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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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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早的时候,陆仲都会开车回市里。
他坐在赵静训楼下,看着她开车回来,进入地下车库。
等到傍晚的时候,家里亮起灯,再过四个小时,卧室的灯再度熄灭,他才回家。
就这么远远看着她。
有几次,赵静训打车回家。他来不及躲避,只能背过身去,装作自己是一个路人。
晚上,他还会看到李元晦拎着袋子,出来倒垃圾。
这样的日子直到十一假期,他等了好几天都没在小区里等到赵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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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静训促排卵期间,每日都要反复抽血和做b超。
医生需要观察卵泡的数量和大小,以及子宫内膜的发育。
接连吃了几天克罗米芬后,赵静训出现了许多不良反应,恶心反胃还是小事情,后面几天严重到下腹坠胀难耐,而且出现了阴|道不规则出血。
杜主任见这种情况,赶紧给她停了药,情况才逐渐好转。
“你压力是不是太大了?”杜主任问,“我先不安排接下去的取卵了,等你恢复好了再来做。”
“好。”赵静训躺在病床上,捂着肚子说。
“b超看卵泡发育不成熟也没办法做的,你心情调整下,忧郁,焦虑也会导致不良反应加剧。”杜主任说,“下一次月经周期之后再来医院做吧,我给你开一些调理内膜的药。”
赵静训点点头,看着她离开。
她闭着眼睛,忍着下腹一阵阵涌起来的疼痛,虽然不是剧烈疼痛,但像钝刀子割肉般难以忍受。
“哎,你还好吧?”隔壁床的人问道,“脸色那么白。”
赵静训勉强睁了睁眼,回答:“还好。”
“你家里人呢?怎么不来?”
本来做这个事情,就不想让父母知道。第一日,李元晦陪她一起来的,过了几天他说单位有事离开,帮她请了一个看护。
“做试管是不舒服的,你这才到第一个阶段呢,取卵更难受。”王姐说。
“再看吧。”赵静训有气无力地说。
“做女人真是难啊。”
赵静训扭头去看她,约莫三十四岁,短发,下巴上有一颗痣。
“请问贵姓?”
“你叫我王姐好了,你这是做第几次了?”
“第一次。”赵静训说。
王姐说:“我看你样子也像第一次,我们试管有个群的,你要不要加?”
“还有群?”
“那当然了,现在什么没有群。”王姐说,“里面都是怀不上孩子的女同胞,寂寞的时候,聊起来比较能懂对方。”
“王姐,你是第几次?”赵静训问。
“我啊?”王姐说,“取卵取了两回,但是吧,第一次胚胎放进去,一个月不到就生化了,第二次到孕中期,六个月的时候,宝宝掉了。”
赵静训听她这么说话,也听不到什么悲伤。
“难过吗?”
“刚开始挺难过的,失败多了就习惯了。”王姐说,“反正接着做呗,又没绝经。”
赵静训吸了一口气,这是有多大的忍耐和定力才会这样,她每一次做阴|超就极度抗拒。
长驱直入的时候,汗毛孔都竖起来了,特别难受。
“最难的是保胎那阵子,注射□□要把屁股都打烂了。”王姐自嘲。
她越是轻描淡写,赵静训却是越听越怕。
“这个扣扣群,你加一下好了,里面的姐妹们好多加进去没多久就怀上了。”王姐说,“你年轻,肯定一次就成功。”
“嗯。”
“压力别太大了,你是自己的原因还是丈夫的?”王姐问。
“丈夫的。”赵静训低声说。
“难怪了,像我们做女人的,要是女人有问题的,早就离婚了。要是丈夫有问题的,就劝着老婆一次次去做试管。”王姐说。
“是吗?”
“当然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王姐继续说:“你是没见过吧?我见过的那可多了。”
“嗯,没见过。”
王姐难得遇到一个病友,闷得发疯,盘着腿和她唠嗑起来说:“群里有个小蒋,结婚五年了,和老公没有避孕措施,也没怀上,就怀疑她有问题,做试管的时候才发现男的弱|精症。”
“啊,那然后呢?”赵静训问。
“刚开始,她老公家暴她,后来知道自己有问题,哭爹喊娘地让她原谅。”
“原谅了吗?”
“原谅了吧。”
“为什么?”赵静训不解地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原谅他?”
“那要不然呢,离婚?”
“不可以吗?”
“妹妹,姐姐过来人和你说,但凡女人二婚,能找到的也就二婚的男人,有时候还带个拖油瓶。换作你,你怎么选?”王姐说。
赵静训被她传授了一堆社会知识,有点消化不良。一时间,肚子又开始痛起来。她忍着疼,嗯嗯地呻|吟着。
王姐赶紧按了铃,叫上护士。
护士见她脸色惨白,问:“还在出血吗?”
“现在没有了。”
“那没事,药物经过肠道吸收后,进入血液循环,会有5天的代谢期。”护士说,“如果阴|道没有出血的状况,不需要特殊处理。”
等护士走后,王姐问:“现在好点儿了没?”
赵静训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王姐说的话,她在心里细细揣摩了一番。如果说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完完全全理想化的。
那现实的情况就是另一个极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竞争博弈才是根本的底色。
这不禁让她害怕起来。
“你休息一下吧,我不和你讲话了。”
“没事,你继续说,我愿意听。”赵静训说。
王姐盘着腿笑道:“你现在睡不着是吗?那我就和你说说,因为我也很闷。”
“好。”
“还有个叫小方的,她没结婚,但想要一个孩子。”
“?”
“刚开始种了一颗受精卵,三四个月的时候,又听人说可以种混血的卵,就打胎了。”
赵静训听到这种离谱的事情,睁开眼,不解地看着王姐。
“为什么?”
“她说是混血宝宝更聪明一些。”
“……”
“每个人呢,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们也不好去议论什么。”
“这个能说吗?”赵静训问。
“嗨,都是女人,而且做这个事情多了就没有什么羞耻心了,能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静训觉得这还是个人隐私,至少,她现在说不出口。
“我像你那个年纪时,也是个半大的姑娘。”王姐笑着说,“医生让我脱去裤子,我脸都红了半天。”
“啊?”
王姐哈哈一笑,“想想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啊。”
所以,无价宝珠是这么变成鱼眼珠子的吗?赵静训想着。
聊着聊着,看护打饭回来了。她打了三个菜,放在桌上,说:“小赵,你先吃,我再去打个水。”
“好。”
“我没什么胃口,王姐你要吃吗?”赵静训问。
“哎呀,饭还是要吃了,你少吃点就好了。”王姐说。
过了几日,十一假期快结束的时候。
赵静训和王姐道别后,就出院了。
“一次没成功是很正常的事情。”李元晦边开车,边安慰道。
她看着窗外一排排掠过的树影,将头靠在玻璃窗上,想心事。
心里总是乱糟糟的,具体想什么也不知道。
就是不想说话。
到家了,李元晦拎着包上楼送她后,说:“我单位有些事情,先走了。”
晚上的时候,李元晦没回家,打电话过来说最近比较忙,让她好好休息。
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月亮从一边升起到天际。
清冷的月晖披在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寒气十足。
她披了一件驼色披肩,下楼走了走。
走到一处白色大理石凳子处,肚子又开始疼起来,她只能坐下,弓着身体缓解疼痛。
半晌,她才缓过神来,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
抬眸时,四目相对,她愣住了。
陆仲也坐下,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两人沉默着坐了很久,直到一声飞鸟的清亮鸣叫声打破了安静。
赵静训好想哭,但她忍着眼泪,站起身,径直向家里走去。
这一次,陆仲没有再追上去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面前。
两人终是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深夜,赵静训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在床上翻来翻去还是睡不着。
好想见他,再见他一次就好了。
即使两人什么话都不说,陪她在身边也好。
像要溺亡的人,给她一根稻草就能挽回生机一样。她脚步匆忙,穿上拖鞋就下楼了。
可惜,那里只有昏黄微弱的路灯,和长满杂草的园子。
正当她要走的时候,有人叫住她。
这声音听起来苍凉,又带着十成的克制。
“是在,找我吗?”
赵静训猛地回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她用力点了点头。
温暖的怀抱和热泪的亲吻。
泪眼婆娑和久别重逢。
内敛隐忍和欲说还休。
红尘极浅,思念又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