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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月十九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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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九日雪
我被人给摇醒了
。
把枕头垫到身后,直起身来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表,五点半,还很早。
“少爷,”莱亚额头上绑着一圈绷带,还在缓慢地渗血,“拍卖会场被幻影旅团袭击,老爷被杀了。”
我的头脑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亚辛少爷在门外等候,想要与您共商复仇大策,要拒绝么?”
知道我生性冷淡的莱亚理所当然地问“要拒绝么”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有点气闷:我又不是绝对冷血的人,养了我十四年的人死了,我也理应有所反应才对。
“把他叫进来。”
门开了,亚辛扑了进来,神情很激动,火红的发衬着通红的脸,微妙的反差,声泪俱下:“费佳!”
我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柔软的发从指尖溜过的感觉像一捧水或是一匹丝绸,“爸爸是被幻影旅团袭杀的?”
“他们雇了揍敌客家族的杀手。”
我思考了一下,把手从亚辛柔软的红发上拿下来,看着他精致得像艺术品的脸叹息着抚了抚右手上爸爸给的祖母绿戒指,大得像豌豆,敲击指节的时候会“咯咯”地响,“杀人工具的话,是没有复仇价值的,”我看着他缓缓放大的瞳孔,“既然如此,把矛头对准幻影旅团吧。”
亚辛的齿根咯咯作响:“他们有十三人!”
“我没说要全杀,”我微笑着,“你,我,莱亚,我们三人的话,对付幻影旅团团长,获胜的几率有多大?”
他的表情舒缓了一点,“百分之五十五以上。”
亚辛和我是十老头中最有势力的两人手下的“秘密武器”,名义上是义子,实际上是特殊的玩具。
我把光裸的脚放在土色的地毯上,灯光下白得有些透明的脚也慢慢地染上了泥土的颜色,“吃了早饭没?”
亚辛很老实地摇头。
“复仇的话,身体还是要保重的。”
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一手拿起电话呼了客房服务,“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吃番茄炒蛋?”
我和他呆在房里等待餐车小姐过来,“你知道,只要成功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我就会赌。”
亚辛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澈澄明,清亮地映出一张如同人偶一般毫无生气的脸,“这次,赌的是我们的命,你敢不敢?”
“我敢,反正我一旦脱离了爸爸就已经是弃子了。”亚辛咬碎一口银牙,同样是根据“最佳”蓝本塑造的脸上出现的坚定的表情使他像是一个人。
一个真正的人。
我有点羡慕他了。
房门被敲响,亚辛一个箭步扑过去,乳燕投林的姿势充分体现了本人的孩子气,“费佳费佳,你要吃什么?”
“我无所谓,”反正我没有味觉和嗅觉,吃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给我颜色鲜艳一点的。”
他递给我一盘红红白白的东西,“要不要。”
我接过来,嘴里评论道:“好像脑浆和血混合在一起的样子,应该会很好吃才对。”
餐车小姐一脸苍白面无血色地看着我们挑选着适宜的菜色,“蜈蚣炒饭和毛毛虫面包,”我想了想,“再加上这盘像脑浆的菜,还有一碟西红柿炒蛋,就这样。”
“谢谢惠顾,一千三百二十六戒尼。”餐车小姐已经快吐了。
把门用力关上,亚辛蹦蹦跳跳的样子好像小兔子:“费佳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恶趣味,喜欢颜色诡异的东西。”
我爱怜地摸了摸从手腕里钻出来的变种蜘蛛,喂给它毛毛虫面包:“没办法,爸爸给我的设定就是没有味觉、嗅觉和痛觉的。还是洛基先生(亚辛的父亲)有人道主义。”
听到这种赞美,亚辛的眼睛都笑成了一轮弯月,一脸很受用的样子:“那是。”
“……你还真不客气。”
我大吞大嚼蜈蚣炒饭,汁液喷溅在嘴里的感觉好像在喝饮料,“有多少幻影旅团的资料?”
亚辛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他们的名字我都标在照片下面了。幻影旅团出自流星街,共有十三个人,团长是库洛洛•鲁西鲁,样貌不清楚,但是据情报员说额头上有一枚逆十字标记。智囊名为侠客,操作系,能够通过天线利用手机来操纵人,这种能力虽说很平凡但缺陷不甚多,只要你体术过硬的话就基本没有问题……”亚辛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很抱歉,侠客的体术相当好。”
我把蜈蚣一口吞掉:“继续。”
亚辛纤长的手指点了点照片,“这个美女叫玛奇,能力是操纵念线,应该也是操作系才对,腕力、敏捷度都很不错。
“这边这个看起来像只大野熊的是窝金,如外表一样是强化系,绝招是超破坏拳,目前已被缉拿,短时间内没有威胁。
“拿□□女人是派克诺坦,系别不明,能力是通过触摸而了解他人记忆,还可以将记忆融入子弹通过射击传到给他人。拿着吸尘器的女孩叫小滴,她手里的吸尘器是突眼鱼,可以将一切非活物吞吸,很棒的清场能力。
“蓝头发的是库哔,能力是复制。复制品可维持二十四小时。拿着伞的穿着高领衣的是飞坦,武器是一把伞,绝招是rising sun,火系,擅长刑讯。”
“就这些?”
“……就这些。”
“你还知道其他人的名字吗?”
“哦,还有:西索和富兰克林。但没有关于他们的资料。”
“足够了。”
我拿出笔记本,在上面用铅笔写下“库洛洛•鲁西鲁”这个名字,并在旁边标注“幻影旅团团长”的搜索信条,很快上面便出现了一个彩色的小窗口,我把左眼贴近纸面。
这种好像是上帝视野的东西给人以莫名的自大感。
现场闹哄哄的,我分不大清谁是库洛洛•鲁西鲁,但好在这笔记本很厚道,在那个人的头顶上浅浅地标注着火红色的名字。
黑色镶毛边的大氅看起来很暖和,额头上是沉黑色的逆十字,微深的眼袋,手里攥着一本书,闲适自然地微微弓着身体听团员七嘴八舌的建议,这样摸不清看不透的人最好不要作为任务目标,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他目前的行为是否就是他真的要做的。
“团长,窝金中了水蛭,要早点救他,如果错过时段,排不出水蛭的话会很麻烦!”身着和服身系长刀的男子大嘲大嚷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缺乏头脑的强化系。
“信长,你说的我们都知道!”飞坦坐在一旁玩着伞,悠闲地说道。
哦,原来那个强化系叫信长。得赶紧记下来。
“玛奇,你认为呢?”库洛洛一脸微笑的样子真禽兽,好想揍他。
紫发美女面无表情地逗弄着念线,头也没抬,“我赞成信长的意见。但是,”她买了个关子后继续说道,“我有种直觉。”
一语惊四座,全部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的身上。
库洛洛仍然很禽兽地笑着,“说说。”
“我认为,现在有人在监视着我们。”
我的背脊上出了一身汗。
美女面色依旧,“不是在附近,而是在远处利用念力监视着我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
“几分钟前。他的目光实在是太热切了,让我不得不注意到并提醒你。”
“天生的情报员的能力,”黑眸里闪着热切,“如果能得到的话会大有裨益。”
“……”
在上方窥视着他们的我觉得好无力。不过玛奇美女的直觉真的是很准,与野兽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三分钟到了,我把眼睛从窗口处拔出来,亚辛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你在干什么?”
“收集情报。”我干巴巴地说道。
这个笔记本好虽好,但是也有缺陷,那就是发动后会短暂地感到无力。
我眯着眼睛把东西全部扫荡光,“你把感兴趣的人的名字输进去,之后把眼睛贴在窗口处,你就能看到他在做什么。如果你想看到更多,就把能量输进去。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因为输进去的话副作用会更大:感到疲惫的时间是使用三分钟的两倍。”
亚辛整个人都跳起来了:“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我怕你会兴奋到把它给撕掉。”
头昏脑胀的感觉渐渐褪去了,我撕下一张纸来把刚刚获得的情报一一写下来。
瞄了瞄亚辛,这家伙正兴奋得整张脸都陷入了纸张里,嘴里絮絮叨叨,“天啊费佳,那个女的直觉真厉害,她说现在监视着他们的人又换了一个!”
背脊上宛若针刺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这个女人的直觉,真难摆平。
我站在窗口处看向远处,天还没有全亮,隐隐的星光像蛋糕一样柔软,太阳光暖而无力地从乌云下照耀着整个世界,像老旧的青瓷上纵横的纹路,陈旧又给人以新生的恍惚感。
下雪了,雪片像珍贵的毛皮大氅上掉落的毛片,一块块从天空上飘落下来装点这个腐旧的世界。一切都像老棉鞋织锦的花纹上晒着的太阳光,暖,但又让人觉得疲倦乏味。
失去了父亲,我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武器。但这个秘密武器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心脏里饱胀的感觉好像吃多了一样。让人厌烦。
我不知道我生存的意义是什么,但我知道,在杀掉库洛洛•鲁西鲁后,我很可能会选择自杀。
……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从十几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风像刀子一样挂着脸庞和一切裸露的肌肤,让触手像网一样笼罩身下所有像蝼蚁一般忙忙碌碌向着未知的命运前进的【人类】,所有的变异后的毒虫从身体里抽出来后,身躯会变得干瘪吗?
我不知道。
在以前,我的全部是围绕【父亲】而存在的,而现在,我的命,是为了【库洛洛•鲁西鲁】而踌躇着停留在人世的。
如果实在不行,就和他同归于尽吧。
只是……有点可惜呢,放在家里的那些书,我还没看完。
改造身体的新计划,才实施到一半。
在杀掉库洛洛•鲁西鲁后亲手捏碎这个世界,看碎片像星辰一样爆破,星尘在没有星星的夜晚落在地上,应该很像糖霜。
十老头,除了父亲和洛基先生外,还有一个人,也养了专属与自己的秘密武器。我们三个在一起训练,他的名字是亨舍尔。
他特有的能力是灵体升华,将对方的灵魂抽出来然后毁灭。很实用的能力。
但最后,他为自己的父亲而死,他的灵体凝聚成保护性质的障壁罩在他的父亲身上,当大障壁爆破的时候,就像是漫天飞舞的糖霜。
他的父亲很满意,因为那一瞬间的爆破,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还让那个杀手的眼睛瞎了,为他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从而成功狙击了那个杀手。
当时我在场。
“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亨舍尔的父亲笑着,说。
毁灭世界的话,我也想和父亲在一起。
和他相对站立着看着这个世界是如何终结的。而后我们也一起死掉。我,和创造我的人一起死掉。
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愿望:能够感觉到糖霜的味道。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