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论》尘夜

2、第一章

　　我在日光灯下看着镜中那张苍白的还挂着水珠的中年男人的脸，眼睑水肿，眼窝发青，昭示岁月痕迹的纹路如此明显……这就是我，李莫延，42岁，美籍华裔，律师，精英，单身……三星期。
　　S城的交通状况向来不好，星期一尤甚，雨天翻倍，RUSH HOUR超越无极限！
　　足足花了两个半小时，我才从车阵人流和喇叭、谩骂声中拔出身来，三星期来头一次上班，简直像翻天覆地。大楼停车位全满，想抄捷径绕到外面去，发现楼下不知何时开始施工，差点把车开坑里，勉强在偏远小巷找到个位置，结果一下车又踩进脏水坑，西裤皮鞋彻底报销……等我狼狈不堪赶到公司，差不多都要到午休时间。
　　一屋子的人本来有说有笑，看到我进去，一瞬间居然鸦雀无声。我对此表示理解。毕竟我现在发型全无，浑身透湿，两眼血红，牙关紧咬，与平时风度翩翩，镇定自若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这种态度也未免太过了点吧，就算看到怪物史瑞克也不该如此失礼！
　　我重重冷哼一声，现场像禁忌打破，人人来不及转回头去做自己的事，低低的嗡嗡声又响起来，可那些不自禁的窥视又是什么？
　　我环视全场一周，喊秘书的名字：“Shirley！”
　　一连喊了三声都无人应答。Admin的Miya小心翼翼走上来：“李助理，Shirley她身体不舒服，今天可能晚些到公司，还有……”
　　我挥手打断她：“知道了。”作上司要懂得给下属留余裕，我向来擅长掌握这些尺度。提着公文包尽可能风度翩翩地往办公室去，刚刷卡进入走廊，一回头发现Miya还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欲语还休。
　　“怎么？”
　　“李助理……”Miya的大眼睛闪闪烁烁，支吾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
　　我等了一刻，她还没有接下去的意思，这样两个人杵在走廊上，实在不是回事。
　　“有什么事到我办公室来谈吧。”我熟练刷卡，手放上门把一推，门没动，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动。
　　Miya在我身后神情复杂地看着，那表情怎么看怎么诡异，想是见着只濒死的小动物，既忍不住怜悯，又想要置身事外。
　　我最后试了一次，风度很好地一摊手：“门禁大概坏了，麻烦你让后勤的同事来修一下。”
　　Miya还愣在那里，有个声音却忽然插进来。
　　“Morning！”声音高亢，充满激情，仿佛从墨西哥晒过来的豪奢阳光。
　　我一回头，看到一张生面孔。
　　大体应该是混了拉丁血统的西方人，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栗色头发，棕色眼睛，轮廓深刻，身材也很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大的荷尔蒙，但是，很不讨人喜欢。
　　我平时虽然个性跳脱，但在工作上对人对己要求都高，连打扮言行都时刻注意，这个人却不。明明在谢氏这样的大公司上班，别人都是西装革履，再不济也是打扮简洁，他却穿件夹克，一条脏兮兮的工装裤，蹬一双WAR GAME迷才会买的冲锋靴，一手拿着杯咖啡，一手滑稽地提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赫然装着四个……包子。
　　我皱起眉头，正琢磨这样的活宝会是哪个部门的，却见他大摇大摆走到我面前，从T恤领子里掏出根链子，链子上挂着他的工牌，他用牌子在一边的门禁上照了一下，只轻轻一推，那扇疑似门禁坏了的房门便打开了。他将身子撑住门后，转头亲切地问我：“您是哪位，找我有事吗？”
　　我目瞪口呆，“啪”地转头问Miya：“他是谁？”
　　Miya来回看看我们两个，终于一低头：“对不起李先生，两周前总裁批令您停职留薪，这位是新上任的法律顾问拉尔夫•费薛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