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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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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七日,立冬。
满城是个地理位置不南不北的二线小城市,人口不算多,生活节奏慢,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铁公交不用硬挤也能坐上。
北京这时候已经穿上厚大衣了,而这座城市依旧温暖。
徐青禾根本不关注天气预报,当他穿着加绒卫衣裹挟着棉服外套站在这片土地上时已经热得喘不过气来了。
出租车司机时不时地瞄一眼后座上的人,最后下了个定义,这人可能是畏寒。
徐青禾一直盯着车窗外,他知道自己穿得太厚了,不仅如此,他还把卫衣的帽子扣在了脑袋上,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他感到呼吸困难,热得快要晕过去,但他不敢摘下口罩。
这是他换的第三个城市了,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那么快就转移地点,可是他被人认出来了。
其实他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认出他了,那人只是说了一句“你长得好像一个人”,徐青禾便仓惶逃跑,像一个虚心的贼。
“到了啊,我在这停了?”出租车司机问。
徐青禾不多说什么,只回了一个“嗯”。
徐青禾笨手笨脚地将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抬出来,这些事从前都是小李助理做的,他连行李箱都不用收拾,有人会帮他做好这一切。
当生活的所有忽的朝他挤来,难免会磕磕绊绊。
徐青禾压下后车盖,司机留下一连串的车尾气驶了出去,他很狼狈。
徐青禾拖着箱子没走几步保安就把他拦了下来,执意要他出示证明,否则不让进。
徐青禾无奈,决定摸出手机给房东打一个电话过去。
恰巧有一串陌生来电进来,徐青禾没有立刻按下接通键,他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没有搜寻到和这个号码有关的任何信息。
他觉得这是某个私生饭打进来的,又或者是黑粉,也可能是某个花重金只是为了对他破口大骂几句的路人。
他现在就像路边的一条狗,谁来都可以朝他吐几口口水,而他只能保持沉默,连伸手抹把脸都不行。
但他还是接了,万一是重要的人打来的呢,不管是谁,他都决定先不开口。
“喂?你好,我是房东的朋友,她现在不在满城,所以由我来招待你。”是一道男声。
“请问,是徐青禾先生吗?”那人问。
徐青禾应声:“是。”
他说话时看着站在他身前的保安,想到在此之前,谁会拦他,无一不是顶着张笑脸迎他进去。不过风水轮流转,天差地别。
“能麻烦你来接我一趟吗?我没有证明,保安不让进。”
“你到了啊,”电话那头的人不紧不慢的说,“我现在就过去,五分钟。”
“嗯,谢谢。”
“不谢。”
对方到的时间比徐青禾想象中的快,估计连三分钟都没到。
这是徐青禾第一次见到顾茗华,长相干净,没有距离感,穿着得体,走路时自带一股慵懒随性,可偏偏好笑的是他脚上穿着双棉拖鞋,悠悠晃晃地走过来,见到徐青禾时,抬着胳膊打了个招呼。
“户主证明。”顾茗华递给保安一张纸,又点开手机滑了几下,屏幕冲着保安,“这是这位游客的民宿入住订单信息。”
保安瞄了几眼就放了行,徐青禾以为他会认真多看几眼的。
“我带你进去,行李我帮你推吧。”顾茗华伸手来接行李箱拉杆。
他本意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徐青禾二话不说,主动将行李箱往前推了一格。
顾茗华神情如常,心里没忍住笑了一声。
得,怎么说也是个大客户。
徐青禾带的东西不多,箱子推起来轻飘飘的,轱辘碾在地面上都是稀稀落落的声音。
顾茗华没有刻意打量,目光轻轻在他身上掠过,收回视线后说:“还有两三天才降温,你穿早了,不热吗?”
徐青禾将最外面那一层厚棉服脱了挎在胳膊上,“热。”
顾茗华听李雨说过,徐青禾是从北方城市过来的,估计是没提前了解天气,这里的立冬可不像冬天,真正的冬天还得往后推推。
他看徐青禾脱了一件后没了动作,忍不住说:“生病了啊?”
徐青禾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脸上的那张口罩。
“嗯。”
顾茗华看出来了,他这是不想讲话,没有和别人搭话的意思,从见面到现在徐青禾统共就说了两个字。
对方不愿多说,顾茗华便不再多问。
两人一前一后只走了不到五十米距离就进了电梯间。
顾茗华按下十五层。
一阵无言。
电梯门是一整面的镜子,将两人的身形映入,徐青禾微微低着头,帽沿遮挡住了他的一部分视线,但还是能清晰的看见身旁那人垂在一侧的手背。
另一只手正扶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指尖有节奏地敲打节拍。
徐青禾猜测对方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如果是这样,自己很容易被认出来。
他想瞥一眼电梯行进到第几层了,刚抬眼就对上了镜子中顾茗华的视线。
徐青禾心头咯噔一响。
顾茗华正盯着他瞧,他的头发剪得很短,眉上没有任何的碎发遮挡,目光完全暴露,深邃犀利,像荆棘丛中燃烧的一团火。
灼得徐青禾避开了视线。
不知为何他心跳如雷,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头发黏在皮肤上,口舌干燥得厉害,人有些半僵着。
他……不会认出我来了吧。
徐青禾是顶流明星,下到小学生,上到老年人家,几乎都知道他,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在心里自我安慰,没事的,他遮裹的很严实,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其他地方一点没露。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徐青禾,他是徐青禾,徐灿只是他的艺名,除了爸妈和弟弟,没人知道他的真名。
不会被发现的,不会的。
他这么想着,电梯的上行停止,过了两秒钟门开了。
“往右走。”顾茗华率先推了行李箱出去,他在后面跟着。
“这里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单身公寓都这样,平常很安静,安全问题你就放心吧,除了户主、租住人员和送外卖的,其他人都进不来。”顾茗华说。
“嗯。”徐青禾简单回应。
顾茗华在走廊最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来,他低头边输密码边对徐青禾说:“1201,密码,记住了。”
“好。”
滴的一声响,门开了。顾茗华将行李箱提进去放在玄关的位置上,“里面的东西都打扫过一遍了,还缺什么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敲门,我就住你对门。”
他说着,侧身指着斜后方的一扇门。
这么近。
“好。”
徐青禾没有要招待顾茗华进来坐的意思,他侧目看着站在原地的顾茗华,“还有什么事吗?”
顾茗华始终看着徐青禾,视线毫不避讳,直勾勾的瞧着那一双清澈明净的小鹿眼,像含着薄薄的水雾,让顾茗华想到了漫步在森林里的精灵。
“能出示下你的身份证吗?对下信息。”
徐青禾顿在原地,“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但我毕竟不是户主本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是担待不起,还是核对一下的好。”
徐青禾一颗心悬着,身份证上有他的照片。
可顾茗华态度坚决,立在玄关处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徐青禾也不可能驱赶对方。
实在不行,就跑吧。徐青禾这么想。
反正行李箱里也没几件衣服,重要的东西都装在背的包里。
如果对方认出自己的话。
徐青禾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摸出身份证递给顾茗华。
顾茗华点开手机对着信息,徐青禾的心脏几乎缩成一团,他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顾茗华的一举一动,生怕他脱口说出一句“徐灿”。
所幸的是,对方只是收了手机,将证件还给了徐青禾。
最后微笑着说:“没什么问题,希望你在满城生活愉快。”
徐青禾在心底长舒一口气,“嗯,谢谢。”
顾茗华终于有了退出去的意思,他转身朝徐青禾挥手,“我叫顾茗华,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别嫌麻烦。”
“知道了。”
关上门后徐青禾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他暴力地扯掉身上的掩饰,大口地向外界吸入新鲜的空气,填充进肺腔中。
他累得不想再动弹,两条手臂垂在冰凉的灰色瓷砖上,双目对着空荡的房间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去接了一杯水喝,补充水分后他进了卫生间,双手捧着水洗脸,没能洗去半点辛疲。
他撑在盥洗池上,镜子里的人早已失了光芒,自从一月份出事到现在他都没怎么睡过好觉,黑眼圈没一天是消下去的。
头发长了好多,前面的刘海还能自己用剪刀修一修,后面看不见的头发他都用皮筋扎起来了。
他不敢去理发店,去理发店要摘帽子,还要脱口罩,会被认出来的。
徐青禾无事可做,在屋里逛了一圈,房间是整体式的,客厅、卧室和厨房都在一个大的空间里,一进门就能看见。户型简单,颜色偏冷灰,是他喜欢的。
他立在床尾,前方的落地窗能容纳进大片的光亮,窗帘垂下来的尾穗影子被拉得细长,而窗外远处交叠错落的高楼身后是一轮火日。
又是一天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