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忘记你的城》羽化飞仙

26、第四章（8）

　　上午有女同事看出阮筱筱心情不佳，午休时在茶水间抓住她审了大半天。她无可奉告，唯有强颜欢笑。这时小张风风火火进来，兴奋地播报：“晚上宁姐请客，豪请哦！”
　　宁姐是公司的老员工，三十好几总算怀上第一胎。为了能够多休产假，硬是挺到预产期前三天才请假。按照宁姐一贯节俭的作风，这次却请几名交好的公司同仁在五星酒店吃饭。晚餐的服务费贵过其它时段，宁姐挑这个点，大家都感到意外。
　　正议论热烈，宁姐一只手叉腰，另只手托着肚子缓缓走来。瞧她大腹便便的模样，看的人都觉得辛苦，难为她在地铁站挨过一个个早晚高峰期。
　　“大家都得去啊，一个也不许少！”明天就可以休假，宁姐满心欢喜。说着说着，又习惯性地摸起肚子。
　　小张答得最快：“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跟着宁姐走！”
　　“宁姐，酒店那么贵，实在不用花冤枉钱。”阮筱筱说。
　　宁姐摆摆手：“这次是我老公电台的哥们送的优惠券，花不了几个钱。再说怀孕这段时间以来，你们几个姐妹也帮了不少忙，吃顿饭算什么。这一别，可得几个月后再见了。”
　　一名女同事说：“你就放心在家待产吧，公司有什么动静我们会告诉你的。”
　　宁姐连声道谢，拉着大伙又多聊了一会儿。

　　因为邓春成去了外地追款，又带上了好事的王峰，所以大家一到点全部下班，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加班。
　　阮筱筱本意是直接看小睿，到底拗不过宁姐的邀请，陪着她们一起去了酒店。这次集合的都是女同志，席间大家开的玩笑也比较没分寸。小张逮住阮筱筱就要灌酒，阮筱筱推脱说不善酒量，结果被小张当场揭发她的秘密。
　　小张说，好你个阮筱筱，找了个警察男友也不跟姐妹们交个底，今天不把酒喝了，可真不够意思！阮筱筱赶紧说你别瞎说，哪里有什么男朋友。小张头一昂，大声说，今天早上我看见你从警车上下来，开车的是个帅小伙！吵嘴了吧？不然你一上午都板着个脸。还想糊弄我们！
　　宁姐瞧出阮筱筱脸上有些挂不住，赶忙把小张拉回座位：你也喝够了，讲话都不过过脑子。要真是男朋友小阮还会瞒着我们？看见个男人就是男友了？那我们几个女人聚一起，别人还以为是蕾丝聚会呢！
　　小张自知失言，缠着阮筱筱赔不是。阮筱筱没说什么，还是笑着和小张碰了一杯酒。周围的女同事见她们有说有笑，知道没多大事，便都喝开了。还有开盘猜宁姐生男生女，一时间聊得不亦乐乎。
　　有名女同事每天必追一档社会新闻栏目，看时间快到了，忙叫包厢的服务员开了投影电视。大家一边吃一边看电视，不知是谁起头说起最近的明星分手潮。娱乐至上的小张对此了若指掌，从明星到同事，又从同事扯到隔壁公司闹婚外恋的几个高层，这些谈资她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女同事们都好这口，不时轮番插嘴添加新料，揣测他人的感情生活异常活跃。
　　阮筱筱心不在焉地旁听，偶尔颌首表示意会，想的却是别的事。一晚上她翻了几次包，总以为手机在振动，明知道祁定睿不会主动求和，还是怀着一丝希冀。也不知和小张喝了几杯，她明显酒力不胜。忽然间，有人在喊：这不是，这不是小阮吗？是小阮吧？
　　大家齐刷刷望向电视，新闻视频里把母亲推出门外，破口大骂的人正是阮筱筱。同事们认出主人公，各个看得瞠目结舌。随着主持人犀利点评不孝女逆天行凶，霎时间所有恶名都标注在她的身上，即便共事数载的小张也对她刮目相看。
　　只有阮筱筱知道，这段新闻编辑得面目全非。然而她并不感到愤怒，仅仅是对颠倒黑白的世态感到失望与痛心。视频中的她披头散发，拿着菜刀威胁亲生母亲——看！多么劲爆的话题！母亲看到后是否觉得解恨了？
　　我女儿有病——
　　母亲喊得那般凄厉，想必赚了不少师奶的同情泪。
　　她能反驳什么？主持人的总结词已是盖棺定论——忤逆女，禽兽不如！
　　身边的同事们也这么认定的吧？否则背后投来的目光怎会如此不屑？
　　她缓缓起身，向宁姐和在座各位举杯，“今天我有点不舒服，先离席了。宁姐，多谢你的款待。孩子出生后，我会去医院看你。祝你平安顺利，也祝大家万事顺心。”她一口干尽，目光迷蒙。
　　宁姐以水代酒，语重心长地说：“小阮，别想多了。早点回去也好，睡个好觉什么烦恼事都没了。”
　　阮筱筱感激地又干了一杯，噙着泪转身离席。
　　关上门的一刹，她听见里面传来各种论调，有声讨、有憎恶、有半信半疑，就是没有一句平反。她不怪任何人，相处多年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不光是同事，但凡看过这条新闻的，只怕都不会发出质疑。
　　阮筱筱恍恍惚惚走出包厢，尽量避开来往的行人，仿佛沿途的客人都在注意她，或许他们已经认出她是新闻里的‘忤逆女’。她忽然感到害怕，连电梯都不敢乘坐，一口气从十三楼跑到大堂。
　　她垂下头，疾步走向大门。突然有人在后面叫住她，还是个女人的声音。她诧异地回头，顿时万念俱灰。喊她的是黄亚茹，旁边还围着一群人。看他们衣着光鲜，打扮入时，还有酒店经理寸步不离的讨好奉承，身份不言而喻。作为男人堆里唯一的女性，黄亚茹宛若众星拱月，一颦一笑都是焦点，而她对立面的阮筱筱又能拿什么硬拼？
　　尤其黄亚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自己的男人。
　　阮筱筱终于明白祁定睿为何不肯承认他们的关系，看看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吧——再看看她？一身装扮从未破千，还不够黄亚茹耳环的零头。
　　她再多说几句知足常乐，也抵不过身份上的差距，还有那份——寒酸。
　　“亚茹，这是你朋友？”一名友人问黄亚茹。
　　黄亚茹摇头，“忘了？刚才新闻里的女主角啊？那个打爹骂娘的。”
　　男人们纷纷停止交谈，目光全部聚集在尴尬至极的阮筱筱身上。
　　除了，祁定睿。
　　“阮小姐，你好啊。”黄亚茹看出对方想退缩，不由分说硬把她拖到祁定睿面前，撒娇似的问：“钉子，她算不算犯了遗弃罪啊？你不是最爱抱打不平，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祁定睿仍是不看阮筱筱，哪怕余光瞥见泪光已在她眼内打转。
　　不明真相的穆天霖认出了阮筱筱，一拍祁定睿膊头，“哎，这女的是不是上次和你一起吃饭的？”
　　众人惊呼。
　　“你眼花了吧！”黄亚茹一惊一乍地说：“钉子，别不吭声啊，你们真的认识吗？这也太扯了！”
　　“怎么可能。”又有友人附和。他们再想吃小菜，也得挑些精致的上。况且眼前这个品行黑过锅底。“别瞎说了，钉子又不是穆天霖，那家伙荤素皆宜。”
　　“叼！”穆天霖爆粗。
　　被当作调剂品的阮筱筱猛地甩开黄亚茹的手，目光坚定地望向那个只懂回避的男人，不卑不亢，“有人曾告诉我，两个人的事情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不用在乎旁人，也不需要告诉任何不相干的人——我们在一起。但我很想转告他，看看现在的我——这就是为什么要一个肯定的原因。至少在不如意，甚至受到谩骂和羞辱的时刻，都能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无所谓，你会为我挺身而出。”
　　祁定睿终于转过脸，迎对上她泪光闪闪的眼睛。那一刹，他的心似乎被什么揉碎了。只因为顾北辰说过：钉子，适可而止吧。一个人的感情不是开关，由得你收放自如。不要苦了自己。
　　可他又该怎么办？
　　——直到与她擦肩而过，他终是抛下心防，想要抓住她即将滑过的手腕。突然间有人抓住了他伸出去的手，又将他从崩溃的理智中拉回现实。
　　黄亚茹的眼还是那么亮，如熠熠星光，只是让人看得心寒。
　　“钉子，我加入你们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