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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小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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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的院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祈园。据邵乐彦讲,祈园里只住了我与小福二人,他自个儿住在另外的园子里。不过外头到底是何模样,我未曾出去过,自然也不晓得。
说起来,他明明是突厥国的三皇子,如今却被人软禁在自己的行宫之中,不得不叫人同情。
好在他也还算豁达,得空总过来寻我喝茶下棋聊天,倒是彼此都解了闷。
我发现他在中土文化方面真的有很深的造诣,不论随口说出哪个朝代,他都能举出那朝的一位大人物来。还通晓诗词歌赋,对瓷器也颇有研究,甚至很多我都不晓得的东西他也知道。
“身为中原人,对中土文化的了解还不如你深,真是造孽。”我像模像样地哀叹口气,痛心疾首地摇头。
“呵,不过略知一二罢了。若往细了说,还是比不上你这地道的中原人的。”
我认真地点点头,四下里看了看,有些奇怪:“小福又跑哪儿去了?好像每次你来的时候他就会跑得无影无踪,怎么也找不着。该不会是我没醒来之前,你对他干了些什么事罢?惹得他这么怕你。”
他一听就急了,眼睛瞪得老大:“你、你莫要乱说,这种事怎么可能?我、我……”
我拿起书照着他的脑袋轻轻敲了一下:“说笑罢了,这么认真做什么?无趣。……啊,说起来,敢在三皇子头上动手的,我还是第一人罢?”
他摸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变得这般无赖了?该不会外头还是苏无的皮相,里面早已换了个人罢?”
我摊了摊手,索性就无赖到底:“我本就是无赖的人,只是平时没找着机会表现出来而已。难道我以前很善良么?老实交代,你究竟还知道我多少底细?”
他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四下转了转,忽地就往门口跑了出去。
“不多了不多了,就这些了。”
话没说完,人已经跑得没了踪影,只留下未消的余音,还有来回晃荡的门板。
这家伙,跑得倒挺快。
*** *** ***
整天在院子里头溜达,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散漫生活好像特别适合我。若非那个大门出不得,我都要以为自个儿是在避暑,而不是给人软禁了。要不是出了点状况,只怕过不了多久,我整个人都会给这份安逸麻痹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睡梦中,忽然被外头的吵闹声给吵醒了。
坐起身来仔细听去,声音是在院子外头传来的。有好些人在跑动,还有人在喊话。那些话我又听不懂,只觉很是吵杂。
出什么事了?
我正欲掀开被子下床去,手忽然被人拉住了。一只小手摊开我的手掌,在我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莫理
我一想也对,毕竟是人家的事,外人不好插手。
捏了捏他的手,我又重新躺了下去,搂过他,闭上眼继续补眠。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似乎有哪个地方怪怪的,可睡得晕沉的脑袋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罢了,先睡下,明日再想。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床上已不见了小福的踪影。
这孩子,最近越来越爱往外头跑了。莫不是在哪儿结识了新伙伴?这么想着,我起身梳洗一番,开门走了出去,却吓了一跳。
园子里凭空多了好些人出来,回廊里十步一人,全站着侍卫。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戒备突然变得森严起来?
心里疑云重重,我举步缓缓往常去的亭子走去。
刚过了院门,就看见坐在亭子里的邵乐彦。本想走过去吓他一吓,走到近前却发现他不停端详着手中拿着的一块不知从哪撕下来的布,双眉紧皱,脸色十分凝重。
“怎么了?昨晚出了什么事?”
他抬起头,表情十分严肃:“来了。”
什么快来了?
我这么问他,他并没有回答,只说过几天我自会知道。
我会知道什么?为何他这么笃定有什么会来?
三天后,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那时候,我跟邵乐彦正在屋里看他从别处带过来的藏书,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接着听到有脚步声匆匆跑过来。
有人敲了几下门之后,在门外用突厥语不知说了些什么,邵乐彦顿时变得慌张起来。
用突厥语朝外头回了几句话之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一把把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将我推到床上,手脚利落地放下床帏,兜头盖上了被子。
“喂……”
我刚一出声便被他捂住了嘴巴:“嘘……先别出声,我说的那个来了。现在时间紧迫,只好借你的床一用了。待会若有人闯进来,你一定要尽量帮我拖延时间。”
他一说完就放开了我,钻进被窝中。
丝绒被鼓鼓囊囊的乱动,也不知道他在里头搞什么把戏。既然他说了要我帮忙,我便只好先压下到嘴边的疑问,偷偷把床帏拉开一条缝隙,盯着门口瞧。
吵杂声渐渐往这屋过来,我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会是什么难缠的人来。
吵闹声越来越大,到了门口却忽然安静了一下,接着砰地一声,门给粗暴地踢了开来。一群人簇拥着个人高马大的人走了进来。
当先那人穿得极为奢华,一派纨绔公子的模样。人倒是长得挺高大,五官乍一看跟邵乐彦有些相像,但不知为何放在他脸上就显得流里流气的。
他先是转头环顾了一下屋内,看到放下了床帏的木床时便换了副了然的神色,举步欲往这边走过来。
一个侍卫躬身上前不知说了句什么,我猜该是阻拦他的,被他一个呵斥,站在他身周的两个人就把那侍卫拖了出去。
他呸了一声,继续往床的方向走过来。
我赶紧放下床帏,脑子里紧张地想着对策。
此人绝对与邵乐彦有些关系,且来者不善。如今邵乐彦钻在被窝里不知在搞什么把戏,外头那人又快走过来了,剩我一个没多大气力的人,能挡得了他多久?怎么办?
干脆躺下装睡罢?
我一把扯开发带,弄乱头发,动作麻利地脱得只剩亵衣,就势躺了下去。
“邵乐彦,你好了没有?我怕挡不住了。”我压低了声音对被子里那人说道。
忽然间被子给掀开来,我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见一个人影压到了我身上,床帏也在此时给猛地掀起来。
……
凌乱的发丝,散落在床上的衣裳,放下的床帏,半遮半掩的红被,还有趴在我身上的赤条条的人……
这情景,任谁看了都会脸红。
我此时却早已管不了他人是什么脸色,只瞪目结舌地震惊于眼前这人,……还有他的动作。
他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趴在我身上,小巧的舌头伸进我口中纠缠着,啧啧有声。他双眼微眯着,脸上红晕遍布。可能是天有些冷的缘故,在我身上抚摸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谁先开口说了话,又有谁回答他,反正是我听不懂的。
身上的小福似乎才惊觉身旁有人似的,离开我的唇,半抬起身来转头看他们。一条银丝连在我与他之间,从他口中滑落。再加上他酡红的脸颊,迷蒙的眼神,以及有些湿了的发丝……
竟然无比妖媚。
“中原人?”立在床边的人再度开口,用生硬的汉语,我终于听懂了,呆呆地转过头。
那人脸上带着明显的藐视,双眼在我与小福之间来回打量着,许久终于嗤笑出声:“中原人,果然好这口。下作的东西。玩好。”
说完,他便甩下床帏。听着声音,该是带着那些人出去了。
*** *** ***
“你好了没有?”我僵硬地坐在桌旁,背对着床,冷冷地对床上的人说。
稀稀疏疏一阵声音过后,那人低着头,慢慢走到了桌前,坐下。
“小福?邵乐彦?阿厄斯蒙罗?还是该尊称你声三皇子?哦不对,你们突厥的该叫三特勒罢?”
他抬起头来,有些委屈地开口:“苏无……”
“少来这套。你今天再怎么装可怜也不顶用,老实交代了是正经。若说得我不满意,你就等着瞧罢。”
他咬着下唇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我是阿厄斯蒙罗,这个没有骗你。四年多前,我不耻于大哥与二哥的明争暗斗,不想被卷入其中,又对那皇族生活失望透顶,便留书一封说明我对王位不感兴趣,偷偷溜了出来。我一向痴迷于中土文化,便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往中原走。可惜涉世未深,刚进中原没多久,盘缠便给骗了个精光,人还给卖到小馆楼去了。”
“幸好给我寻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可我身无分文,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只好恬着脸一路乞讨。到了徐州城,双脚实在走不动了,又饿又冷,只好到客栈去碰碰运气,看能否赏口冷饭吃。而后,便给你捡回家去了。”
“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我也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只可惜还是给我大哥派出去寻我的人找到了。他们要我回来,我怎也不肯,说想就这么与你过下去。岂料我大哥这般固执,竟然把你给敲晕了,将我俩一起带了回来……”
我安静地听着,待他说完才问:“那你为何能变成小孩的模样?易容?”
他抿着嘴笑了起来,神色有些得意:“我虽不会武功,但曾遇到一个高人教我缩骨功。当年我便是凭着这招,瞒过所有人的眼线跑出来的。”
“不可能,这些年我也有看着你长高的,也有帮你洗过澡,怎么没发觉?”想起竟然跟他一块洗了三年的澡,还同床共枕那么久,就觉得浑身僵硬,又不由得想起刚刚那……那一幕来。
“我的缩骨功可是练了好多年,早出神入化了。再者,我若一辈子都是那个样子,不是早就穿帮了嘛?”
“那你为何又装聋作哑?”转念一想,“莫非是为了掩饰你的口音?”
他点点头,趴到了桌子上:“是啊。我是不是很有行骗的天赋?你跟我朝夕相处三年多,竟一点没发现。”
他身上那衣裳还是刚刚那套,如今穿在他身上显得又大又长。他一趴下,宽大的领子就滑了下来,露出里头嫩白的一大片胸膛。
我只瞄了一眼,便觉得脸上发烫,尴尬地转开了眼。又见他无比得意,一时气不过,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还得意了?你那日叫我别恼你,我如今告诉你,我很生气,简直怒火攻心!”
他被我敲得疼了,叫唤一声捂着头站起来就跑。我哪里肯饶过他?越过桌子就追了过去。
也活该他遭报应,变小后衣服太大,跑没几步就给过长的裤管绊到,扑通一下跌趴在了地上。
我大笑一声,扑上去骑在他腰上,照着他脑袋就打:“打死你这没良心的兔崽子!敢骗我这么多年,给我死去罢!”
“呜呜,痛啊!大侠饶命,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我抓住他不断挥舞挣扎的双手,正欲继续下毒手,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笃笃笃,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