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殇》泷某

29、25 心无绪

　　次日晌午，琼英从梦中醒来，发觉枕边湿湿地还留有泪痕。环顾，天陨还没醒，轻缓的鼻息撩着她的芳心。暗中思忖，真从未见过如是俊美的少年——如此令人心醉、割舍不下——甚至，尽管不似他的性情，那形容真的兼有几分妖娆。
　　温软的红唇迫不及待地又要吻上他的脸，但她迟疑了一下，“昨夜这么累，还是让他多睡会儿吧。”想着，欲起身，忽觉腰间一紧一热；
　　扭头看去，天陨正以双臂环住她的腰，半倚枕上冲她笑——不再是羞赧的犹豫，而多了三分依恋。
　　“檀郎又有何求？”娇媚地一瞥他裸露的身躯，“莫非，是昨夜梦中觉着亏欠了我——”拖长的语调仍旧是调侃。
　　轻启朱唇，戏言：“奉上一世来补偿，还不够？”眉心一展，放过楚楚的眼波，“若不然，再奉上来世好了……”
　　她却当真：“这可是檀郎自己说的，来生还归我，不许交给别人！”见她认真，他也认真起来，思忖片刻，收敛了嬉闹的笑容、郑重地点点头。
　　她噗嗤一声笑了：“檀郎还如昨夜一般迷人。”伏下身，揽住他的脖颈，鼻尖几乎触到他的。
　　他一惊，本能地低下头，脸一热避开她的目光、不语。
　　见他颊旁又泛起淡淡的绯红，她得意地抿唇浅笑。

　　今朝无事，漫步园中，天陨悄声告诉琼英：“其实，是叶总管将我带来的，那日教场上的比武，只是要引娘子注意……”
　　琼英闻言，忽然转过脸瞪着他，故作娇嗔：“好啊，你两个就这样蒙我在鼓里，还拿不拿我当郡主？”
　　“娘子息怒，天陨岂敢对娘子不敬！”慌忙争辩，“我与叶总管也是见为了帮娘子娘子复仇、才出此策的，叶总管那夜出城，是冒死来我宋军营中——”
　　“好了！休要声张。”示意他住口，四顾无人，又压低声音：“真是，玩笑两句你就当真！往后要如何，我都帮你，只是千万少提你卧底于此的事，否则……”严肃地望他一眼，直到看他点点头。
　　眼下邬梨日趋好转，全灵留下几个方子便告辞归去，顺带捎给吴军师近日襄垣的情况——这全灵不是别人、正是南军随军的神医安道全，叶清那夜借寻医之名出城打探逃离之法，却不料北军为防奸细、看守严密，想到襄垣城也难久保、城破之日琼英恐遭牵连，索性堵上一把投奔南军求援；
　　为助天陨获得信任，吴用特意派神医同去，一切密计皆由他而出。
　　事态发展如同军师所料——安道全离开后，天陨被封先锋郡马，几乎成了镇守襄垣的主将，邬梨病体初愈不能上阵，守城之事便全权托给他和琼英。可虽如此，邬梨手下诸多偏将仍是天陨同军师互传讯息的障碍；虽说吴军师亦已料到、早在天陨来之前就吩咐他找准时机将其一一清除，但天陨小小年纪哪有对策办成此事？
　　独处时，天陨将心事对琼英提起，忧心自己智谋不足难于下手。
　　“在国舅眼皮底下除掉诸偏将，谁敢下这手？”琼英提醒道。
　　“那该如何？”听出她全盘否决了自己的意思，天陨顿时无措起来。
　　琼英望他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出了屋外。
　　月光并不十分明亮，檐上琉璃的鸱尾泛着清冷的光。夜风挟着初春的花香拂面而来，芬芳带有几分幽雅，不醉人，反使人从夜的困倦中稍稍清醒。琼英穿过沿径的幽竹，在与天陨相会的亭中驻足。
　　自从下了复仇的决心，她是第一次感到犹豫。
　　天陨方才是不是明知故问，她也说不清——不能在邬梨眼皮底下除掉障碍，自然只能先从邬梨下手，这道理，至少琼英自己清楚得很——想来天陨心思细腻，或多或少该能觉察到国舅夫妇于琼英的意义，毕竟是义父义母，于他天陨是岳丈，真到下手这步，最后的决断只恐也得交给她。他的处境，她明白，他为她、为自己迫切的心，她也懂，可如此一来所有的压力都担在了她的心头。
　　其实从一开始，琼英就隐隐感到，自己的复仇也许会牵连义父，只是那时的她被仇恨束缚太紧、根本顾及不到身边的人——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同仇家一伙的义父根本占不了心中多大的位置、以为他的存亡对自己无关紧要，可真到要她作出决断甚至亲自下手，她又手足无措、犹豫不决……
　　于南军，邬梨固然是叛贼田虎的羽翼，可与琼英的灭门之仇，他却并无多大关系、甚至可谓无辜；
　　为逝者，牺牲生者中的无辜之人，当真值得？
　　“娘子——”心烦意乱间，忽闻天陨清润如水的声音。
　　一扭头，见他立在不远处，那是二人私会过的亭中。月光朦胧、只映出他清秀的脸廓，衣带飘舞风中，撩动了花香里静谧的氛围。她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知他的目光，循着感觉望去，黑暗中对视。
　　收起思绪，走下小亭来到他身边，默默携起他的手，示意他一同回去。
　　他见她不愿多提方才的事，也不开口，春夜漫步花苑，眼下是难得的独处时光，还是不要让心事搅扰了这份温情罢——身边浪漫的氛围如此真实，真实到他的一呼一息间，都带着她的袖间弥散的芳香——比四下的花香多一分幽隐，比案旁的檀香多一分馥郁，比炉中的椒兰多一分馨醇——愈渐地，她的气息笼罩了他、使他愈发感知不到别的一切，醉了一般，任由她牵着缓缓穿过幽径回廊。
　　“檀郎，”她的声音萦绕耳畔，“当初分别的数月里，你可想起过我？”
　　“怎会不想？”他道，“日日夜夜，一刻不忘……”
　　“檀郎又在哄骗我。”故意推开他紧攥的手。
　　他腼腆地一笑，没有争辩但并非默认。想来，心头只恐再难抹去那些日子的相思之苦——自打梦中将三成的内力传给了她，自己的魂魄也似乎托给她大半，那日梦醒，他开始痴痴地想、想到茶饭不思，只因初涉情爱的幻土，他渴望这份缘、企盼这份缘、更怕错失这份缘；结果为此休养不足，失了三分内力的身子没能抵御春寒、竟大病一场，而心性的内敛又使他怯于启齿，在神医的百般询问之下才开口说出自己患病的根源。
　　想来的确可笑，对梦结的姻缘那般诚惶诚恐更显多余——缘本天赐，岂有错失之理？可自己毕竟终日出没于烽烟之中，沙场无情，随时可能夺去生命、给有缘之人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生离死别，他已受够，如今，即便没有安定的生活，二人的相守也能使他知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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