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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醉酒夜谈(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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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会醉的!
还没等玉飞舞说出拒绝的话,童小目捧着酒坛子凑到她面前,“这酒很好喝。”
“我其实……”
刚开口说话,一股醇香的酒就涌入嘴里。她想要把这口酒给吐了,没想到接下来有更多的酒灌了进来。
“唔……”玉飞舞双手乱扑腾,再怎么反抗还是被灌下不少酒。她只觉得从喉咙到胃部似火烧般,火辣辣地难受。
不带这样灌酒的!
恐怕这是从小到大,她喝得最多的一次吧,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她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居然有三四个童小目捧着酒坛想要对她在灌酒。
真是比见鬼还可怕,她赶紧侧身躲让,没想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童小目看着地上的人,又看了看酒坛,想再喝一口,发现一滴也不剩了,“真是的,也不给我留点。”
说完起身跌跌撞撞又取回两坛酒,掀开泥封的盖子,再踢了踢脚边的玉飞舞,“起来啦,别装死了,还有好多酒没喝。”
玉飞舞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夜风一吹,她是真的醉了。她揉着沉重的脑袋,报怒道:“喝,喝,你就知道喝!喂……”
她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人,“你做什么抱着酒坛子动也不动?起来啦,我们要回去。”
有的人醉了会大吵大闹,有的人会胡言乱语,有的会动手打人,而有些会醉得睡过去,任凭你怎么叫也没用。
童小目就是最后那种。
玉飞舞也醉,思维尚且清明,她嘀咕着,“真没用。”
她只知说别人,忘记自己才是最没用的。
她犹豫,挣扎着是把童小目拖回去,还是在这里将就一晚。
“走不动了,随便吧。”她喃喃道,又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侧过身子,打算好好睡一觉。
身后传来细微的“沙沙”声,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她睁开眼想看看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她只见眼前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究竟是谁,她始终看不清。
那人轻笑着,“媳妇儿,夜里风大,在这里睡着了小心着凉。”
“咦?”听到这句话,玉飞舞就知道来人是谁。她傻笑,“王爷刚还叫我‘玉姑娘’,还没几个时辰就改口叫‘媳妇儿’啦。唔,王爷真喜欢开玩笑。这话要少说,以后我会没有人要的。”
商鵺并不理会她说的这一番话,“像个小醉猫似的,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
“你以为我愿意?”玉飞舞蜷缩起身子,“要不是她硬来,我能这样吗?”
看她都缩成一团,商鵺才拾起附近能用的枝条,升了火好让她暖和些,“现在还冷不冷?”
玉飞舞往火堆旁挪了挪,嫌弃道:“就那么点火,没什么感觉。”
商鵺感到有些奇怪。不是为火不够旺,也不是为了不能让她取暖。而是在她说话的语气上。
他说不准玉飞舞在对待亲近之人会用怎样的语气说话,但他明白她对自己的态度。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不过是一介平民。她尊称一声“王爷”,却不曾在自己面前用“民女”二字。看似谦逊,谦卑,而事实上,她有意缩短二人之间身份地位的距离。
以往看似恭敬的话语,不过是她掩饰得太好。不知道是不是醉了,才让她毫无顾忌说出心里的话。
酒后吐真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坐在她的身边,难得打破所有伪装,坏笑着问:“今天的饭菜实在好吃,不知道是谁教你的。”
他只知道无痕山庄那位甚少在世人露面的玄尊居然是一位二十不到的女孩子。按说早在二十年前成名于江湖的玄尊,该是至少四十岁的人,那天夜里看着她揭下具有玄尊身份象征的鬼面具时,着实吃惊不小。他很好奇,而殷素云怎样都不肯告诉他。她有她的立场和坚持,他不会强求。
现在,是一个好机会。
称赞的话谁都爱听,玉飞舞也不例外。喝醉酒的她,对谁都不设防,她得意道:“我师娘,我和你说,这些菜都不算什么,我还会做更多好吃的。”
商鵺懂得如何巧妙问话,套说自己想要的东西,“看得出来,你师娘定是位高人。”
“那是,师娘很厉害。我有很多东西都从师娘那里学来。比如说洗衣煮饭,缝补衣裳什么的。”
商鵺问:“你还会缝补衣裳?”
她点头,“我会做衣裳,还有很多小玩意。”
“媳妇儿真本事。”商鵺笑道,“上次见你戴的面具,也是你做的?”
玉飞舞皱起眉头,眼里有些伤感,“不是,那是玄尊给的。”
“媳妇儿真会说笑,你不就是玄尊?”
“只是现在。”她将两年前的事缓缓道来,又说,“就这样我成了玄尊,不过庄里其他的人不知道,就算知道的,大多也是不服我。唔,殷素云就是其中一个。为了能让他们服我,承认我,我一直在努力,却总是事与愿违。”
商鵺怜悯地看着她,玄尊的身份根本就不适合她。而她偏偏身在其中,不得脱身。想起自己小时候,兄长们总笑话他文采差劲,连断句写诗都不行,那时他很气愤,拼了命读书也只是无用功。学问没作成,倒让他越来越反感。后来他专心于武学、兵法,发现自己更适合征战沙场。当皇兄将帅印交给他的时候,并对他说:“这帅印本就该属于你。”那时他彻底明白,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了。
那她呢?什么时候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生活。他告诉过她,京城不适合她,不是说她不死黄河繁花的帝都,而意在说明她最好远离权力斗争。他不希望那个曾经单纯地认为“我作了对不起你的事,就要好好补偿”的小姑娘有一天会成为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撩起她衣袖,在她手臂上那道难堪的伤痕简直是触目惊心。他在战场杀敌,大伤小伤受过无数,明白这伤会带来多大的伤害。如果不是她师父,这胳膊怕是要保不住吧。
他还记得她如何受伤的,那时听照顾自己的姑娘提到,玉飞舞因觉得害自己伤上加伤,分外愧疚。为了能尽快治好自己的伤,她竟然偷偷上山采药,结果害得自己差点命丧黄泉。从她师妹那里得知她伤的极重,他想去看望她,无奈身体不允许他那样做。
等他伤好得差不多时,她还躺在床上。那一天,他本是要去看她的,部下找到了他说出了大事,他不得不离开,从那之后,他一直无缘与她相见。
直到四年后的今天。
玉飞舞一直内疚让他重伤,却不知道他一直很感谢她,要不是她,他商鵺只是一堆白骨,埋在方寸之地。
“真是一个傻姑娘。”
玉飞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会错了意,“我才不傻,玄尊临死前交付我的事,我要做好。为了我师兄,也不能做砸了。”
商鵺笑道:“媳妇儿似乎很在意你的师兄。”
“是呀,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商鵺往火堆里添了些枝条,“所以你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玉飞舞揉着越发沉重的头,“基本上是这样的。”
商鵺发现喝醉的她特别好说话,他问什么,她就乖乖回答,完全不像上元节那晚找尽机会糊弄过去。他又问:“那比如呢?比如你最近都在为他做什么事?”
玉飞舞从来不喝,或是喝的极少。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毛病,一旦喝醉了,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无论是谁问她什么事,她都一五一十地告诉那人,不会有半点遗漏。
“师兄托我查件事。”她缓缓道来,“你知道吗?原来朝廷有人和江湖上的人勾结。后来有一个人反了出来,被人一路追杀。幸好遇上我师兄。可惜他没能捡回一条命,临死前告诉师兄有两份名册,上面分别记载了朝廷的人和江湖上的人。”
她说着还不忘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接着说:“我就为了这件事来京城的。那人说京城有人藏着一份名册。嘿嘿,其实我挺聪明的,扮成乞丐打听到不少消息。后来我就去了观云庄,最终被我找到一份记载江湖人士的名单,另一份可能被人拿走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为自己任务只完成了一半儿感到惋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另一份的下落吗?”商鵺微微垂下眼帘,看着她抱着酒坛的样子活像个酒鬼。摇着头顺手从她怀里拿走酒坛。
对于江湖人士和朝廷官员勾结的事他早就知道,当日观云庄遇到刺客一事,他也知道是谁干的。真是一个不明智的举动。
想要他死的太多,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与他对上。他本就武艺超群又手握重兵,他若死了,受益的怕是只有那人了。
礼尚往来的道理他也懂,买通了柯湛行刺那人。遗憾的是,柯湛失败了。无所谓,他并没有认真过。
他去过观云庄,目的和玉飞舞一样。不过,他运气不佳,被玉飞舞抢先一步。
玉飞舞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还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我偷偷地告诉你,你发誓,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好!”商鵺笑着,煞有其事道,“本王绝不告诉别人。”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玉飞舞颇为满意地点头。又看了会儿童小目,好似担心她在装醉。为了安全起见,她离商鵺更近,就在他耳边说:“我怀疑让贺玉书拿去了。”
商鵺惊讶,因为她的举动过于好笑。他要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口齿清楚,思路清晰,连说秘密的时候也能保持警惕,怕让人听了去。
可惜,她醉了。
听完她与贺玉书相遇到入贺府的所有事,商鵺不禁道:“本王以为你对他有情。”
玉飞舞皱起眉头,不赞同道:“他总想着利用我,我又不是脑子有问题,会为他动心。”
“哦?”商鵺笑道,“媳妇儿啊,但凡利用你的人,你都不会为他动心?”
玉飞舞肯定回答,“我不是傻子。”
“本王倍感忧伤。”
玉飞舞眨眨眼,很是不解,“我不喜欢他是我的事,王爷为何忧伤?”
“倘若媳妇儿成了华芸萝可知会有何下场?本王忧伤你一个好好的姑娘给太子做了填房,实在可惜。唔,本王府邸也算宽敞,送你一个园子也没问题。”
嫁给太子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若成了太子妃,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绝。他日太子登基,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尊贵非常。
此刻由他说出的这句话好像嫁给太子,就和嫁给一个市井之徒,瞎子,瘸子没什么两样。
饶是他贵为王爷,说出这种话也是犯了忌讳。
“太子看上去挺吓人的。可我也不想掉脑袋。我长得也不错,要在脖上留个碗大的疤,难看死了。”她顺着商鵺的话往下说,“我真的能去王爷府吗?王府会不会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商鵺道:“金碧辉煌的是皇宫,你不想掉脑袋,本王也不想死的没价值。”
他不会蠢得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大肆改建府邸,摆上古董字画,将自己的府邸建成第二个皇宫,或是更甚,那就好像在告诉皇帝:你的皇宫还没有我的王爷府奢华。
“唔,会不会处处有古董?”
“本王有几把古剑,古刀,要不要来看看?”他随口问道。
哪知她拼命点头,“我要看!”
如果能送她一把最好不过了,她的师父可喜欢这些了。
这句话放平时,打死她也不会说出来。人一喝醉酒,也就没什么顾忌,心里想什么,嘴里便说了出来。
商鵺一愣,开着玩笑,“那是本王的聘礼。”
“王爷……都叫我……”越说越不好意思,越说脸越红,她咬着唇角,一脸豁出去了,“我拿自己的嫁妆和你换。”
末了,还小心翼翼地问:“成吗?”
商鵺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发现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说话还是很吃力的。他嘴角扯出无可奈何的笑容,“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把嫁妆给本王,本王就给你聘礼。只是,本王还不知道你的嫁妆是什么。”
“不知道,还没准备。”她回答得十分干脆,“总之,不会亏待你的。”
“那……本王期待。”
她点头,“嗯。”
商鵺决定还是快点换一个话题,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扯到什么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