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殇》泷某

38、33 神镖门

　　他走了，新宅忽然冷清了许多。残烛余光，映着毫无生气的桃花暖帐，青觞冰酒，一度哽在干涩的喉中。
　　身怀六甲，不便出行，曾经最善驰骋沙场的她，如今却只能蜗居家中——这于她，与其说是束缚，更像是一种沦落。心头烦闷，借酒浇愁却不敢酩酊大醉——也是因为腹中的孩子。
　　日日夜夜，深居简出，只愣愣独坐窗前，秋雨潇潇，凋零了梨树枝头最后的青翠，雨打芭蕉，声声响动都震颤着她的心扉……
　　忽有一日，他托人捎来字句。
　　大概是行军紧迫，仅有短短几句——“几夜来挂念家中，想到娘子问及吾儿命名之事，思前想后，不如依了娘子、就唤他做‘张节’好了。前日行军过淮水，偶闻故曲、竟恰娘子所弹，思情难罢；心念归期，只望来年梨花开时重逢故园。”
　　读在眼里，心头隐隐地痛，脑海中又现出他写满眷恋的清澈双眸，于是心也穿过字句间的墨迹飞向遥遥的淮水——想着自己从未涉足的那片浅滩上兴许还留有他深深浅浅的足迹，只觉得心被揪得难以忍受——漂泊多时，此刻总算是安定下来，可她，却又渴望起墙垣外的世界。
　　“小姐，董夫人来了——”那日，安氏如往常一样来到房中，却不同往日地带来了有人造访的消息。
　　与玉歆并不很熟，仅仅有过照面、相识而已，以是她的造访令琼英颇有些诧异。略整衣装，小理云鬓，被安氏搀扶着迈上厅堂、小心翼翼坐在里侧的朱漆椅上，“难得姐姐莅临寒舍，小妹不曾远迎，失礼了！”
　　“哪里的话，没有搅扰贤妹休息便好。”玉歆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件东西，“平日相公与张将军情投意合，咱姐妹也就不必见外了——听闻贤妹三月后临盆，我去庙里求了个符、贤妹拿去带着，能保母子平安的。”话说着，已将红绢包裹的木符递来。
　　琼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接下木符，一股暖流忽然涌动心间；不及作答，又听玉歆叮嘱道：“我也是听人所说，有孕在身别进补得厉害，像我当初，反而伤了身子”。
　　手里捧着木符，听着这些话，咬着唇定定地半晌，“姐姐如此关照，小妹……真不知该说什么……”
　　“还用说什么！张将军征战在外，你又年少，我这做姐姐的早该来看看你了——这些日子，贤妹可要好好儿照顾自己，别教你相公担心了。”
　　对视着，琼英抿嘴笑笑，点了点头。

　　南疆一代，丘陵层出，密林遍野。
　　参天古杉层层遮掩之下，露出荒草半掩的青石小径。曲径通幽，深青的庇荫间斑驳透出红灰的墙垣。墙高数丈，墙内屋舍低矮，门窗紧闭，似无人烟。
　　青灯昏黄，映出暗室灰白的墙砖。
　　漆黑的过道，幽幽传出冷硬的男声：“我堂堂神镖门，为何深藏如此见不得人之处？！”
　　“天闰，你静静，”回话之人正是有“银蛇”之称的门主南宫湘，“你离开师门十年，很多事并不明白。”
　　“徒儿何尝不明白——”厉天闰眼中充斥着仇怨，“徒儿此次回来，正是为着师门前辈的死！”
　　南宫湘冷冷一笑，“我反复叮嘱，不想他们还是告诉了你……”
　　“师父不必怪罪他们！若非师门变故，我厉天闰至死也不会再踏进神镖门半步！”
　　“何必呢？”南宫湘摆布着手中的雕蟒银链，很不屑于他的话，“你当初就是少听了为师一句话——为师早说过，神镖门，迟早有一天要落入我‘慕毒’一派手中，若不是你沉不住气、惊动了武宗老头，谁有能耐把我南宫湘的大弟子逐出师门？你师姑又何至于离开师门……”
　　“以前的事不必再提！”厉天闰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人已不在，有甚好说……”
　　“你不必装，为师知道你放不下魅姝——”
　　“师父！”双手紧攥成颤抖的拳，呼息一声沉过一声，“——天闰不想……再听那事……”
　　“可惜呵，”南宫湘丝毫不顾他的反应，顾自惋叹一声，道：“单单放不下又能如何？你师姑为你离了神镖门、另创门派空等你三年，那时候你在哪儿？是呵，都是已死的人了——现在想起来，还来得及么？”
　　“师父……我……”
　　“只可怜我那师妹，自此之后性情大变、判若两人；夺得门主之位，我以为自己是天下至狠至毒之人，哪想她竟变得胜于我数倍——那以后，连我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南宫湘的话音渐渐弱去，一旁七尺的厉天闰早已泣不成声。
　　幽长的过道中，隐隐回荡着抽噎……
　　青黄的灯火，在灰白的墙砖上投下沉重的阴影，泪水纵横的脸深埋在双手的遮捂下，“……徒儿欠下师姑的……此生……要如何弥补……”
　　“她人已死，仇还未报。”南宫湘冷冷道。
　　“要徒儿如何复仇？”厉天闰闻言，黯淡的目光骤然亮起。
　　“天闰，记着——”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叮嘱道，“你此番去，定要准备周详，没有机会给你失手——如今徽宗遣兵南下，他在北军阵中、你随兄长在方腊手下，如此机遇必须把握——我请异人算过，你，将与他在独松关恶战一场。”
　　“独……松……关……”咀嚼这三个字眼，“他们……能一直打到独松关……”
　　“休要管别的！你只要提防着他的柳叶镖、逼他使出慕武宗师的八十一路剑法，再以我嫡传的银练枪招招相克，然后带着他的清峰剑回来见我！”
　　厉天闰沉吟许久，缓缓应到：“徒儿遵命。”言罢，退向门外，转身离去。南宫湘目送他的身影融入过道里深不可测的黑暗，目光中藏不住地写着几分怜惜和痛楚，背过身，暗自一声低沉的惋叹。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出奇短啊~~看了一下，字数在下一张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