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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风走了千万里》
白云白果/文
2022.8.13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故事发生在2013年的夏天。
一场大雨突如其来,公交站台下站了几个人躲雨。
雨势很大,站台窄沿只能遮挡很小一部分,角落的女孩举伞挡在身前,身型小巧,宽大的黑伞几乎遮住了她半个身体。
兜里的手机响起滴滴滴的Q.Q消息提醒。
大学室友钟秋发来的。
【余悦你出门了吗?雨下挺大的,今天算了吧,我打电话跟他们说不去了。】
余悦抹掉飘在屏幕的雨滴,打字:【不用了,我已经快到了。】
【已经到了?这么快!】
【我要登机了,男朋友催我了。】
【辛苦辛苦,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么么!】
余悦往上翻聊天记录,翻到地址又看一遍,确定没走错地方。
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这一片是陆州最贵的别墅之一,离学校很远,附近没有公交站台,要再步行走一个路口才到。
钟秋妈妈的朋友住在这边,放暑假想让钟秋帮家里的小孩辅导功课。
这个小孩儿钟秋没见过,她家在南方离得远,两家很少走动,只知道是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高考失利了在准备复读。
给亲朋家的小孩辅导功课,没钱不说,还讲不得骂不得,吃力不讨好。她不想去,就找室友余悦来帮忙。
一个宿舍同住两年,余悦不仅脾气好,而且耳根软好说话,钟秋稍微撒个娇,她就答应了。
门卫管的很严,余悦给对方打了电话才放她进去。
别墅有院子,还有一道院门,按铃之后,开门的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女士,长发挽起,戴金丝框眼镜,黑色长裙盖过一半小腿,即使举伞踩在水里,也丝毫没有影响半分优雅从容。
大概就是那小孩儿的家长了。
余悦并脚站定,礼貌地向对方问好:“阿姨您好,我是钟秋的同学,我叫余悦,是来给徐宜辅导功课的,之前有在电话里说。”
“进来吧,雨下这么大还难为你过来。”女士面带笑容语调轻缓,很亲切的话语却没有让人觉得过分热情,只是让人觉得温柔无比,适度的距离感。
院子不大,到了门庭下,余悦跺跺脚把脚底水甩干净,收伞立在门旁。
女士在屋里递了一双拖鞋过来。
“谢谢。”
余悦说话的声音不大,语调温和,是非常讨长辈喜欢的那类乖小孩。
女士好心询问:“没有淋到吧?”
余悦搓了搓手腕,轻轻呵出半口凉气,才道:“还好。”
即便是七月初,梅雨季这样的大雨浇下来也会让人发凉打颤。
女孩很瘦,单薄的身体裹在略大一号的白色T恤下,肩头被雨打湿,睫毛上沾了水汽,雾蒙蒙,唇色泛着浅淡的白。
女士注意到她的裤腿湿了半截,顿时心生怜爱:“快进来,淋坏了吧。”
客厅内除了这位女士没有其他人。
低头换鞋的功夫女士已经找来一条毛巾:“先擦擦。穿着湿衣服待会要冻感冒了,楼上左手边是客房,你先去把身上衣服脱下来,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余悦一边上楼,一边观察别墅的内里构造。
一共三层,弧形旋转楼梯,开阔的客厅占了一楼三分之二的空间,有一整面墙是落地窗,外面是花园。整体装修极其简约,大量的中式留白,客厅里摆着精心修剪的插花,家具偏中式又不纯是,大多是木质,颜色浅淡。
客厅中央有两张拼到一起的矮几格外引人注意,桌面是蜗牛壳的形状,色彩浓厚,墨绿中融合了少量的淡绿和黑色,像荒野幽深的丛林,低调简单的客厅瞬间犹如原始森林,迸发呼之欲出的生命力。
看上去很随意简单,但其实每一处都经过精巧细致设计。
二楼左边有三间房。
余悦在楼梯最后一阶停住。
这周围除了她没有其他人,找不到人可以问。
女士刚才指的方向是上楼梯后的左手边,那边的第一间房门虚掩,留有一条门缝。
余悦犹豫了一瞬,走过去轻扣两下门板,里面没动静。她又扣了三下,依然没有动静。应该没走错。
推门,一个高挑修长的男人正在脱衣服,上身赤/裸,宽挺的肩背肌理走向鲜明,肌肉轮廓间的凹陷清晰,听见门响,偏头,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男人眼瞳黑而深邃,浓眉锋利,鼻梁高挺深邃将背着的光生生拦住,只能看见半张脸,另一半在黑暗里,极富攻击性。
手捏着刚脱一半的衣摆,有些诧异。
余悦眼睛一下睁大了。
男人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似乎一点也不尴尬,直接就着这个动作朝她转了过来:“还没看够?”
这才露出整张脸,五官英俊凌厉,很不好惹,但偏偏他的眼尾天生上扬,与生俱来一种眼泛桃花,一对上就会有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眉故意地往上挑,偏了偏下巴:“离近点儿看看?”
余悦被吓懵了,像个木偶,盯着他一动不动。
男人噗地笑了声:“你还真看啊。”
抓着衣角把褪一半的衣服重新套了回去,连同裤腰,遮个干净。
余悦脸唰地一下红了。
“对对对、对不起!”
嘭地一声关上门,落荒而逃。
—
真正的徐宜人还没起,余悦吹干衣服和头发敲响门时,她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还有严重起床气:“烦死,这么早就来了。”
徐宜一脸不耐烦,随便指了个角落,之后就不管她,去洗漱。
徐宜的卧室像小户型的两居室,入门是一条过道,之后是卫生间,宽敞的衣帽间连接里面的卧室。
想不到一间卧室居然这么大,大概六七十平。
余悦寻着指引在书桌前坐下,身后徐宜噼里啪啦的暴躁洗漱动静。
余悦眼神短暂地失去聚焦。
她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一幕,开门那一刹那,余悦是懵的,他回头的时候,大脑像被按了关机键,瞬间失去一切想法和感知。
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那张脸在她瞳孔里聚焦,逐渐清晰,周围一切声音关停,仅剩一片空白的嗡鸣。
本以为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
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李慕临。
一想起这个名字,胸腔里就开始无法控制地乱跳,像被一头猛兽追着撕扯,她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逃。
快逃。
就在这时,徐宜洗漱好了,清醒之后她似乎没那么大火气。
这是一个五官精致的漂亮女孩,皮肤白,高挑靓丽,有那么一点娇纵,她没有为刚刚的无礼道歉,但给余悦端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清了清嗓子:“热的哦。”
余悦向她道谢,压下心里的狼狈念头,很快进入状态。
事先有做功课,但还是询问清楚徐宜的知识薄弱点、优势长处和复习进度,方便直入主题,避免浪费时间。
后面的过程也是,余悦讲,她听着,之后就是她做题,余悦批改。
余悦话很少,除了题目,几乎不会多说一句话。
批改的时候,徐宜翘着脚拿手机来玩,只玩了两分钟,就停了。
余悦批改的速度飞快,一些徐宜需要想很久解题思路的题目,她看两眼就开始往下批了。
徐宜震惊地看她:“你都不算的吗?”
余悦早已习惯如此,用红笔圈了几个点:“做多了就快了。这里的思路,虽然得到的结果正确,但你这样算把问题复杂化了,从这里,你试试再做一遍。”
徐宜一边接试卷,一边忍不住又多看了眼,余悦长得特别老实,老实得过头。
之后再跟她说话的时候,徐宜就把吊儿郎当盘在椅子上的腿放下来了。
余悦被邀请留下来吃午饭。
下楼的时候,李慕临窝椅子里玩手机。
眉毛浓而锋利,鼻梁高挺,睫毛极长,听见动静,掀起来,往她们看一眼,手机往桌上丢:“下个楼比西天取经还慢。”
声音懒洋洋拖着尾调。
徐宜停台阶上不走:“我就不下去,气死你!”
李慕临听完直接就拿筷子准备开吃:“看见了吗,我可没不等她,是她自己不吃。”
“你少说两句,有客人在呢。”
李慕临轻哼了声,懒散弓着背,露出的肩薄而宽阔,坐姿随意,胳膊抵桌边,有几分玩世不恭。
他还是那样,没变。
本想赶紧走的,一看见他,又鬼使神差没拒绝掉。
与以前相比,李慕临没太多变化,五官线条更硬朗了,更加优越深邃,身材高大,哪怕坐着,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眼睛半垂,有一股拽劲儿。
餐桌上只有李慕临徐宜,和那位美丽的女士,加上余悦,一共也就四个人。徐宜不愿意跟李慕临坐一起,把余悦安排过去他坐对面。
宽大的餐桌,余悦却更加拘谨。
听到对面把椅子拉开,李慕临半睁不睁的眼抬起了点,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看清长相后,向上抬了抬,颇有深意。
余悦瞬间想到开错门那一幕,偏头避开他的目光。
早上给余悦开门的女士是徐宜的姑姑,徐宜和李慕临是表兄妹,她的姑姑徐玫是李慕临的妈妈,正在跟李慕临交待事:“明天我要跟你爸去出差,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你在家照顾妹妹,少出去浪,听见没?”
李慕临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话:“她这么大人有手有脚要我照顾?”
他捏着根筷子在指尖转着玩:“还有,我怎么浪了?”
有客人在他说话还不知收敛,徐玫隔着桌子瞪了李慕临一眼,但也不愿意让步,压下声音:“怎么浪?我看你巴不得我们走,你好跟着一群狐朋狗友想干嘛干嘛吧。”
李慕临也不反驳,好整以暇:“我看您亲侄女才应该反思一下……”
他话刚说一半,徐宜好像生怕他说出什么,急得放下筷子:“那也比你出去跟人飚摩托好,姑父不让,你还半夜翻墙跑!”
“哦?”李慕临笑了声,有点意外收获地抬眼,深邃的眼睛眯起来,笑得瘆人:“原来是你通风报信。”
徐玫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你还好意思怪你妹?多大人了还翻墙?保安看监控还以为我们家进小偷了,半夜打电话问家里有没有丢东西,东西是没丢,人丢大了。”
徐玫:“李慕临,从今天开始你的生活费我一分都不给你,少给我出去浪丢人!”
李慕临:“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没钱我看你能怎么折腾。”
少爷不说话了。
沉默片刻,抬眸扫了半眼徐宜,随后放下筷子,一点头:“行。”
他夹了个螃蟹,剥了腹壳往盘子里丢,故意阴阳怪气:“我是捡来的,不配。”
徐宜:“你知道就好。”
徐玫觉得再让他们俩闹下去实在太丢人了,赶紧转向角落的余悦转移话题。
“不好意思啊,他们兄妹俩就这样,喜欢打闹。”
余悦轻轻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就连性格,他也没什么变化。
徐玫看向李慕临:“对了,忘了跟你说,这位是余悦,是你刘阿姨女儿的……”
李慕临那边还没跟徐宜闹完,没等他妈说完,头也不抬地哦了声,慢条斯理收拾手里的壳:“那您应该跟徐宜说,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哥哥祝她早日考上清华,光宗耀祖。”
徐玫咬牙:“你还没完了是吧!”
李慕临丢下手里的壳,岔开长腿,胳膊大喇喇地垂椅背上,整个人都往后撤:“我好心好意祝她考清华,这也不行?”
姿态嚣张又松弛。
有客人在,徐玫不想太失态:“对了,这段时间余悦会每天过来帮小宜辅导功课——我不在家,让小宜或者李慕临帮你开门。”
余悦应和微微点头。
徐玫又叫李慕临:“你听见了吗?”
李慕临也没抬头,敷衍地“啊”了声。
“人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好好招待,听见没?”
李慕临不知有没有真的听见,敷衍地回:“知道了。”
徐玫继续问余悦:“你一会儿怎么回去?要不要送你?”
余悦谢绝她的好意:“不用了,我坐地铁回去。”
“回学校吗?”
余悦:“回家,我住在长阳。”
徐宜今天得了便宜又目睹了李慕临被骂,美滋滋:“长阳?”
她有意恶心李慕临,明知道李慕临现在不想理她,她越挑衅,故意提他名字:“真巧啊,李慕临在长阳区上的高中,你高中在哪个学校啊?”
余悦:“一中。”
角落里大爷做派的人忽然抬头,哟了声。
讶异稀奇。
余悦自然注意到。
李慕临稍稍扬起下巴,目光落在她身上,眉抬了抬,似乎是真觉得有点巧。
笑:“校友啊。”
徐宜:“这么巧,一个高中的?”
她看看余悦,又看看李慕临:“你俩认识吗?”
听完,李慕临认真打量起来。
李慕临瞳色漆黑深邃,很亮,眼尾天生带着一点上翘,就算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像在笑,勾人似的。
余悦则完全相反,她是圆眼睛,目光平静,给人一种这个人的情绪很难被波动的感觉,非要用什么词形容,那就是:安静。
被他盯着,余悦手指捏紧筷子。
须臾,李慕临肯定地下了定论:“没见过。”
三个字,简单干脆。
心脏猛然缩了一下。
他从来不会注意到她。
沉默片刻。
余悦的面色淡然,平静得如同一碗静置的水,无波无澜。
轻声说:“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