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貘》炼之蜻蜓

58、【本章】七人祭7

　　黑色粘稠的液体在地面慢慢流淌，顺着门底的缝隙渗出。
　　宗邪在门边停下来，看了看地板上从宗巳房间流出来的液体，一股腥臭的气慢慢散发……
　　她浅浅哼一声，转身走进巫子桐的书房。
　　“窝在里面干什么呢？”
　　巫子桐从一堆旧书籍里抬头，看宗邪敲了两下门便自己走进来，“我想找找看有没有关于50年前食鬼的记录。”
　　巫子桐皱眉看看桌子上一堆记录本就头痛，当代当家巫廷野行事作风简练，记录也井井有条，问题是常常奔波于地府和阳界的他没有多少时间去做整理记录，这个差事就交给了他的师妹袭天……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故意恶作剧，有的没有的记了一堆，厚厚的几十本，让人无从下手。
　　“你来找，在我疯掉之前我要出去透透气。”巫子桐越过宗邪准备走出书房，宗邪浅笑一下，在她刚走出门口之时开口说：“在屋里好好转转，一个角落也别放过……食鬼已经进来了这个房子里。”
　　“什么——！？”巫子桐惊疑的回头，却看见宗邪笑着冲她摆个“拜拜”的手势，“砰”一声已经关牢了门。
　　——食鬼在这个家里……巫子桐丝毫也不会去怀疑宗邪所说的话，立刻去查看。

　　****
　　冷千音可以说是被“自己”冻醒的。
　　那种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寒气的感觉，就算盖着厚厚的被子也毫无用处。
　　她缓缓睁开眼睛，感觉空气中隐约飘着一股恶臭，让人想吐，却想起似乎很久没有吃东西，胃里空空如也。
　　渐渐清醒过来才觉得这张床好陌生，想起这里是巫家，想起之前发生过什么。打了个寒颤，不太能够相信那个女鬼真的已经上了她的身。终于了解千夕当初的感受，搞不懂她怎么能忍了那么久。
　　屋里没有人吗……？想要起床，才刚刚一转头—— 一张脸像放送大特写露在她的床边紧紧盯住她——
　　“呀呀——！”冷千音从床上蹦起来，随手扯到枕头就摔了过去。定下神看到是宗巳。“喂！你干嘛。”
　　塞满枕头的羽毛从被手指抓破的边线飞散，落了宗巳满头。他努力平心静气的把身上的枕头拿开，“……我好心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抱歉哦。”
　　冷千音的语气里没半点反省的意思，宗巳深深吸了口气，好吧，他不跟女生计较。转身开门准备走出去。
　　“我是真的在抱歉呐。”房间里的千音冲他说一句，宗巳没回头，只是在带上房门时说：“醒了就快点到客厅来，房间里不安全。”
　　……
　　——不安全？
　　千音整理好床铺，又扯扯校服上被压出的皱褶，开门出了房间。
　　瞬间眼前一片黑暗，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条通道错综复杂仿佛迷宫。千音愣了愣，停住，回头，依然是刚刚那间普通的卧室，她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还是那个黑暗的水泥迷宫。……出去还是回房间？还握在门把上的手终于动了动，退回去，关上门。
　　——怎么回事？刚刚宗巳明明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千音背靠在门上，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撞邪了？背后的门板外传来爪子挠木板的声音，像要把门挖穿闯进来。
　　抬起头看着窗外，丝毫无恙的阳光普照，她立即别好门走过去，向下看看，好，窗户不算高。
　　撩起了校服的裙子就爬上窗台，千音刚要迈脚跳下去，刚才明明已经别住的门却喀嚓一声被打开，传来叶若惊奇的声音：“千音，你想不开要跳楼啊？”
　　定格。
　　冷千音低头，脚下的窗外突然变成了不见底的深渊，飘着冉冉的雾气，森森的像张开的口等着她跳下去—— 千音慢慢，慢慢的从窗户上爬下来，额头上冒着冷汗，脸上却堆出笑容。“……没什么，我看外面、天气、不错……而已。”
　　——天气不错？
　　叶若疑惑的看看外面，窗外的天空像搅过的杂色颜料，脏兮兮一团。
　　“千音……”她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慢慢靠过来，伸手去摸摸千音的额头。千音把她的手拉下来，很认真的问，“叶若，这里是几楼？”
　　“几楼……二楼啊。”
　　巫家是一个三层楼的独栋房子，只有一楼和二楼有卧房。
　　二楼……千音脸上的笑容还挂着不知道怎么收回来，“那这里未免高了…… 一点、吧？”
　　高？叶若眼中的疑惑更重，伸头看看窗外，“还好啊。”
　　“……”千音没话说，只是也跟着探头看看窗外——楼下的地面再正常不过，还能看见那两只兔子在啃地面的草皮。
　　“呵呵，呵呵。”千音干笑几声，一脸苦哈哈的样子。
　　“好啦，我们快下楼啦，这里不安全，巫阿姨他们都在客厅里。”叶若瞅瞅她，怀疑千音该不会被鬼上身连脑袋都坏掉？她拉起她的手，感觉她的手指冰凉，就如同当初的千夕。
　　冷千音跟着叶若走到房门前，停了一停，叶若奇怪的问一句：“怎么了？”便拉开了门。很普通的走廊，光线明亮，通风良好。千音仔细看了又看，才跟着踏出了房间。
　　巫子桐、巫燏、宗巳，除了宗邪以外的人都集中在了客厅，千音欠了欠身跟巫子桐打了招呼，巫子桐点点头，说：“先坐下吧，本来就在想你可能会醒过来，让叶若上去看看。家里有些东西混进来了，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安全，你还是和大家都在一起比较好。”
　　“哎？可是刚刚不是宗巳已经上去看过了……”千音看宗巳一眼，他却一脸莫名其妙的一边跟手里的小貘互殴一边看着千音。
　　“宗巳一直都在客厅里没有上楼啊。”
　　“……”千音的脸再次凝固在一个似笑非笑的难看表情。
　　“千音……你没事吧？”叶若担心的看看她，巫子桐走过来替她仔细看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附身’有很多种，并不都是像‘鬼上身’那么可怕。这个鬼看来没有多大危害，只不过是巫魅子眉妃用来附在你身上好与阴界作为连接用，只要保持好自己的思想和意识，没有什么影响。”
　　千音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可是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摞一层，寒毛一根根直竖，这种感觉真的让她全身冰凉得恶心。
　　“你跟冷千夕是异卵双生……明明看起来很像，可是体质却完全不同呢。”巫子桐笑笑，千音奇怪的嘟囔着，“……像？哪里像啊。那种奇怪的孩子……”
　　“你们就呆在客厅里，我去各个房间查查看。宗巳和巫燏好好守着这两个。”
　　宗巳点点头，巫燏却装作没听见，靠在沙发上听MP3。
　　那个小燏……把要紧的事情解决了再调理她好了。巫子桐眯了眯眼睛，转身出了客厅。
　　时间在无聊中度过，坐在客厅里无事可作，却又不能四处走动。
　　叶若早已经跟宗巳混熟，推了推他，“宗巳小弟，我饿了。”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好了……”宗巳丢下手里的小貘起身，叶若从沙发上蹦起来嚷嚷着“我也去！”便跟了出去。
　　——反正，只要有人保护着就好吧？
　　千音看着两个人离开，转头看一眼一边视若无人的巫燏，也没指望她来保护她，想了一下，记得洗手间就在客厅旁边而已，离开一下下应该没有关系，便起身也走了出去。
　　身后的巫燏抬起了头，看了眼千音的背影，耳朵上仍旧戴着MP3，轻轻拧起了可爱的眉毛。
　　走出客厅的门，穿过一段小走廊。两旁是小储物室的门，尽头就是洗手间和浴室。
　　千音的手握住洗手间的门把手时，一种冷森森的感觉又从手上的把手传来。
　　定格。
　　千音犹豫的盯住门把，停了停，缓缓转动。门喀嚓打开，出现在面前的赫然就是刚刚在楼上所见的迷宫般的脏乱水泥通道……
　　又来？搞什么，很急哎。
　　千音无奈的叹了口气，依然不打算走过去，将门重又关起来，走回客厅去。可是她大意的是，当她走进客厅的门，眼前便完全是那个森冷的迷宫——
　　太不小心了！因为想着客厅里有巫燏在便一时大意没有看清楚就走进来，千音慌忙转头，身后已经不见了客厅的门。空空荡荡的水泥迷宫，像地下的水道，飘着阴冷的腐臭……

　　****
　　雾气在脚下沉淀，看不清地面，鞋底像踩着粘稠的液体，滑腻一片。
　　千音扶着墙壁慢慢走，前方似乎有着微弱的光透过来，却越走离那光源越遥远。她突然停住，看到黑暗中有人静静站在前方，半透明的身子幽幽的散着光晕。
　　『为什么死了还不能一了百了……？』
　　清冷的嗓音直接穿进脑中，千音停在原地，轻声问：“你死了？”声音在空荡悠长的长廊回荡，反反复复。
　　『死了。』
　　“那你想怎样？”
　　『……想看的看不到了。我只想……』她缓缓的转过身，白皙的一张脸，眼睛却只有两个血窟窿，行行流着血泪——千音心里被惊一下，后退一步。
　　那声音在脑中，清幽却无比清晰的吐出四个字，『魂飞魄散。』
　　千音“噫——”一声，夸张的打个哆嗦，摇摇头。
　　这种怨鬼，少管的好。
　　她绕开那女鬼，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下滑腻的液体向前走，那个声音再次进入脑中，『你去哪里？』
　　“跟你有什么关系。”
　　『去哪里都没用……你出不去，也走不开。因为我就和你在一起……』
　　千音差点脚下一滑一头栽下去，扶住了墙壁，她缓缓转头盯住那女鬼……哦，是有点面熟哦……她就是那个附在她身上的女鬼？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女鬼没有回答，只有那两个眼窝里的血窟窿，不停的流着红黑的血水……
　　千音别开脸不想去看，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是不是该学一下叶若的八卦，聊聊例如：你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你的眼怎么瞎的？把我带来这里干嘛？……
　　脑袋里胡思乱想了一堆，却听到一个悉悉簌簌……或者，一片悉悉簌簌的声音——黑暗里看到很多小光点向这里移动过来，千音的视力不是很好，眯了眯眼睛去看，只看到一群黑乎乎的东西正快速的蹿过来，发出一种“吱吱”的响声……
　　千音感到头皮发麻，两条腿条件反射性拿腿就跑。
　　——回头时看到几百只巨大的老鼠正飞快的追赶着她，一只只穿越过那女鬼的身体……脚下的液体溅起，溅脏了校服的群摆，千音想也不想只一路逃跑，身体像是有某种逃避危险的本能，身后的老鼠紧追却不放，长长的长廊迷宫一般转了又转，却跑不到尽头。
　　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混在老鼠的叫声里回荡，千音不时回头，那些老鼠已经越追越近——它们要干嘛？不会饿到要吃了她吧？想到自己要被一群老鼠一口口咬死，千音全身的汗毛“噌”一下立起来，两条腿迈得飞快——心里突然一个激灵，奇怪了，她已经跑了多久？为什么不会累的？
　　千音是连体育课的800米都跑不下来的，她突然停下来，猛的转身——
　　“啊啊——！！”
　　一个人的身影就立在她身后，吓得她险些没有站稳跌了下去。向后跳开一步，那个少年的身影定立在原地，哪里有那群老鼠的影子。
　　“宗巳！？”眼睛看清了黑暗里的那张脸，千音的心却更沉，完全没有一丝要得救的兴奋。
　　“怎么了，不对特地赶来救你的我表示一下感谢吗？”那张笑脸在黑暗里灿烂，一派的悠闲，却说不出的让人感到诡异。
　　千音不着痕迹的又退了一步，想起出现在卧室里的那个在床边一动不动盯着她的“宗巳”，——当她从昏迷中醒来，见到宗巳到房间里来看她的时候，另一个宗巳却一直都在客厅里跟其他人在一起。
　　空气里的腐臭味似乎变得更加浓重，千音苦笑一下，应付着说：“哦，谢了。”
　　“很没有诚意呢，学姐。”宗巳说着突然靠近，拉住千音将她推到墙壁上，诡异的笑脸突然拉进了距离，“学姐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呢……”他的脸渐渐靠近，压向千音，千音的脚突然抬起，向他的小腿狠狠踢过去——
　　“呜——！”宗巳抱着腿退开，千音翻个白眼，小男生一个还敢打学姐主意！
　　宗巳吃痛的抬头，目光中猛然露出杀意—— 千音心里一惊，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扯了扯，拖住她向后跑开。
　　“喂！”千音看到一个奇怪的小女孩，金色的头发，穿得好像爱莉丝童话里的兔子，头上戴着两个长长的兔耳朵，惊惶的拉着她跑。“喂，你是谁？”
　　身后响起了追赶的脚步声，小女孩没有回答她，似乎不会说话，只是慌张的回头张望，领着她逃。
　　她们藏身在角落，用黑暗隐蔽着自己，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追逐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那个身影从她们的不远处走过，庞大而怪异，哪里是宗巳？完全是一个让人想吐的怪物。
　　感觉到身边的小女孩怕得发抖，千音确认那个影子已经走远，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怎么会变成宗巳小弟的样子？”
　　女孩甩动着两个兔耳朵拼命摇头，吱吱呀呀的比划着什么，半天千音也没懂。女孩着急的拉住千音，红色的眼睛盯住她，与那双眼睛对视的瞬间，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幻……幻觉……
　　幻觉？千音突然想到自己向前就觉得奇怪，以她一向的体力，怎么也不可能跑了这么远竟没有觉得累。她猛的站起来，脱口喊：“是她！喂！你出来！”
　　飘忽的雾气显现，渐渐聚拢，形成了女人的形貌，那个女鬼站在面前，依然是低悠的声音，『你发现了……你根本没有离开巫家的屋子，这里的一切都是我造出来的幻觉。』
　　“可是刚刚那个不是你造出来的吧？”
　　『是食鬼。』
　　呕……千音想起刚刚那个怪物碰着她就觉得恶心，“那么我现在根本不是实体？为什么我可以踢到它？”
　　『……我附身在你身上，这个幻觉也是用来关住你的灵魂而构筑在你的意识里，你在踢它的时候想着‘要攻击’，自然就攻击到它。』
　　千音一副沉思的样子，正经八百，又突然抬起头，一阵强烈的气流袭向女鬼，千音专注的脑袋里念叨着：攻击她、攻击她、（（公鸡呀、公鸡呀……||||||
　　女鬼默默的站在那里，一波波强烈的气流鼓乱的她的衣服头发，她没有动，地面却起了变动，突然隆起，那些粘稠的液体突然变得坚硬聚成一根根石柱猛然刺向千音，气流顿时停止，石柱也止住不动，千音犹疑着用意念吹了吹小风，石柱也跟着向她伸了伸。
　　女鬼看来并没有生气，她依然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包围千音周身的石柱却威胁十足，随便她有一点动静这些东西就会把她捅成刺猬。——好吧，在这里的强弱对比很明显，千音是聪明人。
　　这种时候，果然是学一下叶若的八卦比较好吧？
　　“喂，我说，你当鬼已经这么厉害了，干嘛还要魂飞魄散？”
　　『……从我的眼睛瞎了那天开始，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为什么死了，还是当个瞎鬼……』
　　不知从哪里飞来红色的蝴蝶，在这黑暗里美丽得如血般妖艳，掠过女鬼的身边，她突然伸手抓住，狠狠的揉烂在掌心……
　　『为什么……死了还要跟你纠缠……你还在恨我？我又何尝不是恨你……』
　　蝴蝶揉烂的身体从她摊开的掌心落地，跌进粘稠的暗褐色肮脏液体里，看得千音胃里恶心。
　　——其实这些鬼是不是也蛮可怜？并不曾理解为什么千夕会一直留住白鬼，不肯让巫家收了她，可是现在却突然有念头想要去了解。
　　“喂，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默默的立在那里很久，像很久没有记得自己的名字，像那个名字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路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