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137、落英

　　那公子哥没料到萧放戏路变的那么快，方才还热络寒暄，人情冷暖，这一下子就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一时张了嘴，脑子没转过来，不知道说什么好，愤懑的在一边酝酿台词。
　　顾倾城见状，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不说话，揺了折扇看戏。
　　萧放等了那公子哥许久，结果对方憋了半天竟然着实没有憋出来，萧放叹口气，怒其不争的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催：“快点——”
　　“什么快点？”公子哥愣了愣神，没反应过来。
　　“快点骂我啊，你这蠢货！”萧放看着反应迟钝的对方，一脸抓狂的模样。
　　“哦哦……萧放你这个草菅人命，横行霸道的无耻流氓，我……我今天就要为民除害！”对方终于凑了这么几个词出来。然后戏又卡了。
　　“然后呢？”公子哥呆呆的问萧放。
　　“打我！”萧放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好！”公子哥应承的倒是快，话音一落就一拳虎虎生风的打了过来。萧放在座位上终于舒了一口气，也没动，那拳头看着就要打到他脑袋上了。只见他闲闲的拿筷子轻轻戳了过去，“哐叽”一声，那公子就倒地不起了。那人被打昏前还含情脉脉的看了孟卿一眼，我很是无语，萧放则在一旁玩味偷笑。
　　那四个仆从见状，大吃一惊，拿金丝大环刀的悲愤的看了我们这边一眼，怒吼了一声：“你们这些流氓！”拿狼牙棒的和锤子的抬起那公子哥就开跑。拿板斧的殿后，吭吭哧哧的说了一句：“我们……我们还……还会回来报仇的！”
　　四个人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顾倾城摇了摇扇子，对萧放笑了笑：“他们倒是清楚萧兄的性子，这声流氓喊得实在是亲切恰当。”
　　萧放嘿嘿一笑，抱拳道：“承让承让。”他倒是不生气。笑完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看人家对美人兄倒是真心的很呀，美人兄那么狠的心，真是辜负别人一片深情。”
　　顾倾城笑的更深了些：“没想到萧兄好这口，既然如此，又何必拉着青衣陪你演戏，不如让我照顾。我改日给萧兄介绍几个美男子如何？”
　　萧放也对着顾倾城深深笑过去：“美人兄这话说的太客气了，天下间还有男人长得比你更好看？要拿男人来换青衣，不如——拿你自己来换。”萧放在一边得瑟，“不过呀，就算是美人兄你倾城倾国，我家青衣那也是不换的。”
　　萧放得瑟完，凑近顾倾城的耳朵边儿，压低声音笑道：“你以为我跟你当初似的那么傻？有些东西丢掉了可换不回来喽。”
　　顾倾城淡淡听完，淡淡一笑道：“萧兄想多了。”
　　两人磨磨唧唧唇枪舌剑的，我看惯了也懒得管他们。那边儿王大娘陆陆续续炒了菜端上来，家常菜色，口味却很地道，吃起来温暖可口。三个人一路上吃干粮的时候多，吃正常饭菜的时候少，此时那两个也就不斗嘴了，各自吃起来。吃完和王大娘道了别，萧放死活给塞了把银子。三个人绕过曲里拐弯的路线去了个很是隐蔽的药店，买了易容的物品，又添购了几套衣服首饰化妆品，上路了。

　　晴空万里，白云如絮，天色碧蓝如洗。
　　开往洛阳的官道上疾驰过一辆马车。春风吹拂着夹道的桃花，落英缤纷，纷纷扬扬似一场花雨。细碎的桃花瓣顺着风打在马车湖蓝色的帘子上，顺着微微掀开的帘角飘落进去，落在一个绝色女子纯白色的衣角上，静静的顿在那里，仿佛是衣服上的花纹，迤逦多姿。只见那女子安静的端坐在马车一侧，静看桃花纷飞跌落，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平静似一湖死水，波澜不惊。她拈起一片刚飘落进来的花瓣，放在手心，默默的看了一眼，微风掀起帘拢，那花瓣突然又被风带走了，飘飞出去，跌落尘泥。
　　女子不可见的叹息一声，垂下眼帘，依旧默无声息。
　　“我就奇了怪了，你说你他妈看个花瓣都能看得这么揪心，简直是让人受不了。”说话的是马车里另一个女人，这女人打扮得很简单，布衣钗环，相貌倒也是很好看，就是眉目里有些英气，话语听起来有些粗俗。
　　先前的白衣女子又轻轻的叹了一声，轻声道：“万物皆有灵性，比如刚才那桃花，蓄了一整个冬天才开出那么些花来，风一吹，就散了。这花的生命来的这样郑重，却消逝的那样轻易，从出生到死亡，不过一瞬，就跌落到尘埃里面去了。你说，这花开的意义是什么呢？你说，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江湖也就像那春风一样，随便一吹，就是多少人的生死，而人的生死像是地上的蝼蚁一样，九州和乱世的拼杀就像是我们这马车的车轮，一路碾压下去，多少死亡才能堆砌成未来？”
　　“哎，魔怔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呀，就是瞎操心，这才搞的自己半死不活一身病，你说你一个正常人，不好好想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天天儿的操心这些圣人圣母才操心的活儿，能活的长么，不如趁还有一口气，赶紧的去庙里剃了光头出家得了，也免得在我面前招人烦。”另一个斜躺在马车里，坐没个坐相，睡没个睡相。
　　“要是没有那许多牵扯，这也不错。”白衣女子对她笑了笑，她妆容素雅，眉眼却精致好看的很，身上衣裙虽然简单，用料却是极好的，淡红色的桃花在那衣服上点缀着，配上那一袭浅笑，当真是一副画一样。
　　“我去，你丫别对着我笑啊，你一笑，我这心脏受不了。”布衣的女人夸张的捂着胸口，对着白衣女子痛斥：“你看你丫长得这一副祸国殃民的样子，果断应该卖个青楼啊，浸浸猪笼啊什么的，你还让不让天下的女人活了？”
　　“我倒是想把这脸毁了。”白衣女子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想要的，别人偏偏硬塞给你，你想要的，却怎么都抓不住。”
　　“哎呀！要不要我帮忙啊？”布衣女子挥着剑，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毁容我可是很在行！”
　　这时候马车磕到了一颗石子，颠簸了一下，女子的头“哐叽”撞到马车上，一脸绝望捂着头，悲愤的望着白衣女子。
　　外面悠悠扬扬的传来一声清脆少年的声音：“整天的这么不消停，你赶紧的给我装淑女点，闭嘴了啊，不准欺负她——坐稳了——”马车突然的加速向前驶去。
　　春风吹醒了整个春天，所有的美好都还在发芽，所有的狂风暴雨还蓄留在夏日的春梦里，此时，一切都很平静，物依旧，人依旧。
　　一辆马车，三个人，一段停留在春风里的时光。
　　车外，一路马蹄，一路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