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世界的还债日常》南塘知夏

134、云海玉弓缘

　　一夜过去，施夷玥病了，体会着身体难得的虚弱，感觉很新奇。

　　医者不自医，好在昨日请来为贾蔷看诊的大夫还未回城，诊脉之后说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竹夫人亲自去看侍女熬药，黛玉坐在距离床边不远的位置，关切地问询病患，“你觉得怎么样？”

　　刚刚喝完满满两大杯温水的施夷玥重新窝回被子里，失去灵力的她和普通人并无分别，会病也会冷，身体里冷一阵热一阵，大夫交待要多捂捂，让寒气随着汗液发散出来病就好了。

　　“我觉得自己像一棵失去水分的树，果然，生病多喝热水是对的。”

　　身体是病弱的，精神却是亢奋的，黛玉不解，怎么会有人生病了还这么开心！

　　施夷玥卷紧被子，只把脑袋露在外面，“你不懂，对于一个常年不生病的人来说，体会自己难得的虚弱是一件很新奇有趣的事。我现在，像不像个病西施？”

　　作为一个曾经常年多病的人，黛玉表示她这话听着很欠揍。

　　凤姐掀开帘子进屋，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西施要是能有你这精神头，不用三千越甲，自己个就能灭了吴国！”

　　黛玉能够理解她的烦躁，谁不想当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可你看看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一个贾蔷，差点遇刺归西，一个施夷玥，从不生病的人来了就感染风寒。

　　作为主人的凤姐都快委屈死了，说句不好听的，两个都是不速之客，没谁请他们，他们自己来了，来就来吧，可进了庄子就发生意外。

　　不知道的，还不定以为她怎么苛待客人呢，甚至那些愚昧无知的，还要编排些主人命里带衰，庄子风水不好的胡话，她可冤不冤！

　　才刚处置一个碎嘴老婆子的凤姐心里不痛快极了，隐隐有些犯嘀咕，别是自己真跟这庄子犯冲吧，不然，怎么那孤魂野鬼住这里的时候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施夷玥也知道自己给主人家添了麻烦，讨好地笑笑，“姐姐别恼，等我好了猎头大老虎给你家姑娘做个虎皮裙子穿！”

　　黛玉噗嗤一笑，凤姐一指头戳上施夷玥额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当我们姑娘是孙悟空呢，还虎皮裙子，你怎么不给她一根如意金箍棒！”

　　施夷玥煞有介事地思考一番，“定海神针铁是上古神器我着实寻不来，祖传库房里倒是有根打狗棒，姐姐可看不看得上？”

　　凤姐撑不住笑了，“你可闭嘴吧，生病了都不消停，好好一个千金大小姐，天天都说的什么，一会子大闹天宫一会子打狗棒，难不成你们茜香国女学不教琴棋书画，反教走江湖卖艺杂耍不成？”

　　施夷玥也不生气，笑嘻嘻道，“姐姐真聪明，一猜就中，明儿我好了，立马耍套好的给姐姐看！”

　　凤姐捂胸顿足，“不说话跟个仙女似的，一说话就成了者行孙，你别真是孙猴子变的吧？”

　　施夷玥哈哈大笑，“我要是孙猴子，姐姐就是盘丝洞里盘丝大仙，这庄子就是盘丝洞，管教西天取经人进的来出不去！”

　　凤姐冷笑，“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赶明儿立马给你寻个唐长老，把个紧箍咒念上个千八百遍，管教你服服帖帖再不敢胡说八道！”

　　黛玉见两个人你来我往比说书还热闹，忍不住起身往中间一站，“好了好了，凤姐姐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打擂台的？”转身帮施夷玥擦了擦汗，“玥姐姐，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病人不是？”

　　凤姐转身用手帕捂嘴笑了几声，施夷玥伏在枕上大笑，“好姐姐，亏得你来哄我出了一身热汗，等我好了咱们接着大战三百回合！”

　　一眼瞥见竹夫人同侍女端了药进来，她立马躲回被子里，“我好了，不用吃药，快端出去。”

　　几人看得好笑不已，黛玉叹道，“你这害怕吃药的样子和小南嘉是一模一样的，赶明儿我不叫你姐姐了，叫你玥三岁可好不好？”

　　竹夫人笑吟吟指给众人看药碗旁边的蜜枣，“玥姑娘，这是咱家南嘉特意留给你的，可别辜负她小人家一番心意。”

　　施夷玥不想让人看笑话，只得捏着鼻子将药一口闷了，只是她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耐受力，刚一咽下最后一口，喉咙里一阵翻江倒海，亏得丰儿眼疾手快拿个痰盂接住。

　　喝下去的汤药全部吐出来还不能止歇，接连干呕，恨不得连胃里酸水都吐出来。

　　见她如此，凤姐等人忧心不已，竹夫人亲自倒了温水让施夷玥漱口。

　　原本还很精神的施夷玥经过这一遭神情恹恹，安慰众人，“我底子好，不用吃药也没事，等我发出汗来病就没了。”

　　凤姐哪里信她的话，只说大夫不中用，命人再去请别的。

　　正忙乱时，仆妇前来禀告说元府派人来接，元小爷正在门外等候。

　　凤姐皱眉“病着的人如何经得住路上一番折腾……”，心中虽然不快但到底知道城里请医问药比庄子里方便，何况施夷玥身份特殊，回府请太医看诊更容易。

　　施夷玥也知道自己给主人家添了麻烦，满脸歉意道，“都怪我任性带累姐姐一番辛苦忙乱，等我好了再来拜谢！”

　　元辰姐弟二人走没多久，门房又来报说元府家主亲自来接人，凤姐一听唬了一跳，“先前不是已经来过，怎么又来接人，难道两下里走岔了不成？”

　　她却不知，接走施夷玥和元辰的根本不是元家，而是清虚观。

　　马车里很暖，玉京子的脸色却很冷，元辰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缩在马车一角一声不吭。

　　施夷玥头重脚轻鼻塞喉咙痛，两颊赤红如同上了最艳丽的胭脂，觉得自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张夫人抖开一件紫狐斗篷将她包裹住，知道她身上无力，将她半搂半抱在自己怀里，手指搭上她脉门，察觉到她内息紊乱，丹田内点滴灵力不存且心脉有所损伤，猜到是术法反噬所致。

　　因为元辰在场不好多说，于是不动声色收回手淡淡一笑，“不妨事，想必是贪恋雪景受了寒气，等我开两贴药喝下去将寒气发散出来就好了。”

　　元辰想着凤姐的交待，赶紧告诉说施夷玥喝不得汤药，一喝就吐，问有没有丸药或是其他治疗手段。

　　张夫人看着怀里乖顺得跟小猫儿一般的姑娘，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丸药没有汤药的效果好，若想好得快，得请玄微师弟出手。”

　　施夷玥心虚地看了眼玉京子，看清他眼底淡淡忧色时不觉一怔。

　　两人视线不经意交缠在一处，玉京子垂眸从宽大的衣袖内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取出里面的糖葫芦递给施夷玥。

　　“回了道观便为你施针。”

　　糖葫芦有两串，元辰满心以为自己也有份，谁知玉京子眼风都不扫他一下，将两串都给了便宜姐姐。

　　偏偏施夷玥又是个护食的，自己喜欢的东西从不轻易让人，丝毫没有察觉元辰怪异的眼神，意思意思地让了让张夫人。

　　张夫人看着那两串小师弟不假人手亲自下厨做出来的糖葫芦，眼底笑意深深，“我年纪大了，不爱这样酸酸甜甜的吃食，山楂开胃，你自己吃吧。”

　　施夷玥低头一口咬下，忽听便宜弟弟咳嗽了两声，见他视线盯着自己的糖葫芦，心里顿时不乐意起来，连忙将右手的糖葫芦也咬了一口，两颊鼓鼓一脸无辜地回望元辰。

　　元辰瞪大眼睛嘿了一声，意外之余又觉得十分好笑，便宜姐姐护食的模样和过了年才三岁的外甥女小南嘉毫无分别。

　　孩子气的举动不仅逗笑了元辰，张夫人忍俊不禁，揶揄地望一眼小师弟。

　　玉京子移开视线整理衣袖，微微上扬的唇角展露出几分笑意。

　　张夫人将糕点盘子往元辰那边推过去，“好孩子，将就用些垫垫饥，等回了道观让你张爷爷亲手做吃食款待你。”

　　元辰也是个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自己倒了热茶就点心，嬉皮笑脸提要求，“上回张爷爷做的罗汉上素高汤刀削面好吃极了，外面吃了几家都没那么筋道入味，今儿能再重温一番好滋味么？”

　　张夫人就喜欢他这不见外的小模样，点头应允。

　　施夷玥不爱吃面食，面条倒是偶尔能接受，但是刀削面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张夫人不用想也知道这孩子的吃食自有小师弟张罗，只是年轻人面薄，未必好意思开口问询，于是又问施夷玥想吃什么。

　　施夷玥想了一想后说也吃面条，不过不要刀削面要细面，多放些醋和茱萸。

　　玉京子没有参与三人的谈话，手里拿了青皮桔子剥着。

　　剥去桔皮后又细细去除白色经络，花瓣般整齐散开的桔瓣盛放在白瓷梅花碟内。

　　瓷碟不偏不倚放在桌子正当中，然而张夫人和元辰都很有眼色地谁都没去动里面的桔肉。

　　施夷玥吃完了糖葫芦正有点口渴，从斗篷下面伸出手，拈起一枚桔瓣送入口中，冰凉酸甜的丰沛汁水溢满口腔，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果干里她最爱榴莲干，鲜果里她最爱桔子，不是蜜橘，而是这种酸甜各占一半的青桔，尤其是，冰镇之后口感更佳。

　　她吃得快，吃完一个还不知足，眼神不自觉落在玉京子双手之上。

　　然而那双指节分明白如玉雕的手只是把玩青桔再无其他动作。

　　或许她眼神或许炽热，玉京子轻抬凤眸淡如冰雪地看她一眼，“过犹不及，浅尝辄止最好。”

　　这话恁地耳熟，颇有说教意味，施夷玥扭脸偷偷翻了个小白眼，张夫人斜睨小师弟，轻轻“嘶”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一语双关道，“酸死了，你也不怕倒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