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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5—3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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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的京城倒有些难得的寂静,似乎人们对于这个古老节日的重视,已经超越了生计的沉重,而忙碌的整年,也只有正月才得休息几日。
      深夜走在街上,除了头顶那几展红彤彤的灯笼衬着漆黑的晚空,静到是连行人都看不见的。
      南柯跟在李寻欢身后,也不说话。
      每次他有心事了,她都会这样默默的陪着他。
      似乎也无需多少安慰之语,就能给予彼此一些坚强的力量。

      李寻欢行至熟悉的小酒家,便停下步履,坐到露天的桌前,对卖酒的老人说:“来一壶酒,半斤牛肉,一碗面。”
      老人本在腾腾的扇着炉子,闻言也不应声,只是转身忙碌了起来。
      南柯熟门熟路的坐下,故意嘻嘻笑道:“哥哥,原来你这么喜欢这里。”
      这个小店,是他们出遇时南柯请客时挑选的。
      价廉,物并不算美,却有着难得的安宁。
      李寻欢淡笑:“在这里没有谁会认得我。”
      南柯托着下巴小声道:“可你却不像会来这里的人。”
      的确,李寻欢虽习惯穿浅白,却也是京城最好的料子,那狐裘玉冠,更是高贵,分明便不是布衣百姓。
      小姑娘又道:“就好像皇帝微服私访——”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寻欢捏住了脸。
      这位麻烦事不离身的少爷竟破天荒的警告她说:“闭嘴,东厂的耳朵,没有听不到的话。”
      南柯对于京城特务横行的氛围有些不屑,她勉强弯了下嘴角,见自己的面被店家端上,便沉默的吃了起来。
      李寻欢修长白皙的手指停在酒壶上,并未一如既往开始痛饮,他那深邃的眼眸反倒透漏出了痛苦与迟疑,也不像平日里的洒脱自信。
      南柯感觉诧异,抬头问:“哥哥,你真的有心事对不对?”
      李寻欢侧头看着黑暗的长街,淡色的薄唇微启:“我已经答应我爹,再也不随便用武功,再也不会涉及江湖里的事情了。”
      听到这个南柯十分吃惊,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李寻欢又转过头,英俊的脸回复平静:“人若不孝,再讲其他又有何用?”
      南柯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我没有爹娘,我不知道什么叫孝,可是你明明就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你明明就…”
      李寻欢打断她:“人若只为了自己的快乐,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南柯说:“可人若只为了别人的快乐,那就连最肤浅的快乐也没有!”
      李寻欢淡笑了下,抬手倒了满杯的酒,而后一饮而尽。
      南柯心中有些悲伤,却也冷静了下来,说道:“哥哥,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不管你要过怎么样的生活,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李寻欢的脸庞又浮现了最熟悉的那份潇洒从容,他微笑的看着南柯,再饮了一杯。
      南柯继续低头吃面,虽然只这么几句话,她却深深的感觉到很多东西都变了。
      那策马扬鞭,快意恩仇的江湖,已经变得越来越遥远。
      遥远到连梦境都已模糊。

      

      相比李寻欢简单舒适的生活,李思暮每日都显得过于疲惫忙碌。
      他天不亮就要起床,随同父亲一起上朝。
      回来又要处理皇帝吩咐下来的各种事情,写奏折,阅文录。
      还有挡也挡不住人际关系。
      能够透过口气来的时间,也只能去陪陪病弱的母亲,再关怀一下经常被批评的弟弟。
      累到他只要躺在床上,用不到片刻就能昏睡过去。

      这日李思暮刚从外面应酬回来,净身更衣,正打算入睡时。
      不料从不被打扰的房门却被人敲响了。
      他随手披上外衣问道:“谁?”
      一阵被压低了但仍旧清澈的声音回答道:“大少爷,是我,你睡了吗?”
      李思暮赶快走过去打开门,惊讶的问:“南柯,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很冷。”
      小姑娘甩了甩长发上的雪花,迈到屋子里说:“我一直在等您回来,没想到都这么晚了。”
      李思暮微笑,给她倒了杯热茶。
      南柯接过来温着手说:“我是想来问问您,科考是怎么考呀,很辛苦吗?”
      李思暮愣了下,念及还有两日李寻欢就要去答卷,而后才回答:“只是回答皇上选中的命题罢了,十年寒窗苦都受过,这小小的考试对于男子汉而言又算什么苦呢?”
      其实整整三日被关在那寒冷的就连转身都困难的小隔间里,对谁而言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他又何必说出来惹的她担心呢?
      南柯皱着眉头说:“可是蓝姐姐说很辛苦的。”
      李思暮笑笑,没和她争辩。
      南柯眨了眨眼睛,又问道:“那哥哥会考上么?”
      这种幼稚的问题李思暮更不会回答,他拉着南柯坐下,闻声道:“你知道么,你越这样,越会给寻欢压力,你不相信他吗?”
      南柯说:“我当然相信了…可是我想帮帮他嘛。”
      李思暮微笑:“你对他最有用的帮助,就是乖乖的等他回来。”
      南柯郁闷的垂下眼眸:“好吧…”
      话毕屋子里就只剩寂静了。
      她还没忘怀那夜的事情,便忽然有些尴尬的站起身道:“那我走了,您休息吧。”
      李思暮问:“你躲着我?”
      南柯立刻抬头:“才没有呢。”
      此地无银的样子逗得这个男人又笑了笑。
      其实,南柯也并不讨厌他,甚至很喜欢他。
      可这种喜欢,也和她的心一样,单纯的厉害。
      李思暮当然明白,他依旧是礼貌有加的态度,轻声问:“寻欢考试那几天,你没有事情做吧?”
      南柯摇摇头。
      李思暮微笑道:“那我有事情要你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南柯大方的答应:“只要我能做到。”
      李思暮说:“陪我去办件事。”
      南柯问:“什么事?”
      李思暮拍了拍她的头:“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接你,快回去睡觉吧。”
      南柯虽然好奇,却也没追问。
      她点了点头,便出了屋子。
      若李思暮不算君子,那么这天下也没有人能算君子了。
      君子有求,当然必应。

      

      龙华寺的钟声,在山下便能听到。
      虽然坐在轿子里面,但在雪天于山路间颠簸,也并未见得好受。
      南柯送李寻欢进了考场,便随李思暮到了这里。
      她小心的拉开轿子的小帘往外头看,那黑山白雪,亮得刺目,便又悄悄地缩回了头。
      而李思暮却像有心事似的,始终未曾言语。
      南柯见状不禁问道:“大少爷,我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李思暮闻声抬眸,脸色渐渐凝重,轻声说道:“南柯,我要说一件事,也许你听了会难过。”
      南柯更疑惑。
      李思暮道:“我派人去你的家乡,请了你父亲的骨灰,又请大师在京郊的乱葬岗给你的母亲做了超渡,现在她们都被安葬在这座山上。”
      虽然之前想了很多,但这番话,还是南柯始料未及的。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温柔而成熟的男人,完全讲不出话来。
      李思暮接着说:“你虽没有机会对他们进孝,但身后之事还是不能马虎,而且,人有归宿,总比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好。”
      眼泪,不知不觉便顺着南柯的脸庞滴落下来。
      她抬手擦了一下,哽道:“谢谢…谢谢你。”
      李思暮帮她擦掉眼泪,轻声说:“我能为你做的事不多,但也总算做了,只求你不要想太多伤心的过去。”
      南柯憋着憋着,却呜咽的更厉害。
      最后她索性便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

      人若浮萍,是最悲哀最无奈的一种痛苦。
      当我们的内心没有亲人的关怀也没有家庭的温暖时,那便真的成了浪子。
      无论是多么锦衣玉食,如何的荣华富贵。
      蓦然回首之后,仍旧寂寞。
      南柯流泪,是因为她很感动。
      但她却没有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在用自己的最大的力量,给予她温暖和关怀。
      看来无论多么聪明的人,面对感情总会有迟钝的一面。
      李思暮无疑是位值得去爱的对象。
      以至于未来长大了的南柯,不止一次的会想象,如果当时她能完全懂他的苦心,如果她学会欣赏他的美好,那么自己会不会就因此有了不同的命运。
      可是身前身后,都是不能轻易看透的迷障。

      龙华寺后的院落清净安详。
      南柯跟着李思暮来到父母的灵位前,给他们上了香,又跪下叩首,而后才默默的直起身来。
      李思暮在一旁安慰道:“他们有了归宿,是件好事,你可以时常来看看他们。”
      闻言南柯再次瞅向他的眼睛,很诚恳的道谢:“如果不是你,恐怕我要很久才能做到这件事情。”
      李思暮微笑:“你还小,等你长大后可以做很多更了不起的事。”
      听他这么讲南柯倒是诧异:“你不觉得我是个女孩子,应该老老实实的嫁人吗?”
      李思暮摇摇头,戏言道:“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小南柯武功绝世。”
      南柯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绝世不敢说,能有长进便谢天谢地了。”
      李思暮弯弯嘴角,低头看着他,眼神就和那在风中轻动的发丝一样温柔无害。
      南柯一时忍不住问出自己惦念已久的问题:“大少爷,若你不是病的严重,也会想学武功吗?”
      李思暮摇摇头。
      南柯奇怪:“为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能够靠此扶助他人,是件好事。”
      李思暮笑:“能够心怀天下,并不只有武力才算本事,武功不能生产粮食,武功不能治理水旱,武功甚至不能保护所有百姓的安危,你懂吗?”
      南柯勉强的点头。
      李思暮又道:“但人实现自己的价值有许多方式,能够用武功惩奸除恶,也是一种。”
      南柯正想再说些什么,却有小和尚忽然走近道:“李施主,方丈大人已备好斋菜。”
      李思暮颔首,便拉着小姑娘欣然前往。

      冬日最后的雪还在纷纷的飘落着。
      但不知为何,它们在严寒之余,竟也显出了些温柔的模样。

      

      满桌色香味俱佳的美食,还有难得无事都聚在一起的家人。
      李寻欢疲惫的考试回来后,刚刚净了身来到餐厅,便看到这番景象。
      比起大家的紧张,他倒是很悠闲,微笑道:“爹娘,你们这是要为我接风洗尘吗?”
      李尚书自从那次被气倒之后,竟是头次给了他好脸色:“寻欢,你也累了,快过来补一补身体,顺便和爹说说你是怎么答得考卷。”
      李夫人在一旁轻拍老伴:“他好不容易轻松了些,你就别说了。”
      李寻欢无奈的摇摇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说:“自然都是照爹的吩咐答的。”
      李尚书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众人随便聊了会儿天,李寻欢却又忽然放下筷子问:“诗音,你怎么了?”
      说也奇怪,这姑娘虽然性子并不热络,但通常也都是礼貌得很,而这晚她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甚至神情有些恍惚。
      听了他的话,周围顿时一阵死寂。
      林诗音低着头,淡淡的说:“表哥,我很好,你快多吃一点菜吧。”
      看爹娘不安的脸色却分明是有事。
      李寻欢还想再问,别扭的坐在角落里的南柯却忽然语气难过的捅破了秘密:“林小姐的爹,两日前忽然急病去世了。”
      说完,林诗音顿时显得有些崩溃,但她的教养却还是令其强忍悲伤地说:“姑父,姑姑,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房了。”
      话音未落,她便起身匆匆离去。
      林诗音到李园来就是因为家境败落,但她远在南方的父亲,无论如何都是唯一的依靠。
      而今就连老父亲都不在了,她竟也成了孤身一人。
      李寻欢从震惊中回身,看了眼满面痛心的母亲,便匆匆的追了出去。
      这时李尚书才怒道:“你说什么说,让寻欢好好的吃一顿饭不行吗?!”
      南柯嘟囔:“明明夫人的弟弟都死了,我们为什么要大鱼大肉的庆祝…哥…二少爷知道了以后,更会生你们的气嘛,我是为大家好。”
      为了哄儿子开心,好不容易肯纡尊降贵和这小丫鬟同桌的李尚书又被气到,面色铁青。
      李思暮赶快在旁边给南柯使眼色。
      南柯眨眨眼:“我错了,我去劝他们回来…”
      说完就和小老鼠一样溜走了。

      却说李寻欢疾步冲出去,见林诗音在园子里孤单的走着,便跑到她身前挡住路说:“诗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林诗音抬起脸,眼泪已经在打转,却怎么也不肯掉下来。
      李寻欢心疼的握住她的手,温柔说道:“你不要太难过,你还有我。”
      不料林诗音却慢慢缩回胳膊,轻声回答:“我并不是一定要你说这样的话,我也不需要你来同情我。”
      李寻欢皱眉问:“你怎么能说是同情?”
      林诗音苦笑了片刻,眼神里透着淡淡的愁意:“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有很多不满意,你甚至觉得我并不了解你了,而现在你又忽然对我讲这样的话,难道不是因为我失去了我爹,你觉得我无依无靠而产生怜悯吗?”
      李寻欢没有说话。
      林诗音接着道:“你想过自由的生活,你想去快意恩仇…可你有没有觉得那些都只是种理想,难道江湖上的勾心斗角你不懂吗,陶渊明有世外桃源,你有什么?我想你生活的平安一些,幸福一些,少一些坎坷,少一些痛苦,有什么错?”
      李寻欢再一次的拉住了她的手:“你没有错,我也不会再去杀人。”
      林诗音道:“你并不心甘情愿,也不要因为我或者别人去委屈自己,我明日想和姑母说回乡看看,你…”
      她话未说完,嘴唇却忽然附上了温热的吻。
      李寻欢捧住她的脸,低垂的眼眸中是那样纯粹的深情。
      林诗音的僵持,也渐渐消失。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她,轻声道:“你不要说我讨厌你的话,也不许再说要走的话,我需要你。”
      林诗音精致的脸变得像桃花那般红润美丽,她愣愣的,好不容易才低头轻叹:“你不要因为习惯,就…”
      李寻欢拥抱住她:“习惯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我喜欢你陪我吟诗作画,我喜欢你陪我彻夜长聊,我喜欢你的眼里只有我只肯对我一个人好,我喜欢你叫我表哥,这些都没人可以替代,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林诗音用力推他:“谁说我的眼里只有你了?”
      李寻欢低头轻笑,英俊的脸因为温柔而更加动人。

      他们这样美好的一对佳偶,在雪夜中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
      可远远看着的南柯,却陷入了比夜还要可怕的黑暗。
      她知道他们的终有一日会有这样的关系,但事到眼前,这个始终劝自己要大方要乐观的姑娘才蓦然发觉,其实自己的内心深处,会变得又痛又冷。
      其实自己的心,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她根本不能去喜欢的人。

      片片雪花在皮肤上融化,寒冷终于让南柯回神。
      她发现林诗音已经转身,便立刻强颜欢笑:“哥哥,林小姐,你们还是回去把饭吃完吧。”
      李寻欢看看表妹,见她点头,才拉着她朝南柯走来。
      南柯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她顷刻笑得更灿烂:“老爷好像生我的气了,他好可怕,我先回去避避风头。”
      说完,就猛地冲进了风雪里面。

      如果爱之于对方只是伤害,那么爱,会让我们选择不爱。
      这是我们的人性中,最无可奈何的善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35—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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