑容，那耀眼的笑，只能残存在我的记忆里，慢慢模糊，慢慢变为黑白色。她，再也不会喊我的名字，再也不会了……
【尾声】
半个月后，我搬离了住了十几年的家。
刚按上网络，我像很久以前那样登陆OICQ。
对这样的世界，没有她的世界，已经很陌生了。
有消息。
是那个我本以为再也不会对我说话的人。
我颤抖着，慢慢移动鼠标，打开了消息窗口。
晨凡，晨凡，难道你真的没喜欢过我吗？
我听见你说，没有喜欢过我，我真的不相信。我对花刈泪吃醋，找司卓气你，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要走了，晨哥哥，以后咱们再也不会见到面了。最后一句——晨凡，我爱你。
我看着发信时间，正是笑笑离开人世的时候。
漠然。我轻轻敲击着键盘，回复着。
我也爱你，一直一直。
尽管，她已经听不到了。
我已回头，可和她，已成陌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回头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