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163、认亲（一）

　　萧放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扬着头呼啦一甩，英俊的五官上面布满了水珠，被午日的阳光这么斜斜的一照下来，莹莹的反射出流转的光来，倒是挺好看。萧放一手逮着岸边的芦苇根，一手往脸上一抹，手上的水珠大喇喇的甩出去，然后对着岸边拄着拐杖的苏叶舞咧嘴一笑：“若我是落水狗，那落水狗的娘岂不是也是狗？”
　　没有说母狗，萧放已经很在收敛他的好口才。
　　他一边咧嘴笑着，一边游过来捉着我的胳膊把我托上去，然后才单手一撑岸边，一跃而起，浑身湿哒哒的滴着水，却来抱着打喷嚏的我，一边给苏叶舞说：“阿娘，拿件衣服来披一下，不然你儿媳妇儿得了风寒，不好不好。”
　　苏叶舞本来料想他牙尖嘴利，定然会讽刺回来，结果没想到他这么一叠声的叫娘亲，气极反笑，拄着拐杖笑着看他：“萧放你这狗崽子哪根筋不对了，到处认娘？云清桑当初也没给你找个野爹爹管管你？”
　　萧放挑着眉毛看着她，耸了耸肩，唉哟叹了两口气。我知道他是一肚子的刺儿话说不出口，憋的慌，忍不住噗嗤一笑看着他蔫的样子。萧放一脸唏嘘感慨，幽怨的看着苏叶舞：“我师父她老人家一辈子钟情一个人，专情专一，绝对不会干这种事儿。”
　　他倒是一直以来对他师父都很尊崇，就算婆婆当年对他这般苛刻狠毒，他依旧收养之恩片刻未忘，萧放这一点也是挺难得了。
　　苏叶舞冷笑：“小狗崽子对她倒还那么维护，那你自己说说，如果不是她找了野男人，你是怎么生出来的？还有上次和你们一起过来的顾小子，脸和云清桑那贱人一模一样，我倒不知道她云清桑什么时候练成了一个人在床上把孩子怀上的功夫！”
　　萧放只是看着她，面色平静：“顾美人和我师父的关系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我不是师父的儿子。”
　　苏叶舞冷冷的看着他，浑浊的双眼被阳光照的有一些恍惚，将近二十年孤独的生活已经让她的固执在心底越来越茂盛，她刻毒的看了一眼萧放的脸，那眼神里面又带着些许的眷恋，那张脸英气勃勃，和她爱的入骨的丈夫一模一样。她笑了笑，眼神里有些哀伤：“你长了这么一张脸，你当我是瞎的？”
　　“苏婆婆，”我身上冰凉的水被太阳一照，热气随着阳光一起散失，衣服贴着皮肤凉的透骨，我靠在萧放怀里感受着他身体传过来的热量，嘴皮子有些发白，说话都有点抖，我抖抖索索的问了一句：“您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苏叶舞神色渐渐的有些深沉，转过头来看我，眉宇之间已经有些许动摇。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的苦痛传来：“我孩子姓段，单名一个放字。”
　　我努力提高音量，大声喊了一句：“萧放！你师父给你取名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萧放的手明显抱紧了我，他双眼温柔的看着我，扯着嘴角笑笑：“她老人家说，我以后就叫狗剩，我是狗堆里剩下的，是个狗崽子。”说到这里，我看了看苏叶舞的反应，她明显的眉毛一凛，双眼微微眯起来。萧放被激怒发狠的时候，一点也不凶神恶煞，反而是眼睛眯一眯，嘴角还会带着一点笑意，现在的苏叶舞和他简直一模一样，我在心里头暗暗叹口气，将近二十年的岁月埋葬了很多东西，却依旧埋葬不掉血脉的相通。两个当事人都注意不到这相互的神似，身在此山之中，总是要外人才能一眼看破。
　　“那你怎么叫萧放了？”我继续问。
　　“师父说我的名字单一个放字，因为无父无母，所以无姓，姓让我自己取。她老人家传了我一把碧玉箫，遂姓萧。”
　　“你是不是有三个姓不能用？”
　　萧放完全了然的笑笑，双眼柔和的看着在阳光下已经有些失神的苏叶舞，配着答了一句：“是。”
　　苏叶舞踏着缓慢的步伐朝我们这边走来，她眼角的皱纹已经很深，满头的银丝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苍老而圣洁，我不知道她心中是不是有所触动，或者是希望的苗子正在这颗苍老的心中缓慢生长，她走到我们面前，声音低哑：“是哪三个姓？”
　　“一者为段，一者为苏，一者为云。”萧放抬着头静静看着她的眼睛。两双眼睛堪堪相对，一个是狭长的凤眼，一个是形状好看的杏仁眼，两个眼睛里都有着同样的杀伐决断的狠绝和同样孤注一掷的任性。萧放此话一出，那有些衰老的浑浊的杏仁眼里面突然有一些滚烫的液体渗出来，苏叶舞的嘴唇翕动着，突然在嘴角绽放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她一个人拄着拐杖喃喃自语：“不准姓段，不准姓苏，云清桑你好狠的心肠……”
　　突然之间，那衰老的眼睛里闪现一丝怀疑和毒辣的光来，苏叶舞原本有些出神的悲伤的神情一瞬间收敛起来，那眼睛狠狠的把我和萧放扫了一遍，似乎刚才的动情只是一种幻象。苏叶舞的一生经历戎马倥偬，经历无数的勾心斗角，经历了大喜大悲，最终过着这种枯淡的生活，要想欺骗她是绝无可能，要想让她信任也是极难。果然，她冷笑着看了我们一眼：“小丫头和萧小子的双簧演的不错，不过就凭这么几句话就想糊弄我，还是嫩了点。”
　　萧放有些无奈，他一边扶着瑟瑟发抖的我，一边向苏叶舞打个商量，不管是真的假的，还是他吃饱了撑的，先放我们进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不然到时候我本来就中毒，风寒侵体一命呜呼了就没意思了。苏叶舞看着我面色发白的模样，终于点点头放我们进去，虽然一拐杖敲在萧放腿上疼的他龇牙咧嘴，不过好歹还亲自去烧了一大锅热水让我们分别洗了澡，又收拾了一些旧衣服给我们俩换上。
　　我穿着一套看起来很普通的青色衣服，仔细一摸，竟然是云锦蜀绣，料子很珍贵。衣料上绣的暗纹摸起来像是行云流水一样舒服，心里面正讶然，却见苏叶舞对我笑了笑，说这是她以前的衣服。她当年家中优渥，后来又是一方之主，用的自然是好东西。换好衣服等着萧放出来，他刚现身，我就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也是一件青灰色长袍，但是那衣服挺阔大气，看起来又潇洒又俊朗，萧放串起来无比合适，就像是定做的一样。我心中想，那一定是段苍火当年的衣服，简单样式，穿起来却有这样的风度。当年的段苍火一定是个非常耀眼的人物。
　　苏叶舞含着苍老的笑意看着萧放，似乎有一些晃神，喃喃道：“当初我和他纵马看花，他就穿的这一身。”

作者有话说

　　近日乱花渐欲迷人眼，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时不察，居然断更数日，实在是抱歉的很，这几日我会把缺的章节补上，诸位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