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你不在 ...
-
一觉睡得很沉。看看窗外天色,自来悬圃后第二回,她睡到红日高升。
漓魄的光芒已经完全消失,让她有些莫名的怅然。
头很疼,想继续睡,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只好起床。
先去书房,再去师父的居室。
和她想的一样,两处都没有那个白色的身影。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禁还是有些难过。
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又来到苏合树下。
不过今天没有心情再玩葬花,看看落花就好了。
摊开五指,纤手轻摇,一架玲珑小巧的箜篌渐现掌中,高仅寸许,迎风而长,最后变成一架三尺来高的大箜篌。
桐木料,冰弦丝,曲木绘以金粉。
法力高强的修行者可以以自身为鼎,炼出一个空间来容置物品,空间的大小依个人修为而定。她修为尚浅,所以放下一架箜篌后就再也装不下其它东西了。
这箜篌是师父给的。当初央求他给自己做一个和他的箜篌相似的,结果这个万年懒骨头不知从哪个旮旯里翻出这么个玩意儿敷衍了事。还说什么乐艺之道贵在勤练,一通百通,不必执着于外物。
当时听了她只觉得连气带呕,如今想来却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几许心酸。
轻轻拨动琴弦,清渺的乐声流萦回转在林间微凉的空气里。
弹奏的是一首英文曲子。
Who are those little girls in pain
Just trapped in castle of dark side of moon
Twelve of them shining bright in vain
Like flowers that blossom just once in years
They're dancing in the shadow like whispers of love
Just dreaming of place where they're free as dove
They're never been allowed to love in this cursed cage
It's only the fairy tale they believe
这些痛楚着的少女们是谁?
她们被囚禁在月亮背后的城堡里 。
十二位少女空虚地散发着光辉 ,
宛如数年才盛放一次的花朵一样。
她们如同爱情的呓语般在阴影中舞动着,
仅仅梦想自己能像鸽子一样自由飞翔 。
在这座被诅咒的牢笼中她们连恋爱都不被允许。
她们所深信的也不过是个童话而已。
玉沉烟会的英文歌曲不多,能完整唱出来的就更少。但这首歌却是时隔多年未忘,历久弥新。当年在喧嚣繁华的街头乍一听到,立时惊为天籁——那种自心底产生的共鸣和感动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自她开始学箜篌,到今天,用功的时间少到连她自己说起来都满面惭愧,能够弹出的曲子自然也少得可怜。但有两首歌她是能完完整整弹出的,一首是《祝你生日快乐》,第二首就是它——宫村优子的《It's only the fairy tale they 》。
前者是为了庆贺周年庆,后者则是因为真的很喜欢,多多弹练终于熟能生巧。
——是不是人生也是一样,只有不断地磕磕绊绊,艰辛熬磨,才能在苍老中对一切熟能生巧?
They're dancing in the shadow like whispers of love
Just dreaming of place where they're free as dove
They're never been allowed to love in this cursed cage
It's only the fairy tale they believe
她们如同爱情的呓语般在阴影中舞动着,
仅仅梦想自己能像鸽子一样自由飞翔 。
在这座被诅咒的牢笼中她们连恋爱都不被允许。
她们所深信的也不过是个童话而已。
空灵渺茫的琴声漾着回音,流散在安静的苏合林间。
一遍又一遍,由初时的略显生涩到后来的运指娴熟。
如水缱绻,似梦流连。
弹到指尖微微红肿,眼里腾起淡淡的水雾。
习惯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无论极喜欢,还是极憎恨,抑或漠不关心,毫不在意。
不需要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日积夜累,潜移默化才是最可怕的。
当结果到来的那一天,一切便如决堤洪水,沛然无可御。
没有人找得到诺亚方舟。
指顿。音止。唯余林叶簌簌作响。
玉沉烟抱琴而起,只觉得意兴阑珊,不如归去。
蓦地,某种感觉破空而来,叫她微微一震——
霍然转身。
青丝如墨,广袍似雪。
她凝视着他,感觉心上像是被人狠狠泼了一碗热腾腾的酸梅汤,酸中带甜,甜里泛酸,热气氤氲得眼眶都热乎乎的。
你怎么才回来?
你怎么就回来!
为什么在我死了心决定要独自走下去的下一秒回来?
慢慢走近,一步,两步,三步……
望着他犹如神祇般的绝世容颜。
秀美修眉,璀璨星眼。
那漆黑如夜的墨眸中可有她的倒影?她又凭什么要他在意她的感受?
算了吧。还是算了。
她不想总是做那个看着他人离开的人。
可以习惯他的存在,自然也可以习惯他的离开。
保持最佳的距离,在眼瞳里,在心门外。
时刻警惕,才不会在骤然孤单的时候寂寞悲哀。
她站在那人三尺外,唤了一声:“师父。”
维恭维谨的语气,略带几分欢喜。应是师徒欢见时标准的徒弟配音。
郁舒寒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是标准的徒弟欢声,却不是玉沉烟该有的反应。
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微一点头,迈步向林外走去。
玉沉烟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努力平息着自己翻涌的思绪。
临远斋。
郁舒寒坐在梨木椅上,玉沉烟安静地在旁边的桌前看书。
似乎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可她分明觉得有什么悄悄不同了。
或许只是人变了罢。
玉沉烟试图将精力集中在眼前的书上。奋斗到第一百零八次,却听郁舒寒开声道:“今天那首曲子弹得不错。”
“……哪里哪里,都是师父教得好。”
郁舒寒的嘴角微不可察的一抽。
……他从没教过她那首曲子吧?别说教曲子,就连箜篌的指法入门都多是她自己摸索的。
这样一想,似乎他真是没有教过她多少东西啊。
他望着玉沉烟,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只是过于伤感了,常弹有伤脾肺。”
玉沉烟一怔。
……是在关心她么?
却听他接着说道:“修真之人要不轻为外物悲喜,荡尘涤虑。这才是修行之道。”
玉沉烟低下头去。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
“那支曲子旋律单调,指法简单,对你提高琴技没有多少益处。”郁舒寒顿了顿,“明日起练习《阳春白雪》。第十二行第八列左起第六个书柜,上数第四行最靠右边的那本淡蓝缎面竹册中载有琴谱。一个月后我要考查。”仿佛嫌她被打击的还不够惨似的,郁师尊再出重击。
玉沉烟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然后她绝望地发现眼前的男人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算你狠!
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对这种人莫名其妙的恋恋不舍!
玉沉烟咬牙切齿,切齿咬牙。
“你的箜篌呢?”郁舒寒问。
尚在悲愤中的玉沉烟凉凉地瞅了他一眼。
收起来了,这么大的玩意儿,谁会天天抱在怀里?有病啊?
这么腹诽着,玉沉烟懒洋洋地取出箜篌。郁舒寒伸手接过,箜篌在他手心里发出一阵白光。
光芒退去,原本在他手中的箜篌也消失无踪。
“这个不用了,”他手掌一翻,一架晶莹剔透的箜篌浮现手中,渐渐恢复原状,他把它递给玉沉烟,“以后用这个罢。”
玉沉烟呆了一呆,伸手接过。