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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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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觞,一饮而尽,浅青的酒水伴着绯红的血丝从他的嘴角溢出,双唇蠕动着,喃喃呵出的话音,有若游丝——“为什么……”今夜寒食,来日清明,可别离甚久的亲人们……更为久远回忆,丝丝缕缕渗进他的思绪,蹙紧了他的双眉、游离了他的目光、使他微颤的指尖不能自持、猛然将手里紧握的的酒觞“咣”地顿在桌上。
幼时曾听说,爹之所以身怀武艺却不愿效忠朝廷,只因那官场的险恶……
其实……江湖……岂不是更为险恶的境地……
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双臂无力、爬不起身,再想要运功,只觉周身瘫软、经脉阻绝——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无助、这样的惶恐、这样的羞恼、这样的落败——肩头那道淋漓的镖伤潺潺溢出鲜红的血——红得刺眼,红到让他感觉那渐渐透支着的仿佛还有他自己尊严——那一个年少而曾“有为”、年少并且轻狂的“侠士”的尊严。
“长了见识了罢,要知我慕毒教的镖才是真正的镖!!!至于你那柳叶镖……哼,小巫见大巫罢了……”银发下那张紫黑的脸上带着夸张而扭曲的笑容——那么由衷、那么满足,却又那么凶险——盯着那张脸,回忆风起云涌般在脑海中翻腾——忽然惊觉!
天陨的心头剧烈地震颤着——那日……那两个“神盗”……险遭窃取的清峰剑……那个逃离了周府了红衣人!是他!他不曾被官府捕获!难道……难道那柄遗失的柳叶镖在他手上?可我自此之后从未再将镖落于别处、他又如何能知道我会在这儿……无论如何,天陨从未料及自己的“行侠仗义”竟招致了杀身之祸!
祸已临身,不,也许是祸已降身——那柄寒光凛冽、背纹豹首的朴刀此时已几乎点着他的脖颈——手起刀落之间,他却无丝毫还手之力……
就这样死了、这样不甘心地死去?自己还曾是独闯江湖的少侠呢,自己还身为龙池镖局掌门镖师的独子呢,自己还曾得到父亲毕生的真传呢——而那薄薄的兵刃划将过,这一切也都将作烟云散……
高举的屠具带着烈烈的刀风劈将下来、跋扈的银眉下狂傲的怒视的双眼里燃起冷酷而惨绝的火光、血盆大口咆哮出一阵阵侮蔑的狂笑——
一切的挣扎就要化作徒劳、恐惧的目光就要被紧闭眼帘扼断、惨痛呻吟就要无助地发出、死神的魔爪就要向他扑来——然而这一瞬间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道熟悉的剑影、准而精到地崩向那紫黑的胸膛、顺势的一挑拨开了重重劈下的朴刀、鬼使神差般的一反手复撩向那遍纹青龙的肩锁——
这一切的完成不过是在眨眼间;
而也就是在眨眼间,魑炎那狂傲的蔑笑永远地定格在了那张已由紫黑转向青灰的脸膛。
那方才还青筋暴跳的庞然的身躯却轰然倒地。
剑入鞘,一声熟悉的脆响。
那招式,那力道,那分寸,那飞雪般晃白的剑光……天陨抬眼望去——真的是她!真的是姐姐,真的是他阔别了三年的水柔姐姐!
“陨儿,你怎么样,没事吧?”姐姐蹲下身,关切的心痛的目光让天陨不忍看,“忘了爹教你的了?方才为何不出手抵挡?你随身该带着刀剑……”
“我……我……”嗫嚅着,暗暗舒了一口气。
然而当姐姐的目光落在了他肩头的伤口上,一切的话音沉静了下去。
攥过他玉白的腕,指尖按压着的脉搏,水柔不由地一个战栗。
良久不言,沉默的氛围令天陨的心不禁又紧了些许,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她。
映入眼帘的,却是姐姐游离的恍惚的的目光——一种惊诧、难以置信的惊诧夹杂其间——天陨从未见过姐姐的脸上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这样令他窒息、无所适从、手足无措。
“水柔姐姐……”他能听见自己愈重的喘息与怦怦的心跳。
“不……不……”松开他的手,姐姐缓缓起身,而那惊诧的神情定格般地停留在她的眉宇间。
“怎……怎么了?”跌坐在地上,余光里,肩上那倒深且长的创痕闪着刺眼而怖惧的红,“我、我到底怎么了……姐姐你告诉我!”没有回答,依旧没有。
那柄令他经脉阻绝的镖究竟是何物?那个险恶的人又究竟是谁?他是一直追寻我而来的?为了“清峰”?为了恶徒的那条人命?他们尽是从那所谓的“慕毒教”而来?慕毒教又究竟还有多少党羽、手中还有多少柄这样致命的飞镖?所有的疑云一并涌入他的脑海、压得他透不过气、催得他难以呼吸……
天陨忽然扑过去、死死抱住姐姐的腿:“姐姐!!!我……我会不会、会不会……”是死么?他不敢说出口。是的,他怕,怕姐姐给出答案,因为姐姐的身体也在颤抖着。
“这是为何……”两行清泪霎时从她的颊旁滑落、打在他的额上。
姐姐的双眸紧闭着。
纤长的浓密的睫毛颤颤着闪着泪光。
“……姐姐……我、我好怕……我不要……不要……不要死……”声音渐渐弱下去,恐惧的泪水却翻涌而、纵横在他娇嫩的脸颊。
“陨儿,”姐姐俯身,紧紧搂住她,“不会的……陨儿不会死……陨儿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言语间,天水柔兀自凝视着魑炎庞大的尸身,眼中充满着的,是一种深深积怨与恨。
真的没事么、还是姐姐在瞒着我?姐姐会知道那人是谁么?那柄伤我的毒镖呢?她为何会在这样的关头出现?她是一直在保护我么、还是专门来找寻我的?余惊未消,他只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活着,至少,是为姐姐、是为家中那些爱他的人、是为那该已经很生气很焦急的爹爹——一种油然而生的悔意突然袭上他的心头、挠得他满心的慌乱;
“对了,”极不愿再想下去、但急切地想知道家人的情况,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是爹爹……让姐姐来找我的?他……他是不是……很生我气……”然而声音却一点点小了下去,因为姐姐渐渐转过脸注视着他,那眼神中有一种让他毕生难忘的哀怜——含着一层他所不知的深意,令他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