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奇闻录》乐玺

2、晓梦迷蝶

　　我本就不想跟他吵，以前他再冷淡也不至于这么有今天这么愤怒严厉过，因着没见过紫霄这般恶绝的模样明显被吓的震住了，然后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拼命往外挤的更厉害。

　　“薏珠…”大约我这样子吓到了他，紫霄顿时服了软，却神色慌张有些手足无措。他攒着袖子欲来帮我擦眼泪，手伸到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最后缓缓的放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有讨好的样子也有尴尬甚至又有些无奈，他说：“你别哭，因为没看过你哭的样子，所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他话音刚落，我便哭的更厉害了。我知道人不对，待遇就会不对，他对我哭却是全然没有办法，面对幼莲的耍小性子的哭闹却是出奇百招以夺得佳人一笑，但没想着在这么细微的小事上，也要被压在最底下区别对待。

　　侧过身不想再看他的脸，扯着袖子哽咽着旧事重提，我说：“我离开你们对你们来说不是天大好事么，幼莲就不会再以侧妃的身份屈居于我之下，我离开以后，你们可以安静的没有打扰的过双宿双栖的日子。”

　　“你真就这么想，” 他的语气放的很柔很软，像是最好晴空的日子里天上挂着的白白棉花糖，也像是最初遇见的模样：“如果你就这么想...想带着孩子离开这里的话...”

　　而后半句那般犹豫不决的口气让我产生他似乎是在尝试挽留的错觉，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我仅剩下的那一点尊严告诉我，别再犯傻别再奢望，再留恋却是要带着没出世的孩子一起万劫不复么？

　　我望着他等着他那没说出口的下半短，而却亦沉默良久，我们两个像两尊雕塑般对峙，只不过一个是坐着的，另一个是站着的。

　　最后他有些恨恨道：“你说的没错，那的确是笔合理的交易，我会答应你！”

　　明明正如他所言那是笔相当合理的交易，所谓的碍眼者终于不会再出现在眼前让人心烦意乱，但是他额头居然冒起了青筋，连声音的变了调。

　　不过听着他下了承诺，心中倒如释重负了。这当子事一了，我突想起刚才他被热水烫了的事，急切的想走上前去看他是不是手臂上的烫伤疼的厉害，但是当我刚迈出了一步又回觉过来这些亲昵的事本不该是我做的，于是汕汕的站在一边，低下头看我绣鞋上的花纹。

　　我们之间再次找不到共同的话题，静谧的空间里流动着一股怪异的难以言语的气氛。我已经得到他的肯定，自然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只盼着他能快从我房间出去。然而对方久久没有动静却使我心里发毛。

　　微微抬起头斜着眼睛睨他时，发现紫霄用的是我没见过的异样深沉端详着我的肚子，再回到我脸上时，像是看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我下意识的往身后缩了缩，侧过身去挡住他定格在我还不明显的肚子上的目光。

　　即便是不爱，但是始终是名分上的妻子做出不轨的事，终究还是心里不舒坦吧。

　　但是他的思绪却跑的飞远了，突兀的问了我一句：“薏珠，该有两千岁大了吧？”

　　“不是的，我才一千八百岁呢？”我没有犹豫的脱口而出。

　　“怎么这么小？” 他的不敢相信大于了他的恍惚：“我记得你嫁给我的时候就是一千八百岁。”

　　这下子连扯出一个勉强的苦笑对我来说都好象很难，我必恭必敬的回答他：“我来南海的时候，就是一千六百岁。”

　　紫霄幽深的目光里带着略微诧异，随后若有所思沉吟，不像是对我说的：

　　“那样才好，现在才一千八百岁，想要重新应该开始不算太晚。”

　　他离开以后，我如解了千斤枷锁般叹了口气随即便瘫软在睡塌上，背心早已被汗水浸的湿湿的，身体未有发沉，但是疲乏的厉害，于是强打起一口气回了内室睡下。一旦倒在床上，身体和意识就像是块落如海中的巨石不断的往下沉。

　　其实睡的并不熟透，只是手脚动不了，我知道琉香来唤了我两次，一次是因为一些小事，另一次是想叫我起来吃点东西，但是两次我都没醒，她便不多加打扰，拿热水给我擦了手和脸，把鹅黄色的帐子替我放下，还在室内焚了香。

　　琉香是我从东海带来的丫头，原形本是一个贝壳精，她却是贝壳精里少有的长的很普通的异类。我喜欢她沉稳的性子，还有隐藏着的那股倔强劲儿，所以出嫁的时候也把她带了过来。我们主仆之间的交流一向很少，看上去没多大情谊，但这么多年来她对我尽心尽力，我们之间一直都很是默契。

　　我想，我应该为琉香考虑一下我离开以后的去路的，这事得等我清醒以后和她商讨一下。可巧那一觉睡的很漫长，我梦到了很多东西，作为一个站在我梦里的旁观者看到了过去与幻想的交叠。

　　我娘亲在生我时，适逢东海大乱，我爹和叔叔争夺东海王位，我娘怀着身孕带着我大哥二哥逃到了人间避难，之所以起的小名叫薏珠，一是因为母亲在怀着我时最喜欢吃莲子中的青嫩胚芽，又希望我像清晨草叶子上的露珠般给人清鲜可爱之感。

　　会叫我薏珠的并不多，只有我母亲和二哥，连大哥也甚少。我第一次遇到紫霄时也下意识的告诉他我的名字是薏珠而不是龙三。

　　紫霄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子，当他站在灯火阑珊中薄唇上下轻轻触碰，如同用心咀嚼过一般重复出我的名字时，我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我还记得当时他还很温柔的对我笑了笑，夸奖道：“这个名字挺好！”

　　母亲说过，越是紧张，越是想要紧紧抓住你想要的东西，往往就越是抓不住。她抓不住的是父王后来被声色迷惑而逐渐淡远她的心，而我抓不住紫霄的笑。紫霄笑起来很好看，他笑时会眯起眼睛，嘴角往上翘的程度把握的刚刚好，不卑不亢，不拘谨不张扬，他弯弯的嘴角还会带出两个浅浅的，却是十分圆润的酒窝。

　　当时我就被他欺骗了，我一直以为紫霄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因为他救了我，因为他的笑让人如沐春风。

　　其实在再次见到紫霄之前我曾私下对母亲说过，我是许了人的，答应了别人是不可以反悔，以此来让母亲想办法去回绝了那些络绎不绝提亲的人。虽然那时我也担心，这个恐怕再也遇不到的萍水相逢的人，未必会在意那句“以身相许”。

　　紫霄在四海内声名远播，我也是很久以后在一场夜宴上才把人和名字对上号。终究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他，但是嫁给去以后才发现那是另外一个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法容下我的地方。

　　我记得一开始就是错，新婚之夜我独自坐在空阔的房间里等他，等了他到很晚很晚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从来没一个人睡过的我因为害怕缩在床角，因为想念母亲想念哥哥，一边哆嗦一边抱着被子一边嘤嘤直哭。

　　新婚第二天早起去给给南海龙后敬茶，龙后认真的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后直接把茶水泼在我脸上，她说她从来吃不来太凉的茶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我不知所措的以求救的目光看着一夜未见的紫霄，而他只是冷若冰霜把脸别开。

　　龙后对我的不喜欢是显而易见且不明原因，我曾写信告诉母亲南海龙后老是找我的茬，我不喜欢这里，虽然没有告诉她紫霄也对我冷清，却是对紫霄的事只字不提。母亲回信说但凡婆婆都会对媳妇要求严格些，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必须尽快的学着长大懂事。

　　那封信最终不知怎么流落到龙后手里，她审视我的目光咄咄逼人，她说她会遵照我母亲的意思好好的把我教导成一个合格的媳妇，并严厉禁止我再同母亲通信。自此我与母亲这一诀别就是永诀，我甚至连她弥留之际都赶不回去聆听她最后的温言细语。当时东海已经来了好几封家书催我回去看望重病中的母亲，但是龙后恰逢其时的就病了，她一定要我时刻在她身边照顾她，也正因为如此我更无暇分身回去见我母亲。

　　那些时日我总是心急如焚婆婆的病为何总不见好转，却也不敢放松造次，而不久后东海那边就派人来报母亲去了 。

　　知道母亲去了的那天我哭了很久，而且哭的很狼狈，明明连紫霄在新婚不久后纳了幼莲为侧妃我都没哭的如此厉害过。而母亲死后，我看事情也变的淡然很多，学会了随遇而安，尽量不出现在他们跟前惹人烦厌。

　　我知道紫霄对我冷淡是有原因的，因为刚进南海不久紫霄就对着只敢跟着他身后跑的我讲的很清楚，他一直是都有心上人，如果不是天帝下旨赐婚他根本我会娶我。所以他会从礼节上把我当做夫人来尊敬，但是心里的那个位置永远不是我可以奢望的。
　　我有些恍然，扯着他的衣袖不可置信的问他：“那我的珊瑚珠钗呢？”

　　“什么珊瑚珠钗？不知道。”

　　简短利落的一句不知道，那样清澈且充满疑问的眼睛明确的告诉我他早已经把那事忘的干干净净，现实像是一记闷棍打在我的头上，我待他刚离开两步就不争气的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

　　南海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对曾经养尊处优的我来说它比故事里的炼狱好不了多少。一开始我知道龙后只是对媳妇严格的论断也在幼莲出现后被打破，

　　我不如幼莲能干贤惠，所以她对幼莲是我不能奢望的视如己出的好。我从心里是羡慕她的，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荷花仙子，却是紫霄明言执手七世唯一在意的人。她什么都能处理的好，于之相比较老是碍人眼的我显得很悲哀。

　　然而更悲哀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依然学不会她万分。

　　口干舌燥的厉害，因为渴水而清醒过来。醒来后发现原来琉香一直守在我的身边拿手支撑着头打着小盹儿。

　　我身子微微一动，却惊醒了她，她问我：“公主可是口渴了？”她习惯于叫我公主，她也从来不叫紫霄姑爷，也只是叫大人。

　　我点头，她给我拿来了水，一边喂我喝水时一边抚摩我的额头，微微惊叹道：“哎呀，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喝足水后把杯子轻轻推开，解释道：“做了一个恍如隔世的梦。”

　　“那梦可好？可是什么寓意的胎梦？”

　　我摇了摇头，皱起眉头说：“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我却是有不详的预感的，那个梦算是将我的前半生全都演绎了一遍。”

　　“这？”琉香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本不是擅长说话的人，连安慰的话也讲不来的。我捏捏她的手，朝她露出个轻松的笑，语气也竭尽轻快：

　　“骗你呢？梦到娘亲了，她说她会保护我的，这可是好预兆吧？别一脸担忧的样子，对我多笑笑，还有，我身上黏糊着很不舒服，能帮我放点水让我洗个澡么？”

　　琉香只能听从吩咐的对我脸上堆起浓浓笑意，然后告退并退下去准备。

　　等她离开后我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翻回了床的里面，手指突然被床内木雕花栏上凹凸不平的不均匀的抓痕给吸引，嗯，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抓痕呢？

　　撑起身子望着发愣，思忖了好久才想起那抓痕也许原是我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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