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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玄机 ...

  •   二人对视的瞬间,卫兰歇感到一阵透心凉,因为他从少女死气沉沉的双眸中看见了怒燃的火焰。

      不等他做出反应,白璇玑已褪下腕上玉镯狠狠掷来,卫兰歇下意识举手挡过,“叮”一声,他手中短箫被击飞,玉镯则碎成数块,砸在墙上。

      少女余怒未消杀意未绝,勒紧手中红绸,可当她的眸光拂过那只于地上滚动的短箫时,她愣了一瞬。

      短箫滚出她脚下的阵眼,涉入水流,眼看着要被冲走,白璇玑倏地扑过去握住它,半个身体都浸没在流水中,亲手绘制的繁复阵法被破,浪涛化作涓涓细流,戛然而止。

      卫兰歇以肘撑地,他看见凶残癫狂的少女现如落汤鸡般狼狈匍匐在地,将那短箫死死抱在怀中。

      卫兰歇犹豫了一阵,跌跌撞撞上前去搀扶白璇玑起来。

      少女回首,仓皇的打了几个手势。

      ——她竟然是个哑巴。

      意外的是,自己竟能看懂这手势。

      白璇玑在问:箫从何来。

      “这箫是我阿爹给我的。”卫兰歇道:“他让我带给你做礼物。”

      白璇玑的眼眶渐红。

      “这是我阿娘的遗物,丢了很久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她比划道。

      “失而复得是好事。”卫兰歇安慰说:“可你为什么——”

      疑惑太多,一时不知从哪儿问起,卫兰歇思忖良久,决定还是不问了,将白璇玑手里那红色的上吊绳夺过扔远。

      白璇玑的表情有些懵。

      “不管你对这婚事有多大意见都不要伤害自己。”卫兰歇说:“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就这么水灵灵的说中了对方的心事,没有经过任何问询与责备,白璇玑颤了颤眼角,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哎,别哭啊你,我我我不会哄女孩子的!”卫兰歇顿时手足无措,他弯腰举袖想要替少女拭泪,白璇玑却突然变脸,大力将他推搡到屏风后方。

      卫兰歇始料不及,正欲探头,却听见有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有人踏进了三彩阁。

      白璇玑此举显而易见有保护的意味,卫兰歇按兵未动,听得屏风外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光。

      屏风震颤,是白璇玑被打的撞了过来,卫兰歇下意识起身,却被十三幺喝止:“别动,是白宿!”

      白宿,瑶执六掌教之一,白鹭峰的主人。

      卫兰歇凝眸,他透过屏风镂空的缝隙窥伺,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蓄短须,两鬓缕白,道服繁复,一丝不苟,五官方正,看着极为不好亲近。

      他倾身冲白璇玑道:“我说西半峰怎的突然淹了,又是你搞的鬼。你穿成这样做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解除你跟赵家的婚约?”他站直了,字里行间皆是傲慢:“我向来守信,必不会让此事发生!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消停些吧!”

      顿了顿,也不知白璇玑比划着说了甚,他骤然音调拔高,厉声道:“一派胡言!我的事你也敢评价,真是逆了人伦孝道不知何为尊老敬上!今天不教训你,去夫家岂非要反了天!”

      “不好。”卫兰歇瞳孔一凝,闪身出屏风,生生插进了白氏父女之间!

      他个头本就比白璇玑高些,展臂刚好能将少女挡住,“啪”一声,鞭笞落下,他重重挨了白宿一击!

      这鞭子抽在他后颈,他若不来挡过,便是抽在白璇玑脸上,兴许是最近受的伤太多他耐受了,倒没觉得有多疼,只觉得有一瞬昏沉,人站不住,晃了晃朝前倒去。

      白璇玑顾不上脸颊红肿,扶住他一并跌坐在地,嗓子里逸出呜咽悲鸣。

      “什么人!”白宿兀自惊怒道,那条名为“川光暮”的符鞭灵蛇般缠绕上他的臂弯,泛光的符文流转不定。

      “阿还?!”他认出了卫兰歇,“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掌教,妙英师姐派我来送东西……你何故打我?”卫兰歇颤巍巍道。

      听到初妙英的名字,白宿稍稍一顿,冷笑道:“你自己撞上来的,与我何干?”

      “璇玑师姐的脸若伤了,出嫁那日叫人看见,岂不揣测你们父女之间多有嫌疑......我是在帮你啊白掌教。”卫兰歇哆嗦道。

      他茶里茶气,惹的白宿怒极反笑,“帮我?你算什么东西?”

      卫兰歇心想我是什么东西我自己心里清楚,退一万步来说你一个当爹的就没错处吗,这么大个台阶你爱下不下,反正我不可能让你家暴亲闺女。

      他眼一闭心一横就豁出去了,打算再挨白宿一鞭,耳畔传来白璇玑短促的尖叫。

      少女单手持住了白宿的鞭子,将他拉开,缓缓打着手势。

      “我不闹了,你莫再动他!”

      白宿眯了眯眼,半灰半白的眉峰玩味上扬。

      没人比他更了解白璇玑了。

      自己的这个女儿看似柔弱,实则脾气刚烈似火,自打知晓婚约便没有一日不在反抗,白宿说不忌惮头痛是假的。

      他极好面子,便尤其担心白璇玑会自裁,到时别说这门亲事沦为泡影,整个白露峰都将被丑闻笼罩。

      可此时,他分明看见了白璇玑的一条软肋。

      “要我不动他很简单,你听话,我便不动他。”白宿冷静了下去,扬声道:“阿还。”

      “啊?”卫兰歇旋颈。

      “你璇玑师姐同你亲厚,帮我好好劝劝她,待她顺利出嫁,今日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再赏你二十块灵石。”白宿说。

      大抵是不觉得卫兰歇会拒绝,白宿扔下话头便拂袖走了,留下卫兰歇与白璇玑二人面面相觑。

      “你爹真是自信的可怕,他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同意他的提议?”卫兰歇不可思议道。

      脖子后面一阵阵钝痛发酸,是说不上来的难受,卫兰歇皱着眉头捂了一下后脖颈,白璇玑关切的比划:“你没事吧?”

      “还好。”卫兰歇摇头:“璇玑师姐我不劝你,灵石什么的我不在乎,他追究与否我更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帮初妙英跑腿?”白璇玑笑了笑,比划。

      “因为......”卫兰歇噎了一下,“好吧,因为有灵石拿。”

      “为修炼?”

      “不,为了我爹。”卫兰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爹他身子不好,我担心他生病,就想给他买些滋补的药啊吃食什么的。”

      白璇玑怔了怔,垂眸。

      她一直紧紧的握着那支短箫,指尖在上面反复摩挲来去。

      忽然间,她起身,繁复的衣裙拖曳在地,她走到一处歪斜的衣柜边,从抽屉里翻找出一张药方。

      “我阿娘留给我的一张补药方子,能蕴养气血精气延年益寿,她人不在了,我时常抄录,给你一份,你自己采摘药物找人炼制能节省不少灵石。”白璇玑比划,眼底有一抹释然之色摇曳,隐有泪光闪烁,“你的到来让我很高兴。我本以为瑶执中都是些贪生怕死的懦弱之徒,他们或是漠不关心或是喜气洋洋操办我的婚礼,看我的笑话。唯有你想我所想,让我知道瑶执还有人与我一同,即使你压根不是白露峰的人。”

      言罢,她推了卫兰歇一把,作为告别。

      -

      从三彩阁离开,去到鹤唳亭早已过了未时三刻。

      亭子里空无一人,显然初妙英也未曾要等他,卫兰歇无计可施,只好改道下山。

      他一边绞着半干不干的衣角,一边听十三幺念经。

      “谢天谢地,白掌教没追究你的过错。”

      “我都说了是妙英师姐叫我来的,师出有名,他凭什么怪我。”卫兰歇说。

      “你说是就是啊?万一白宿不信怎么办?”十三幺心有余悸道:“你看你啊,芥子囊丢了,装在里面的曲谱也冲跑了,小命还差点难保,这都是他闺女闹的,事儿没办成他应该能体谅吧?……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卫兰歇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十三幺不满道。

      “在想璇玑师姐的婚事。”卫兰歇说:“你说这婚事当真好么?”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人家爹给定的婚事,好不好的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十三幺说:“人家白家的家事,你插手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别太没边界感,我要是你,就好好想想这白得的二十块灵石和一张灵药方子,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也是。”卫兰歇说:“哎,帮我看看这方子,药材都要哪里找?”

      “凤尾草,龙涎香,何首乌,黄精......市面上都还算常见,不过这一味血莲精稀罕,生在净天池,要亲自去捞才行。”十三幺说。

      净天池在银潢西谷半山处,因倒映无暇天色而名净天。

      卫兰歇抵达时便见许多赤色的莲花漂浮在明镜般的湖泊之上,色泽鲜艳如血。

      他凫水靠近赤莲花,十三幺已经不想再泡水里了,索性变回石墩子的原型,坐在岸上等他。

      环绕的山藏于低渺云雾之中,只能看见山脚,像一座座静立的巨人,风拂过草野,簌簌如浪。四下无人,偶有几声尖锐鸦啼,离得极远,带着淡淡的回声。

      卫兰歇捞了十余朵上岸,脱下外衫包起,听十三幺道:“不对。”

      “怎么了?”卫兰歇道。

      十三幺以爪刨地,浮草被它扒拉的东倒西歪,半块残破的石碑露出来。

      “乌衣......”十三幺瞅着那肃杀古旧的雕刻笔锋,面色骤变,“这里是乌衣峰?!”

      “有什么不妥吗?”卫兰歇道。

      “乌衣峰是灰境你忘了吗?老天,此地不宜久留!”十三幺昂首四顾,“难怪一路过来都没见什么人。”

      记忆中似乎不止一次出现“灰境”一词,卫兰歇道:“到底什么是灰境?”

      “一些腌臜之处。”十三幺紧绷说。

      “是因为有妖魔出没吗?”

      “若是妖魔倒好了。”十三幺摇头:“灰境在成为灰境之前往往是些光明灵秀之地,因着某些重大变故,正阳倒反堕为阴鸷,涉足之人无论正邪都有去无回难善终,神州大陆有四大灰境,其余三个分别是雁荡山,哭梦城和慈母林。”

      “雁荡山也是灰境?”卫兰歇道:“可咱们不是有进有出的?”

      “那是因为瑶执的掌门府君规划有方,令须翁镇守。”十三幺被他那竹杠成精的模样弄的头大了一圈,“你忘了那黑土尸沼了吗?”

      “那跟乌衣峰有什么关系?”卫兰歇道。

      “乌衣峰本隶属瑶执六雅之一的宣氏管辖,宣氏一脉来自洲外东营,东营人食中无三指并长,短粗,很是特殊。”十三幺说:“在黑土尸沼时我就注意到土里伸出的那些手均有此特点。想来是传言中宣氏一族的埋骨地。当年乌衣峰的尸变惨案骇人听闻,好端端的活人变得六亲不认,屠戮同门自相残杀,又死而不僵,变作尸体继续相残,杀的是漫天血色,残肢遍野,瑶执上下无人能解,就连蓝少离也不成,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挥剑斩断了乌衣峰与其他诸峰的连接,令宣氏门中人自生自灭。”

      “你说无人能解,那最后是谁解了?”卫兰歇道。

      “没有人,祸事无端起又无端平,你说奇怪不奇怪。”十三幺说:“事后掌门府君起卦推演,说这是宣氏一脉姓氏里带来的诅咒,因为东营祖上曾参与前朝禁仙令,推翻仙庙祭台无数,自称不信仙道,命不由天,若一直茹毛饮血做个市井俗人也就罢了,现却出尔反尔,入仙门立庙祠享名利香火,冥冥之中惹怒神明,这才招致灭族天罚。”

      “说的这么玄乎,我倒不太信,兴许就是杀完了呢,一个不留,想杀也没得杀了。”卫兰歇说。

      “可有人活着,这要怎么解释?"十三幺说。

      “谁?”卫兰歇问。

      “宣掌教之次子宣星冶。”十三幺说。

      卫兰歇微微一怔。

      “少离神君的剑光落下后三日,乌衣峰归于沉寂,人人都以为宣氏灭族,宣星冶却在那时出现了,带着两个侍从替宣氏满门收了尸。”十三幺压低了声音道:“有人说他是命好,侥幸逃过一劫,也有人阴谋论,说他对族人见死不救......但这些年乌衣峰与世隔绝,宣星冶也就死生不知了。”

      卫兰歇怔忪许久,道:“乌衣峰为何与世隔绝?”

      “少离神君的剑意经久不散,凌厉外放,听说乌衣峰四面连飞鸟也难以逾越,会被削断头呢!”

      “那我们怎会误入那黑土尸沼。”卫兰歇疑惑道。

      “这就是诡异之处了。”十三幺哆嗦了一下道:“少离神君离世太久,护持的剑意消散了也说不定,外面的人既可以进入,那里面的东西难保不会出来啊。”

      “你别说了。”卫兰歇脊背发麻,翻身抓起包裹,“我们下山吧。”

      “好。”十三幺点头。

      他变回玉牌挂上卫兰歇的腰带,跟着卫兰歇刚迈出没几步,忽的余光扫落,但见下方平坦的草地拱起了一道诡异的弧度!

      “不好!阿还!!”十三幺惊呼出声:“地下有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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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宝们路过给个可爱的夸夸,鹿酱码字会更有动力哦w 敲碗宣传:接档文《把仿生人捏成死对头模样以后》专栏可见,承包这个勤奋的鹿酱吧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