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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朱颜辞镜 昙花辞树(一) ...

  •   扬羽脸上是烛火印出的淡淡红光,眼睛与额心的红纹亮的闪闪发光,但脸颊和尖尖的鼻子,又好像是黑不溜秋的。

      他生气了!

      我想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惹恼他,不过只是听他以前说这话说的太多,潜移默化的脱口而出罢了。

      小时候的扬羽是个路痴,当然,我并不觉得他现在就改掉了路痴的毛病。

      但是小小扬羽与现在的大扬羽之间的明显区别在于,小小扬羽对于自己是路痴的事实当时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我记得母亲说过,他曾经很努力的去改变自己是路痴的事实,比如随身携带龙宫地图,走到哪里都要安一块只有他才看的懂的特殊标牌等。

      但事实告诉我们,天分这个东西,也不是你想甩脱就能轻易甩脱的掉的。

      等小小扬羽长到小扬羽的高度时,他那张耐磨耐戳的脸皮已经磨砺发展到了一定的厚度,迷路对那时的小扬羽来说,不仅不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难事,反而变成了他勾搭年轻漂亮姐姐百发百中的手段。

      当然小时候为了让扬羽多陪我玩过家家办酒酒等游戏,经常打断了他欲行不轨的好事。

      我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呵呵干笑两首后,扯开折扇折住他频频射来的冷冻射线。

      如果说迷路是扬羽的天赋,那装傻大概就是我的天赋了吧!

      扬羽将面前热的滚烫的清茶一饮而尽,默了默,又斟了第二杯。

      他刚端起茶杯时,我一袭扇柄打在他手腕上,嗔怒道:“有你这么喝茶的么?白白浪费了我的好茶。”

      “你又哪懂得弄什么好茶?”扬羽斜睨了我一眼,不曾理会我的阻拦,只端起茶杯,仰头而尽。

      我“啧啧”两声,甩开扇子扑哧扑哧的扇风玩。盯着那白瓷茶盏上的印烫上的一轮幽月,想起了白芷京那双永远温柔含笑的眼睛,不由问道:“二哥可曾听闻月修罗之名?”

      扬羽抬起头来,目光沉静的看了我一眼,既而轻垂螓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茶盏上凹凸不平的纹痕。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你是见到什么人了?”

      我毫无理由的欺瞒了,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别处:“没有啊,就是问问,感兴趣嘛。”

      他摇头,脸上表情也比较茫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修罗族最后一任女王。你如果感兴趣,明天去书斋看看吧,找找关于修罗族的记载。”

      修罗族?

      迎上我不肯干休的目光,他揉了揉眼睛,装作很累的样子:“早些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对了,头还疼吗?”

      “不说还好,一说就疼。”

      “拿薄荷叶子顶在头上先缓缓吧,长角时的疼可不是一般的疼。”

      他自然是过来人,面对这种龙族必须经历了疼痛,他再是心疼我也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我点点头,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装作不是很痛的样子。扬羽又摸了摸我的头,嘱咐我不许熬夜看书,便离开了。之后琉香倒像跟的主子是他,赶紧催促我洗漱后,服侍我睡下了。

      大约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全身上下的懒骨前所未有的累,头一靠上枕头,眼睛就沉的睁不开。

      ***
      苍华山是历代仙家子弟的修炼之地,白方师父到底多少岁了,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手下高徒云集,随便扯出一个来,也是几千年前就声名鹊起的大人物。

      扬羽说过我不必特地拜见白方师父,可我始终觉得不妥,第二天一早就去西亭阁拜会了。

      本以为白方师父定是面相犀利,五官尖锐并且不言苟笑的,这才符合那个严师的声名。然而大大出乎意料的是,白方师父与上述三个形容词连边角都没擦上。

      于是直接导致我把那个站在大厅里的,白白胖胖,矮矮肥肥,挂着一脸憨厚笑容,正在给花瓶擦灰的大爷认做了打扫房间的下人。

      若不是白芷京从后厢房里睡眼惺忪的走出来,一脸震惊的叫了一声“师父”,我不知道我会玩白方师父那可爱的三下巴玩到多久。

      “晚辈龙三,拜会白方大人。”震惊于事实后的三秒内,我立刻伪装出一副大方得体的样子。

      眼前的白方师父一直笑呵呵的,笑呵呵的…

      我略微尴尬,压低了声音说:“晚辈龙三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失礼,还妄白方大人见谅。”

      眼前的白方师父,一直笑呵呵的,笑呵呵的,这次他多了一个动作,点头..

      白芷京打着哈欠捏了捏白方师父的下巴,朱唇微启:“师父,我先带小师弟下去了啊?”

      就不开言的白方师父在白芷京语毕后,才突然一副从睡梦中惊醒的样子,他朝我抬抬手,然后拿又棉又实的大手摸摸我的头。

      “你刚才说什么?”嘶哑的嗓子挤出六个字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白芷京扯着我的衣袖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挖耳朵:“你表理师父啦,他最近吃了三仙芝,正迷糊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三仙芝?那是什么东西?”我小跑了两步,赶紧跟上他。

      白芷京把我送到门口,指了指左右两个方向:“喏,这边是往你住的地方走的,走那边的话,可以到大殿上去。”

      顿了顿又补充道:“是新发现的一种草药吧,吃了以后有麻痹的作用,会让人心情很好。如果拿来抑制疼痛,会是一种很好的药,但是毒性也挺大的,而且这个毒性对每个人都不一样。吃了三仙草,有的人暂且会变的反应缓慢,而有的人会产生幻觉,还有的人会被激发催生出暴戾的一面,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对这药来了好奇心,心想着如果有抑制疼痛的作用,可不可以弄一点来摸在头上。于是我盯着白芷京轻声问道:“既然不是好东西,为什么白方真人还在用呢?”

      “唔,师父他们正在研究呢?准备拿其他东西调和一下这个度,毕竟用的好的话..”他话说了一半,哈欠连连,大抵他是没什么精神再和我唠嗑,于是推着我的肩膀下了逐客令:“唔,你先走吧,没事的,我还想睡觉,就不送了。”

      “那书斋怎么走?我想查点资料。”我赶紧转过身来问他。

      “这边走过去,那边左拐,再右拐,再右拐,你看到一棵东南枝,然后朝着东南枝的方向再走一刻钟,再左拐。”

      “…”

      说了等于没说。

      我拜别了一脸倦怠的白芷京,按着他指明的路线前去寻找他所指明的那棵东南枝,但是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东南枝没找到,我又迷路了。

      或者我并非有心想去找书斋,只是沿途风景甚好,一路走来,便将本要做的事抛之脑后。

      一阵风吹过,细碎的花瓣扑簌簌掉落廊下,馥郁袭人。抬头看枝桠上的玉兰花争相斗艳,千娇百媚,好不可爱。

      太阳也升了起来,金光耀眼,快要眩晕了我的眼睛。

      回望打在花瓣上的层层光晕,我问琉香:“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琉香掐指一算,简短的答道:“大约是晌午了吧。”

      我锤了锤酸痛的小腿,又想把蹩脚的长靴给拽了下来,所幸琉香制止了。

      “我饿了。”

      琉香迟疑片刻,但语调竭力维持着平静:“那咱们回去?”

      “不回去,我喜欢这片玉兰花,我想在玉兰花下吃饭。”

      其实我并非是真的饿了,只是想把她支走一会儿,如此良辰好景,只适合一个人呆着,赏赏花,听听鸟鸣什么什么的。

      琉香对我母亲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因为母亲说过寸步不离,她便是连上茅房也是在门口候着。昨日虽与白芷京单独闲聊,其实我知道,她一直在暗处守着,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好不好,琉香,你一个人应该能很快就回来的。”

      “这..”

      “我在这里等你!”我从回廊的长椅上跳了下来,赶紧把她推走。

      她没办法,走了老远还不忘频频回头看我,我朝她使劲的挥手,然后大叫:“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的,多带点好吃的。”

      等她走远了,我终于如释重负般嘘了一口气。

      第一件解脱束缚的事,就是脱靴子。

      两只白布靴子一远一近的被我扔倒在地,我横躺在微有凉意的白玉长椅上,翘起一只二郎腿,闭目养神。

      阳光有些刺眼,便甩开那只泼墨折扇盖在脸上,透过扇骨的缝隙数头顶上玉兰花的花瓣,好不惬意惘然。

      虽无白玉琴,紫金萧,但闻虫觞鸟咏,锦台玉堂照,亦足以畅叙幽情。

      不过闲散逍遥不过一盏茶时间,刚说没有白玉琴紫金萧呢,一阵若有若无的萧声如游丝般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将折扇自脸上取下,寻着箫声侧过头去,眼珠轻瞟,觑到着着青衣外袍修长身影,花丛中若隐若现的,实在是引人遐想的慌。

      什么人大白天没事在这里吹萧呢?还真是闲的!

      不过这曲子,真好听!

      我转回头去,重新拿扇子遮住脸,闭眼倾听着这突如其来的美事。

      旋律在唇齿间流动,音律欢快,柔中带刚,却又掩盖不住那丝似有似无的哀婉凄绝。你能听出音律是欢快的,可是也能听出吹奏者此时的感情却是复杂焦灼,断断续续的几个不连贯的音点,在平缓期几乎是喘不过气的几次抽噎,都已经暴露了吹奏者的情绪。

      难怪他只能有吹奏音律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痛苦。因为能够说出来的,至少痛的不够深。

      我有些发怔,握着扇子的手,缓缓失去了力量。

      扇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的同时,箫声也戛然而止。

      我匆忙的从地上爬起来,跑进了花丛中,去寻找刚才那位吹萧者。此时仿佛中了魔魅,被人摄了心魂神魄,我追出去问问他,只是想问他是不是丢了什么人?

      不然为何会有雷同于挖掉了一块致命的肉一般难过追忆的疼痛。

      可是当我冲出去的时候,院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漫天飞舞的紫色蒲公英。我眼睛里泛起的水雾遮盖了一切真相,漂浮着的蒲公英营造出一种奇妙的视觉幻境。

      几簌细碎的蒲公英种子落在我的手心,那么羸弱而又美好,百花仙子说过紫色代表着高贵、优雅、孤独,而蒲公英的花语是停不了的爱。

      她说,紫色蒲公英是百花总少有那么纤弱伤感的让人心疼的品种,因为它代表着,孤独的爱。

      “你知道吗?这玉兰花,与我们龙族也是有点渊源的。”

      一个低沉的嗓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一惊,赶紧转身,但是地上泥土滑腻,我尖叫一声仰头向后倒去。

      而那个人看到我摔倒,即便是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也没有伸出手拉我一把的意思。

      我自然是弄了一身泥,怒视那个家伙,却不敢出言训斥。

      结果那人望着狼狈不堪的我,嘴角微微上翘,居然笑出声来,语气中不免轻蔑:“你为什么总是站不稳?”

      “不过就是摔倒一次两次,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

      我说完后,利落的爬了起来。侧头看着脏兮兮的屁股,已经和烂泥糅合成一团,灰的分不出颜色的鞋子,半天不说话。

      我想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我想在听过那么多描述后,即便是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但依然能一眼把他给认出来,唔,简直就成了即便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了。

      毋庸置疑,他的确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男子,至少我见过的男子当中,没有甚过他的。精致的五官,高傲的眉角,优美的下颚弧线,冰冷却充满幻惑意味的绿瞳。

      但是他的脸色并不好,异常的苍白,身体看上去也不大好,给人一种抽空了,很空洞的感觉。

      我看到他,突然想到挂在绳索上等待晾干的宣纸,那么脆弱,好像风稍微大力一点,都能把他弄破。

      可是事实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他朝我走了两步,步伐轻快而沉稳,绝对不是中气不足的枯虚之体。

      “你在这里?”薄唇微启,他问了一句我不明深意的话。

      我说:“你就是紫霄?”

      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依旧难以从他脸上移动开一分一秒,这真是神奇的事。

      紫霄见我死盯着他的脸看,似乎有点不高兴,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微微侧过身去,似乎不想以正面面对着我。

      当他侧身时,已经偏西的淡黄色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将眉心那抹淡紫色的小小的凌霄花纹显了出来。

      “头上有东西。”一抬手,他从我头上拿下一朵半残的玉兰花,衣袖擦过我的额头时,隐隐带来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艾草香。

      我不由自已的闭上眼睛,想起了那日他抱住我时,手臂处传来的温暖。

      我说:“你刚才说,玉兰花与我们龙族是有渊源的?”

      “嗯!”他拉开我的手心,将那朵玉兰放在脏脏的手掌中间:“传说从前有三个相依为命的姐妹,分别叫做红玉兰,白玉兰,黄玉兰。因为当时的帝王赶山填海,杀死了龙宫的一个公主,所以龙宫和凡人结下了梁子。龙王锁了盐库,不许人们吃盐,因此引发了凡间很多疾病。这三姐妹为了解除这个困境,用自己酿造的花香迷晕了守备盐库的守卫,然后将盐库里的盐全部倒进了海里。后来她们就被龙王变成了玉兰花树。”

      “所以我们的海水,才是咸的,对吗?”

      “哦?”紫霄望着我的眼睛,我看到他眼中滑过一丝嘲讽。

      但是即便是嘲讽,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却觉得他不是真心在嘲笑我。

      也许,面对美好的事物时,你一贯不愿意去相信它有残忍的一面,你总是在为它的阴暗面找寻很好的借口,来说服自己。

      我继续问:“刚才是你在吹箫吗?”

      “算是吧。”他淡淡的回答,眼底的颜色深了些。

      “是祭奠故人吗?”

      “龙三公主,你的问题真的很多!”他立刻接口打断了我,苍白的脸上明显黑了黑。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这是身什么打扮,好好一个姑娘家,装着如此怪异,真的很难看!”

      因为已经被人说过难看了,还不止一次,再次面对这个问题便不像日常闺中女儿般羞涩难堪到难以应对,我理直气壮的回敬他:“这是你们要我穿的衣服,关我什么事!”

      他动了动下唇,却没有再对我说一个字,拂了拂衣服下摆,转身就走。

      走了离我十步远,突然停了下来,不屑道:“真是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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