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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四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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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测量室的工作,除去每周三精神科定时送病人来做测验和周五儿童门诊开的测验单以外,其余时间都是很清闲的。
舒一润花三天时间熟悉常用量表,本预备要把评分标准记得烂熟于心,结果任主任笑一笑,朝办公桌呶呶嘴,电热台板底下压了满满一桌面评分标准——人总是偷懒的动物;她再花三天时间熟悉操作软件,剩余时间便用来做白日梦,大抵都是与杜卿格有关的绯梦。
任主任说的“要体会每份量表的精神”,被舒一润揪一个发髻以后就忘在脑后,只时时幻想与杜卿格这样那样。
梁宵宵跳过来拍她的肩:“嘿,我们做《防御方式问卷》好不好?”
舒一润进入测量室以后的一星期,新实习生梁宵宵便也进来了,她在此部门待的时间尚短,热情还未完全湮灭,目前热衷于将电脑上每份问卷做一遍,用软件分析出结果,打印出来带回家惊叹。
两个小女生的面孔贴在一处,盯着电脑屏幕看。上面写,最常用的防御方式:幻想。
舒一润默然。这种量表有科学的信度效度样本系数,不同于网上那些心理测验,总是有道理的。所以她的结果很准,她每每在杜卿格那里碰了壁受了挫,脑中立即开始自动幻想,慰藉身体欺骗思潮,有效的很。
如果不是电脑里存的那些游戏截图,舒一润几乎要怀疑她与杜卿格的相识只是一场臆想。彼时白千张无良,带她入炎黄奇迹以后,全部精力投在与言陌的恋爱上,忽视周遭一切。
舒一润遭白千张漠视,有了大段时光空闲,顿而觉得游戏世界五光十色精彩绝伦,又是一个花花大千宇宙,她玩得兴起,今日与此族长结婚,明日开一个人妖小号骗娶漂亮姑娘,呼朋引伴城战族战BOSS战,幼稚行径引来白千张苦口婆心教育,舒一润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有一件事能令人欢欣,为何要同自己过不去。”白千张立刻哑然。
玩得太过,便遭报应。一日在野外,舒一润遭人围攻,她出野外前一定会清理背包,把金币和值钱装备道具放到仓库里去,如果运气真不好,那么点个复活回城,从头再来;只是这一日她头上却顶了一个加状态的勇士称号,这个称号是收集性称号,要先集齐前面十数个基础称号才能获得,使用次数二十次,死一次少一次,能增加使用次数的称号徽章不是没有,只是奇货可居,在舒一润看来是一笔大钱。
舒一润想到一句话: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杜卿格恰巧路过,看出被围攻的舒一润的ID很熟——几天前言陌似乎提过白千张的表妹的游戏名字。他救下舒一润来,问清楚确然是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熟人,这一熟,就叫人家打入了内部。
梁宵宵听到这里骇笑:“爱上一个人如此轻易。”
“不,彼时我只是欣赏他。”
“已足够给爱情做一个前情铺垫。”梁宵宵有些羡慕。
舒一润想,她真正动情,只在陪同白千张去参加言陌的朋友聚会的一刹那,有人给她和杜卿格互相介绍:“呶,杜少杜卿格,游戏里的格式化。”
她惊为天人,喏喏:“杜先生。”
“小舒表妹,叫我名字,很显然我没有做先生的风范。”他这小舒表妹四个字,在后来令她恼火至极。
舒一润贪恋人间美色,上下打量杜卿格身材相貌,微笑:“显然你有。”
杜卿格的身段令她心旷神怡。
“就这么惊鸿一瞥,生出魔障来了?”梁宵宵揶揄她,不相信一见钟情。
“我最初以为只得一种方式爱他,后来渐而相思成癫入戏太深,不知不觉人也疯魔。”
梁宵宵还是不信,再要追问,舒一润便不语了。每个人都有一本陈年账簿,支出收益笔笔记在纸上,一页页翻下去,欠债的欠情的叫人骇然,一毛钱也能把人压垮,凡此种种,旁人未必能理解。
梁宵宵和白千张非我族类,她们的生活很理想,从小学念到大学,名正言顺的健康幸福阳光,没有不幸的机会去体验世间阴暗面,大抵不会明白,至苦楚是思而求不得。
“有病人来了,你们谁去做韦氏成人智力测验?”任主任走过来,面有不悦。舒一润和梁宵宵相视骇笑:“我做文字部分的,她做操作部分的。”
女病人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着进来,蓝白条的病服很妥帖,脸上白皙干净。舒一润吃惊,看不出她是从精神科六病区转来的。
舒一润朗读完开始测试前的指导语,问她:“懂了吗?”
“晓得的。”口齿爽利,吐字清晰。
舒一润多看她一眼,开始第一部分的测试。
测试开始后十分钟,病人开始轻微抽搐,舒一润读完一题,她两眼迷茫如大梦初醒:“什么?再读一遍。”
舒一润觉出不对来,回头问护工:“她怎么回事?”
“癫痫。”护工撇撇嘴。
说话间,她已开始一次癫痫小发作,差点滑下轮椅。
“哦呦!”任主任惊叫,一堆人匆匆跑来稳住她。她发作不过几秒钟,醒来后意识清晰,还说:“我都晓得的,我能做下去的。”
舒一润问:“任老师,怎么办?”
“她这个样子唻,怎么做得下去哦,带回去带回去!”
病人被带回去,舒一润看看表,下班时间。
白千张电话打来,语气犹豫:“舒一润,杜卿格交新的女朋友了。”
“恭喜他。他们现在何处?”
“武林广场——你预备如同以往那样?”
舒一润微笑不说话,白千张的语气有不赞同之意,显然后面另外有一层意思,她不说话,便是最好的抵抗。
舒一润打出租去武林广场,在杭州大厦前看见杜卿格停在路边的宾利,车外站着一个女子,身材高挑三围突出,她走近去叫女子:“吴小姐?”
吴姓女子转头,面前的舒一润里头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一条牛仔背带裙,不穿丝袜,露出一对纤细修长的光滑小腿,脚上一双旧帆布鞋,青春逼人。
“你好,你认识我吗?”
舒一润同时也看到这女子眼角一颗泪痣,蕴含妩媚风情。
“是。杜卿格是否有事耽搁?那么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女子惊疑不定:“你认识他?”
舒一润挽住她胳膊,拦住一辆出租:“有些事你要知道。”
“哎——”女子惊叫,三吋高跟鞋一个踉跄,已经被塞进车内。
“你有否打算嫁入杜家?”舒一润在车内问。
女子诧异地看舒一润,后者唇角有鄙薄的笑,哪里像一个同龄的正常女孩子那般天真烂漫。
“这与你何干?”情势不如人,她拔高声音,在口头上加些气势。
“我将要嫁给他。你说与我有无关系?”舒一润偏头,温温和和地问。
出租车师傅从后视镜里迅速地瞥一眼这两个行迹诡异的女子,转开视线。
吴姓的女子一副聪明脸孔笨肚肠,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出租车在西湖边一幢豪宅前停下,舒一润拽着女子开门进去,百余平米的复试楼层,做成大面的落地玻璃窗,映着窗外的湖光山色。
舒一润带她去卧室衣橱,让她看杜卿格一件件衬衫西装,指牢房中大床:“看,我们晚上一同睡在此处。”
再带她去卫生间,让她看两只牙杯牙刷,一排男士用品:“他只习惯用这个牌子的剃须刀。”
舒一润在桌子边坐下,微笑看她:“他有否带你回过他家?他有否与你一同过一整夜?他有否遗落任何一样私人物品在你处?以往他每一任女友,皆由我出面处理。你是例外,同他交往时间不过一周,本钱还没捞回来,真令人惋惜。”
女子面色颓然,恶狠狠瞪舒一润一眼,蹬蹬蹬的踩着高跟鞋走出去,舒一润在后头追她:“我送你回去。”
杜卿格早已发现女友不见,点一根烟坐在车里,手指闲适敲打方向盘。旁边一辆出租车停下,他失踪已久的女友满脸怒色从里钻出,走过来咚咚咚敲他车窗。
杜卿格讶异地落下车窗,女子探身进去,抱出几只装着女装项链的购物袋,冷笑:“杜少,我与你玩不起,再会。”
杜卿格变色,看到随后而来的舒一润,顿时了悟,叹息道:“这是第四个了,我很好奇你用的什么方法。”
舒一润自开车门,做到杜卿格旁边去,状似悠闲。
“我是为她们好,反正迟早会叫你伤了心,不如我来。”
杜卿格失笑:“我感谢你。”
舒一润不解:“杜卿格,为何她们可以,我不可以?”
杜卿格转头:“你玩不起。与她们我是可以不负责,而与你,我是负不起责。”
舒一润一碰上杜卿格便迟钝:“你娶了我就是负责了。”
杜卿格骇然:“你要我日后同你一起清算家里卫生纸存货,牙膏还余几支,牙刷有否起毛吗?倘若我让你受了委屈,你哭哭啼啼上门找白千张,白千张亲自或者让言陌来教导我——你想这样吗?舒一润,我们的生活交集太多,我是最不能托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